那一瞬间的感觉是奇妙的。
颜宁曾经从江罗身上见识过无数的玄妙,有些法术的奥秘简直突破想象。但无论法术怎么精彩玄深,他都只是置身局外的旁观者。就算偶尔被江罗施法超脱于凡俗,也往往是走马观花,根本不能领会什么妙处。更何况,里世界的法理固然是精妙无双,论危险却也绝不是一个凡人能轻易干犯的。江罗混不吝也就罢了,但只要稍微有点风险系数的法术,颜宁就只能敬谢不敏,置身事外了。面前就是七宝之山,自己却往往只能对着江□□看,眼睁睁瞧着对方神游四海,意兴横飞——这份滋味,当真可并不好受。
但现在——现在,颜宁算是领会到当初江罗第一次施法的味道了。仅仅就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就觉得手腕处忽地发热,热流由静脉蔓延向上,十个手指从一个挨一个的发烫。片刻后热意从手指尖迸射出来,在水中蜿蜒环绕,如丝线一样罩住了四面八方。
这种丝线样的热意彷佛只是手指捻动间的错觉。但颜宁调笑般的质问未已,横在他面前的几条“丝线”就猛地震荡起来,像是真有大力在迅猛拖拽——颜宁下意识握紧拳头向后一拉,却听面前的那只毛团一声惨呼,几撮毛发竟被生生扯了下来!
颜宁反应过来了:“你还想袭击我?”
那只毛团拼力卷成了一个球形,疼得不断呻吟,似乎真是肉痛万分,连声音都听不到了。偶尔有几根带血的毛发飘到头上,那呻吟声便更凄楚了几分。
颜宁仔细听了听这声音,觉得中气甚足,料想并无大碍,于是又动了动小指头——依照他那若有若无的直觉,这小指头连的“丝线”,正接近于毛团的口鼻处,只要稍稍用力,应该能把它的头从卷成的毛球里勾出来,不怕它装痛不说话。
但谁料手指刚有动静,那根影影绰绰的丝线竟然陡然上探,迅疾无伦的刺入了毛团的额头。
当然,所谓的“刺入”,不过是颜宁自己的感觉。实际上毛团哼哼唧唧,似乎没有察觉到一丁点怪异。
颜宁用心体察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刺入感,隐约察觉到丝线彷佛是回环曲折,左右游动,在某个坚固的“结构”里反复绕行、间或试探。终于,前探的丝线去势一阻,颜宁小指随之微震,竟然像是“撞”到了什么!
这一撞击的余感还未消退,原本盘缩的毛团骤然暴起,不知从哪里探处一只又尖又利的细长爪子,劈面朝颜宁直抓过来。
颜宁学过几年空手道,光看这一抓的凶猛势头,就知道凭自己绝对接它不住。然而仓促之间竟然并没有什么慌乱恐惧,只觉得左手手肘处微微一麻一酸,前臂下意识往前一伸一弹,做了个凌空虚握的手势。刹那间左手五根手指的丝线随之颤动起伏。他面前硕大一个毛团跳在半空,一只爪子高举过顶,却硬生生僵在了原地,再也挥不下去了。
这形象实在是怪异,也实在是滑稽可笑。那只毛团在半空中拼力扭动身子,喉咙里赫赫作响,用尽全力。但四周的水就彷佛铜浇铁铸,硬是把它冻在半空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那根“深入”大脑,与不知何处的壁垒相僵持的丝线,终于一鼓作气,迅猛突进,击穿了无形的障碍。
然后——然后好像有电流从丝线中窜出,电得颜宁的手指发麻发痒,肌肉忍不住痉挛。但也就在这麻痒之中,那根“细小”的丝线,好像被电流所激,正在迅速摇晃扩大,急速震动,给痉挛的小手指输送来酸麻冷热无数怪异玄妙,却又若有若无,不能细细分辨的“感觉”。
颜宁抬头凝视半空中的那只毛团,从无数细长的斑斓毛发里,勉强能分辨出两只应该是眼睛的黑豆。他微微弹动酥麻酸痒的小指,那只毛团果然抖作一团,发出凄凉的呼号
——果然,自己手指联动的“丝线”,确实拿住了这东西的什么命门。
“我想问一问。”他沉吟片刻,终于慢慢开口:“你这副样貌……应该是原型吧?”
毛团的呼号声一如往常,彷佛是根本没听懂颜宁的疑问。然而瞬息之间,颜宁却觉得小拇指一烫,“丝线”中传来的触感骤然变化,竟像是炎流喷涌,热气逼人,倒好像是半只手被架到了开水上。颜宁微觉愕然,立刻醒悟,自己一言既出,恐怕已经在仙家心里激出了无数波澜,以至于情绪汹汹,竟然被感应为如此凌厉滚烫的热流。
一念及此,下意识弹动手指想要驱赶灼热。不出所料,丝线震动中热流回缩,炎热之感顷刻间无影无踪,换为柔和温煦的一派暖意。但这暖意刚刚生起,就只见上空毛发抖动,那只僵在水中的毛团竟然周身乱颤,哈哈大笑起来,仿佛乐不可支,欣悦无比,只是喘息中声音发颤,却又与笑声殊不相称:
“住——住手,别再乱试你的劳什子术法了!你你——你这是不讲规矩!”
这倒确确实实是仙家的声音……只是语气中好像喜悦不堪,音调跑得连颜宁都难以辨认。
“你说什么?”
颜宁再次弹动小指,驱散了温温煦煦的暖意。这一次同样立竿见影,仙家的笑声戛然而止,化为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
“终于会法术了。”它呼出几口长气,嘶声道:“了——了不起嘛!”
“是挺了不起。”颜宁终于听清了,不觉点头:“毕竟我见识不多,还不知道术法威力如是……居然能够操控情绪。”
他晃动了一下联系着“丝线”的手指,却没有催动任何法效。只是那只毛团在空中一个瑟缩,手指尖随之呼应,立刻感应到一阵畏惧的凉意。
“那么很好,我们终于有谈话的基础了。”颜宁和颜悦色,声音缓和:“下面我想问几个问题。烦请阁下,知无不言。”
“第一:我现在施展的,是什么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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