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他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回家或者学习离开离理身边。

从离理气息消失开始,相黎就一直在忍耐。祂没有系统学习过,但在跟离理相遇之前,祂也学习过一些在人类社会的规则。

跟离理在一起后,本体藏于皮囊之下,离理的喜好将本能与欲.望包裹,他长成离理喜欢的样子,成为离理能够接受的样子。

相黎不觉得这有什么,跟离理在一起,日日夜夜感受着她的气息,祂可以一直将本体连着本能一起藏在人类皮囊中。

然而现在,离理被掳走乃至受伤,甚至可能会因为在祂找不到的角落逝去。

相黎一直在忍耐。

在没有离理消息的时候,在看到离理受伤的时候,在离理没有醒来的时候,在离理醒来安慰他的时候,在离理分析做出决定的时候……

相黎离开病房,本就白皙的肌肤更白更薄,愈发趋向于透明,肌肤下并不是人类血肉组织,而是闪着金的墨色流动液体。

祂身上裂开一道道裂纹,液体从裂纹中渗出,化成一只只蝴蝶般的光影飞出。

祂从隐藏在病房外的人与鬼中间离开,却没有任何人或者鬼注意。

屈副部他们收到消息时,医院里早已经没有相黎的踪迹了。

离理昏迷的这段时间,几个部门没日没夜抓背后人员暴露的尾巴,收获不算少,但那只是针对之前毫无头绪只有推测的情况而言。

正如离理所想,当时红裙子在武臻得知离理出事的时候立刻行动,它追踪露出的鬼怪气息到齐家,找到兮兮房间里的纸人鬼。

纸人鬼见到它就跑,红裙子追上去浪费了些时间,解决纸人鬼后,发现它身上牵扯着一个大型领域。

正因为这个发现,才能撕开领域一个口子,利用纸人鬼找领域出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样大型的领域调查部前所未见,更诡异的是领域开启者居然在领域之外,想要从被抓到的纸人鬼身上得到线索,它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开口。

在它身上浪费了时间,还是手机鬼定位到离理的位置,找到领域位置,由相黎无视空间距离直接暴力撕开领域,进入领域里。

简单来说,红裙子在撬窗户,相黎在砸墙,相黎进入后,领域自动修复。再加上相黎进去了,调查部就没有那么着急进入救人,所以红裙子才会比相黎晚这么多时间。

在收到离理信息后,确定了离理的安全状态,调查部临时计划放开一个口子,让鬼怪逃窜,利用逃脱的鬼怪抓捕幕后人。

因为他们发现抓到的纸人鬼只是领域开启者之一。

领域一般由一只能量足够大的鬼主动开启,比如梅园。或者是无数鬼怪聚集后产生巨大的能量被动开启,比如酒店。

这么一看,好像纸人鬼的领域是第二种情况,但调查部发现它实际上更像是第一种。

第二种是被动发起,它开启条件有很多限制,首先是时间上是阴天或者黑夜,其次是鬼怪们长时间稳定的呆在同一个地方,最后就是人不能太多,太多的人会减少鬼怪能量。

这些条件的本质是稳定而又强烈的鬼怪能量维持领域的开启,所以一旦威胁能量的事物多,能量减少,领域就会消失。

就像酒店哪怕鬼怪数量不变,人员也少,但是只有晚上才会开启。

这就是医院鬼怪众多,但是很少有领域出现的原因。

第一种就没有这么多限制,只要鬼怪能量充足,它可以随时随地开启领域,只是领域能维持多久,就要看鬼怪的能量了。

然而这种开启领域的方法,在此之前全是由一只鬼怪开启。

领域说白了就是开启一个封闭私鬼空间,多鬼领域是被动开启,能量杂乱,主要是扭曲现实空间。其他鬼怪能量大也能直接进入,可以说是有一定门槛的鬼怪公共场所。

而主动开启的领域,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两只相同能量大鬼怪,领域只有开启者一种能量维持,完全受开启者控制。

能量足够,可以藏起领域位置,拒绝其他鬼怪入内。

梅园之所以红裙子等鬼怪可以进入,完全是因为开启梅园领域的鬼怪在白日开启,范围又大,它没有多余的能量隐藏位置,关闭入口。

总而言之,两只不同鬼怪的能量不同,鬼怪也非人类,以欲.望为生,能量具有很强烈的排它性,不以鬼怪意识为转移。

所以哪怕是受过训练的官方鬼怪,也只能合作,无法携手开启领域。

而现在,一个多鬼主动开启的领域出现了。

调查部只能用各种办法找原因,从鬼怪身上能查到的线索有限,还是要找到背后的“人”。

可惜的是,逃窜的鬼怪从监控里失去踪迹,同时追踪过去的鬼怪们也都失去了联系跟位置。

部长脱不开身也是这个原因,她需要上报,还要联系其他省份调查部一起协作。

他们找不到逃脱鬼怪的踪迹,相黎却可以,祂不能在离理面前暴露,因此在一开始就给所有可能涉及伤害离理的鬼怪们打下了印记,其中自然包括逃脱的烟雾鬼。

只是离理昏迷的时候,祂需要给离理治疗脱不开身,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

其实如果不是离理准备当鱼饵,相黎原本是准备再忍耐一下的。

极致愤怒中,相黎无师自通学会开启领域,祂的能量跟鬼怪不同,鬼怪们的限制在祂这里几乎完全没有。

祂开启一个又一个小型领域,扭曲空间位置,将领域当传送阵用,寻着留下的印记追踪过去。

……

向阳小区是一个老小区,原先H市规划时是准备拆了重建的,但挤住在小区里的外来人员太多,位置又偏,再加上一些其他原因,小区就一直留着。

小区不到十亩地,楼层最高四层,住着小千人。小区老旧,但卫生环境维持很好,尤其是绿化。

从外一眼望去,整个小区几乎看不到钢铁颜色。墙壁爬着地锦,三月正是地锦长新叶的时间,绿得娇嫩;路边是修剪成整齐的灌木,人工湖上披着浮萍,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棵又一棵高大的树木。

常青树高大粗壮枝叶郁郁葱葱,几乎将楼层完全掩盖其中。

早上阳光不是特别强烈,楼层下居民推着一个个小推车卖早点,老人晨练、年轻人晨跑,还有孩子玩闹。

热气腾腾的烟雾伴随人们嬉闹声自枝叶中飘出,显得宁静又美好。

光影蝴蝶飞舞在小区各个角落。

相黎从领域中踏出,就停在小区树枝间,祂留下的印记最后的踪迹就是在这个小区里。

古怪的是,印记追踪到小区里后不是消失了,而是整个小区到处都有印记。原本定位在鬼怪个体上的印记,现在倒像是被分解拆散在整个小区中了,就是相黎落脚的这棵树上都有印记的踪迹。

相黎本非人此时已几乎没有人类的形状,外表看上去像某小学生侦探里的黑衣人,只是维持人类形态的不是纯粹稳定的黑色,而是色彩诡艳流动着的岩浆般物质。

唯一保留下来的,除了头发与衣服,就是手腕位置一根红绳,红绳吊坠位置,吊坠没有垂下,而是嵌入“身体”里,没有露出分毫。

祂“望”着小区,触手自祂身体里蔓延爬出,如无形的潮水淹没整个小区。祂落脚的树被透明触手包裹覆盖,触手长出吸盘,吸盘中探出密密麻麻根管口器伸入树木中。

触手没有发现异常,也没有找到印记具体所在,能够感受到的印记像是漂浮在空气里,因此无法具体感知到它的定位。

小区里人太多,相黎最后的理智就是不能随意对普通人造成伤害,祂身体动了动,流动到整个小区里触手涌动,将整个小区容纳进领域当中。

领域开启,受相黎一非人控制,卖早点的、吃早点的、晨练的、玩闹的、赶早班的,在房间里没有苏醒的、醒了没出门的……向阳小区内所有的普通人在瞬间停止动作,如同商场里假人模特僵硬在原地,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都闭着眼睛呼吸匀均,仿佛陷入沉睡。

没有普通人干扰,本体不必维持透明无形状态,显露出诡艳本色。整个小区角角落落都被这样的颜色填充。

离理自相黎离开后,总觉得哪里不对,而调查部除了他两,一共就部长跟屈副部两个人类,其他认识的同事里,武臻休息,沈正可能正在执行公务。

离理就联系手机鬼,现在应该叫它话话。

离理在领域里很熟练地掌握了画画的能力,可以说就算是话话本鬼,也不如她更清楚怎么使用话话的能力。

只要话话没有被封印,它就能够感受到离理这边的召唤。

而作为定位到纸人鬼领域的话话,现在大概率是外活动的。

事实上正如离理所想,话话感受到离理召唤,本体没过来,但它控制到离理手机进行回应。

离理:【能不能查一查相黎的位置?他可能在家里或者在调查部学习。】

【稍等。】

也就是等待了两三秒的时间,得到回复:【没有。】

也就是这个时候,屈副部那边才知道相黎失去踪迹,不仅是定位消失,整个城市里也没有祂的能量。

这样的细节不能告诉离理,但是相黎失踪的事情也没有瞒着离理。

离理怎么也想不到相黎离开是去找人/鬼报仇去了,一来相黎怕鬼,二来想要报仇也得能找到人。

因此她虽然觉得相黎有点不对劲,但是她也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再加上刚醒来肢体无力,精神也不是太好,就这么让人走了。

离理压着气忍着担忧让话话有新消息务必要通知她,又说了相黎身上带着手机离开的。

【他手机上我写得东西应该没有删掉,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定位到位置。】

现在离理只有手能够活动,行动很困难,自然做不了其他的事情,只能寄希望于相黎不会贸然行事。

“离小姐不用担心,相先生那样的存在,不会有事的。”护工阿姨安慰道。

离理抬起头,向来浓颜艳丽的五官看起来有几分柔弱,叹气道:“希望吧。”

……

相黎没有找到目标,整个小区被锁定入领域之内,哪怕一只蚊虫都在祂的掌控中,但祂既没有发现印记目标,也没有感受到任何鬼怪气息。

这让祂感受到愤怒。

为躲在暗处不见踪迹的人与鬼,更为自己的无能。

离理被勒束到骨裂、内脏破碎苍白的脸勾着唇角发出气音“我赢了”的场景;离理安静到无声无息躺在病床上,依靠非人怪物的本体触手才不至于痛苦的场景……荆棘般在本体里扎根。

从未有过的情绪从荆棘里滋生,如火焰般燃烧着,祂很清楚这是什么。

是恨。

是恶意。

是鬼怪的本性。

祂的躯体愈发诡谲,这种诡谲以赶快的速度污染到潮水般的触手上,整个领域变得扭曲起来,房屋、树木、草丛……所有的一切都被诡异艳丽的花纹层层覆盖。

只有保持静止的普通人例外,所有的诡异避开了人群。

若是调查部的成员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来相黎的污染更强了,祂对污染的掌控程度也更强了。

要知道就在几天前,相黎还因为不能控制污染,特意躲开为离理举办的欢迎会。

领域里的气息变得潮湿粘稠,空气里漂浮着色彩鲜艳的触须。光影蝴蝶四处飞舞着,在领域空间扭曲到某个程度时,蝴蝶忽地停下舞动,淹没在各个角落的触手与触须也停止动作。

只听轻轻一声“咔”。

领域中某种无形的东西裂开,蝴蝶、触手顿时如野火燎原般,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冲击。

一秒、两秒……寂静如死地的领域里接二连三响起玻璃碎裂的细微声响。而后肉眼可见的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玻璃裂开,浓郁鬼气顷刻间爆发而出。

相黎察觉不到恐惧,只有恨意,触手缠绕吞食着鬼气。

……

离理有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随着时间点流逝,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导致她根本平静不下来。而现在距离相黎离开不到一个小时,距离中午还有三四个小时。

“离小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阿姨大概看出离理的不安,轻声询问。

离理憔悴虚弱地摇了摇头,她没有多说自己的不安,而是强撑着情绪,勉强维持稳定道:“阿姨不介意的话,坐着休息一下,陪我说说话吧?”

阿姨没有拒绝,走过来之后,在床边停顿了瞬间,直接坐在病床上。

她的身材高大强壮,站在床边时,有很强的压迫感。哪怕坐下来,这种压迫感也没有减轻多少。

离理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床铺,也仿佛没有察觉对方身体带来的压迫感。

她只是温温柔柔道:“阿姨方便说说自己的情况吗?”

离理身娇声柔,看上去简直就是再娇柔不过的一只小白花,她身上甚至没有小白花任由风吹雨打也坚强绽放的坚韧,似乎随便一点风吹日晒就能伤害到她。

强壮的阿姨坐在她病床边,看起来能打十个她。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从窗户爬进来,病房就很闷热。病房的隔音又很好,没有传入进来哪怕一星半点的声音。

离理声音落下,房间就变得又燥热又烦闷又安静了。

不过很快,阿姨开始回答,她的声音也很轻柔,跟外表差异很大。

“不知道离小姐想了解哪一个方面?”

离理就道:“随便聊聊就行。”

“那我就说说我的孩子吧?”她说起孩子表情神态与之前完全不同了,“我有很多孩子,在他们出生之前,每一个我都抱着很大的希望,但是不是每个孩子都能给我带来希望。”

“很多是多少?”离理问。

阿姨慈爱地望着离理,“多到你想象不到,可惜,活得少死得多。”

这话很诡异。

现在生育条件很好,宫外培育技术也成熟很多年,除非基因疾病,很少有出生后死亡的婴儿。

“你的父母想必很满意你,因为如果你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非常高兴,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孩子,没有任何一个孩子能够跟你相比。”

阿姨说话时神态非常真挚慈爱,语气也很真诚,话里的内容听起来好像是恭维,但细细思索就能够察觉到里面隐藏着的异常的偏执的情绪。

她双眼含着希望看着离理,似乎在期待离理对她这番恭维做出什么反应。

离理静静柔柔看着她,在那双充满希望的目光下,开口了:

“计划生育没找你吗?”

阿姨:“?”

期望连同表情一起凝固在脸上,过了大概有半分钟这么长的时间,她的表情才渐渐恢复正常。

乍一看,好像是因为离理给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所以阿姨猛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一个人会长达半分钟表情五官完全凝固不动吗?

“当然,”阿姨有些缓慢回答,“赔了好多钱。”

“赔钱?”离理柔弱道,“你是想说罚钱吧?”

“这个不重要。”阿姨没有被牵着走,她道,“真羡慕你的父母,能有你这样完美的孩子。”

如果不知道离理家庭情况,这话确实是一句好话。

离理表情没有变化,“能说一说您的孩子们吗?”她说话间微微垂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甜蜜羞涩道,“我跟我未婚夫也有结婚生子的准备。”

阿姨的表情跟语气就变得有些古怪,“相黎?结婚?生子?”

“阿姨刚刚也见到他了吧?”离理像个陷入幸福中的恋爱脑少女,甜蜜道,“他对我很好,相貌也好,想必以后孩子也会很可爱。”

“啊,”阿姨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是这个道理,可惜呀。”

离理不解道:“可惜什么?”

“也不是可惜,我忽然觉得,你们未必不能有孩子。”她说话间忽然变得兴奋起来,“你们结合产生的作品一定会更加完美。”她忽然褪去那些伪装,变得像个邪恶教会的狂热信徒喋喋不休一些听不懂的内容。

离理的伪装却没有褪去。

从阿姨开口安慰她开始,离理就察觉到阿姨的异常,在浴室中坦诚以对的短短时间里,很明显能够感受到这位护工阿姨的性格:专业、可靠、沉默。

面对她毫无伤痕却无法行动的肢体,或者那些暧.昧奇怪的红印,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好奇。

离理又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在她忍耐担忧的时候,也只是给手机鬼发消息而已。

所以阿姨怎么会开口安慰呢?

而且她为什么能够一下就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相黎不会告诉阿姨他去哪里,只会告诉阿姨要好好照顾她,他自己什么时间回来。

那这位阿姨就会知道相黎晚上就会回来,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也不会去安慰说“相黎不会有事,不用担心他”这种话吧?

另外就是,她的用词“相先生那样的存在”,倒像是知道相黎不同似的。

就算她是官方的人,也不可能知道相黎的特殊,因为知道这个的,只有调查部的人以及刘医生,沈正他们或许也知道一些。

而如果她是官方的人又知道甚多,相黎、武臻以及屈副部不可能只字不提。

后来她的伪装就很拙劣,一直到现在可以说彻底撕下伪装,只留一层外皮。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要看到你们结合了。”她发表最后的总结,两只眼睛没有眨动直勾勾盯着离理,两侧脸颊因为兴奋泛起红晕,嘴角高高翘起。说话时嘴巴幅度很大,露出唇里森白的齿猩红的舌,“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地爱你。”

在她说话的时候,离理听到“沙沙”的悉悉索索声音,像是硬纸摩挲揉搓的声响。

离理刚刚经历纸人鬼,因此第一时间就联想到纸人鬼。

而人一旦先有了定论,所观所想就会很容易无限度往定论上倾斜。

离理现在就是这样,她看到阿姨脸颊上的红晕变得更浓,看起来是廉价的颜料。这种颜料还涂在开合幅度夸张的嘴巴上,每一次开启猩红嘴唇就会露出的漆黑的口腔。而深黑为底的口腔里,齿愈白舌愈红。

它坐在那,强壮充实的身体变得扁平,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沙沙”声,有灰尘般的纸屑从身体中飘落。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它的声音也不再柔和,粗糙嘶哑,不似人声。

“你为什么爱我?”离理不解道,“你爱我什么?有多爱?”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

离理听它一遍又一遍重复,她的确不知道它有多爱她,但她知道它现在没办法沟通了。

既然无法沟通,就没有再试探的必要。

“您听到了吧?”

离理对手机那头说道。

黑屏的手机浮现出一串猩红的数字,是话话。

通讯无法正常使用,其他鬼怪没有动静,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领域悄无声息将病床覆盖。但在此之前,她已经联系上了话话,在相互飙演技的时候,一直利用话话的技能现场直播。

“你不知道”

听到离理的话,纸人阿姨的复读戛然而止,颜料涂抹的眼珠固定不动盯着离理的位置。

“你逃不掉。”

纸人阿姨忽然道。

“你什么时候开启的领域?”离理好奇道,“病房里这么多鬼,你是怎么在它们眼皮子底下打开领域,并将它们排斥在领域之外的?”

纸人阿姨没有回答。

“你逃不掉的。”

离理没有再问,她很清楚这一句不是复读,是回答。

她在拖延时间,被人家鬼发现了。

“我当然逃不了,我都不能动,怎么逃?”离理道,“但既然我逃不掉,你就不能发发善心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入了你们的眼?得到你们这样偏执狂热的爱?”

说“爱”这个字的时候,离理语气很怪。

不出意料,离理没有得到回答,但就在她眨眼的时间,纸人阿姨的脸倏地贴近到她面前,跟她的脸距离只有不到一小指的位置!

离理心脏条件反射一紧,但她没有生出恐惧,甚至很快反应过来,“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异种之间保持距离,好吗?”

纸人阿姨咧着嘴露出漆黑的口腔森白的牙齿与猩红的舌头,就这么贴近着脸笑嘻嘻看着她。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它再次发出声音。

离理皱着眉头。

它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它们不会告诉她具体的原因,甚至涉及到的信息也不会多说,它现在的话不过是为了干扰。

但是距离太近了,离理感受到它说话时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温热、的气息?

离理顿时一愣。

在她愣住的瞬间,纸人阿姨猛地往前,她们本就贴得极近,它再往前一步,几乎整个人都贴在离理身上。

“你不不不知知知道我我有”

它变得柔软贴合,这样沾了水的柔软毛巾一样服帖透气,贴在离理的脸上,声音贴着耳朵钻进去。

但无论是毛巾还是纸张,再怎么透气到底是掩盖住了双眼与口鼻,离理。无法视物,也无法呼吸。

“……我我我有有多多多爱爱你”

离理耳朵也被掩盖住,声音贴得很近,但是听起来很闷。

离理手指抽动着,求生的本能让她的身体想要撕开威胁到她生命的东西,但她此时无法动弹,也不能动弹。

她在赌,赌纸人鬼或者说它们背后的人不会这么简单要她的性命。

一切看起来不顾利益的行动,所求的只会更多。

他们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在官方的眼皮子底下对她下手,不可能单单只是为了挑衅官方,给官方一个警告之类的。

他们所求不一定是她或者她身上某些东西,但一定跟她脱不开关系。

所以她不会这么简单死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长时间无法呼吸导致她的身体不受控制抽搐,肺部灼热疼痛,手脚麻木冰凉,意识渐渐消失。

在陷入昏迷前,空气骤然涌入口鼻,离理眼睛溢出眼泪,大口大口呼吸着。她赌赢了,但她清楚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果然,离理呼吸还没匀称,她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钻入她的口鼻耳眼,异物感非常强烈。

离理顾不得呼吸,紧闭嘴巴眼睛,但耳朵跟鼻子却没有办法,她的感官似乎被放大了,以至于她能清晰感受到是比指头细的长条软体东西在鼻腔、耳道里蠕动着往里移动。她甚至能闻到肉类腐烂的臭味,感受到温湿的触感,听到软体长条物蠕动时摩擦发出的水声,它身体或许有粘稠分泌物。

离理没有多余的精力恶心,她紧闭双眼跟嘴巴,晃动脑袋,手指不停地活动,试图控制无力的肢体。

又一段感知不到具体时间的时间逝去了,那些感知尽数消失,仿佛她之前所有的感觉都是窒息后产生的幻觉。

离理没有睁开眼睛,她像个无计可施的可怜弱者,既无法控制四肢也不敢睁开眼睛,她甚至紧闭着双唇,放弃了最后一个攻击武器——言语。

离理听到了笑声,笑声来自于她耳边,来自于她面前,来自于她身后,来自于她头顶。

“真奇怪。”那声音说。

奇怪什么?

什么奇怪?

离理没有等到下文。

是她的反应奇怪?但她确信自己无论哪一个反应都是真实的,她知道自己不会害怕,也知道鬼怪不会用眼睛去判断一个人是否处于恐惧状态,所以她没有去假装恐惧。

那么它所说的奇怪是指什么?

总不会是因为她不害怕吧?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迅速占据她的整个大脑,并迅速分散深入。

她被盯上,不一定是因为她身上有跟其他人不同的地方,但这样耗费时间精力冒着风险针对她,一定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他们需要的其他人没有的东西。

她有什么不同呢?

她家世不错,但家世不错的人比比皆是。

她能看到鬼怪,这一点在她的刻意隐瞒下,对于周围普通人来说,是很难发现的异常。

但是对于有心人或者鬼怪,却不是什么难以察觉的秘密。

除此之外就是她不畏惧鬼怪,或者说她无法产生能为鬼怪提供能量的恐惧。

条件反射她有,生理反应她也有,这些躯体的反应她都有,但这不是鬼怪需要的,它们需要的,狭义一点来说,是恐惧的情绪,再抽象一点形容是一种灵魂精神上的东西。

离理没有。

她幼年时是有的,而且非常充足。

就因为太充足,加上她随时随地都能够看见鬼怪,因此那段时期离理几乎每分每秒都在鬼怪制造的恐惧中。

没日没夜的恐惧,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受到什么样惊吓的恐惧,被当做怪物的恐惧,几乎就是她童年的全部。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她被奶奶接走,奶奶无法感同身受,但她不会觉得她是无事生非,也不会说她矫情敏感。

奶奶会在她每一个恐惧的时间陪在她身边,跟她讲述一个又一个童话故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再恐惧了。

离理很少去回忆这些,现在分析她与其他人不同之处,自然而然想到这里,然后就难免深入到被刻意压在记忆深处的遥远的回忆。

声音没有继续,也没有新一轮的行动,周围安静极了,就纸人阿姨已经玩够了离开。

离理仍旧闭着眼睛,没有视觉,只能依靠听觉的时候,未知感会不由自主滋生出恐惧。

在长大后发现鬼怪没有办法物理伤害到自己,离理就明白,恐惧更多的来自于未知。

现在不知道纸人鬼为什么能够做到物体伤害到人体,但离理有了一点其他的猜测。

她之前认为假护工阿姨是纸人鬼,后来她也的确看到阿姨变成纸人,感受到纸张贴在脸上。然而在此之前,也就是假阿姨贴过来距离离理有一指左右距离,对她说话的时候,离理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息。

在此之前,离理可以确定鬼怪无论附体在什么东西身上,都不可能有温热的气息。

哪怕是短暂附体在活人的身体上,喷吐出去的气息都是冒着寒气的,人类体温上升之后,鬼怪就会被身体排斥出去。

所以在那一瞬间,离理忽然就想通了。

假阿姨的情况跟兮兮相同,假阿姨不是被纸人鬼冒充,而是像兮兮那样被附体了。

所以它能够光明正大在所有鬼怪注视下来到她身边,悄无声息将她隔离或者带进了领域里。

这么一来,离理也就能够大致的猜测出来调查部为什么要放跑一缕鬼烟,他们在抓什么?

因为如果要是单纯的领域掳人问题,完全没有必要放走鬼怪。恐怕他们早就在追寻抓捕幕后人跟鬼,只是没有什么进展,所以在现在线索浮出水面的时候,他们才会采用这种非常的手段。

目前的情况来看,调查部调查的事件应当就是“鬼怪附体活人”这件事。

兮兮的经历让人愤怒,而从另一个角度来分析,附体活人的条件里大概率就有让人处于绝望崩溃的状态。

因为兮兮所经受的,完全就是虐.待,而这样的虐待会导致人的精神崩溃。

就像鬼怪短暂附体活人,只能是在活人身体状态处于极差的情况。它们想要长时间附体在活人身上,也不可能让被附体的人员处在身体健康精神饱满的状态。

这就更让人憎恶了。

鬼怪意识单一纯粹,它们不可能在处处是监控的情况下,隐藏踪迹,长时间躲在一个富豪家里为所欲为,而不被外界发现。

只能是有人类规划,或者是有能够保持意识不受本能欲.望控制的鬼怪。

离理没有见过这样的鬼怪,哪怕是调查部的鬼同事们,也只是短暂控制本能,大多时间都是在被单独隔离出来的楼层里活动,需要定时派遣人员进入,提供恐惧。

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以鬼怪为主的游乐园出现。

这些都是离理入职后了解到的东西。

……

只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假阿姨如果是被附体的,那她之前大概率会有类似于兮兮那样的经历。

相黎不会挑人,他必然是先询问部长或者是屈副部,在他们的建议下,选择这位护工阿姨。

部长也好屈副部也好,他们建议选择这位护工阿姨,一定是因为信任这位阿姨,对这位阿姨有一定的了解。

这样的话,鬼怪是怎么隐藏所有痕迹不被发现的?

这个问题,不是她闭着眼睛在这里空想就能够推测出答案的,离理整理了下思绪,不再继续往下思考。

她这段时间一直闭着眼睛安静地思考,没有受到任何打断,也没有听到除了她身体发出的声音外的其他声音。

离理有一个猜想,于是她睁开眼睛。

在光线重新回到视野的瞬间,在她能够看到的瞬间,她看到一张距离她极近的脸,肿胀的、面色紫绀的脸。

离理几乎立刻就判断出这是一张被勒死后的面容,但紧接着这张脸对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它发绀的嘴巴蠕动着,声音从离理周围各个角度钻进她的耳朵里——

“太奇怪了。”

“太奇怪了。”

“太奇怪了。”

……

一声又一声,一声叠着一声,一声高于一声,一声比一声更刺耳,没有停下的迹象。

离理忍受着这张恐怖的面容在她面前不到一指的具体,忍耐着刺耳抓人的声音。

她虽然依旧没有恐惧,但面色苍白四肢无力,跟之前飙演技时柔弱白花的样子一模一样。

不知过去多久,嘴巴合上了,声音也停了下来。

离理静静看着。

那张脸往后退开,随着它的动作,面容渐渐恢复如常,变成假阿姨一开始的正常人类模样。

它依旧坐在床铺边缘,微笑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离理静静看着她,轻声道:“没有节目了吗?”

假阿姨顿住,笑容更甚,“我真是太爱你了啊。”

“哦,没有了。”离理道,“那就轮到我了。”

在她说话的时间,她的身体如同弹射而出的箭羽冲向假阿姨,寒光闪过,锋利的匕首捅入假阿姨腹部。紧接着离理的身体将假阿姨整个扑倒在地,她拔出匕首横在它的脖颈间。

与此同时,在离理肉眼不可见的地方,一只只按耐不住的隐形触手缠绕在假阿姨的四肢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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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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