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的街上人头攒动,一个蓝白身影孤零零地立在街口,与人群泾渭分明。
玄霄披散华发,目覆黑带,静静立在那里,风吹过去,雨飘过来,她自巍然不动。
她在等人。
若松去药店给她买药了,让她在这里等他。
“咻――”一颗石子飞来,玄霄偏了偏头,石子擦着她的面颊飞过,落尽池子里激起阵阵涟漪。
有人!
玄霄一手按在剑柄上,大拇指抵着剑鞘,随时可以出剑。她依旧垂下头,侧耳细听,辨别方向。
“咻――”又是一颗石子飞来,这次玄霄没躲,石子擦着她的小腿飞过。
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无数石子像是六月的暴雨,密不透风地袭击玄霄。然而只是擦着玄霄身体飞过,不曾伤她分毫。
“中原人~”
一个身影从池塘栏杆的石柱上逐渐显现出来,红面纱,金流苏,正坐在石柱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垂下,晃着脚丫。左手手上抓了一把石子,一抛一接,右手边赫然是两把锋利雪亮的弯刀。
玄霄侧头辨别了一下她的方向,转身面向她,彬彬有礼:“姑娘有何贵干?”
“啪――”,一颗石子打在玄霄胸前。
红面纱一手抛接石子,一边斜着眼睛看玄霄:“你不记得我?”
玄霄的确不记得,倘若她不曾双目失明,她倒是能从服饰容貌想起红面纱是那日在南屏山劫镖的明教弟子阿依莲。但她看不见,那日与阿依莲虽然交过手,却寥寥几句,玄霄不曾记住她的声音,此刻自然无法辨别。
她也磊落,不记得就是不记得,玄霄一拱手:“记不得了,还请姑娘明说。”
阿依莲扔了石子,从石柱上跳了下来,迈步走向玄霄。她的脚步又轻又软,每一步都没有踩实,行走起来如同鬼魅一般没有丝毫声响。
“嗤――”阿依莲靠近玄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玄霄不为所动,她嗤笑一声,轻轻靠近。
温热的气息扑在光洁如同天鹅颈般优美的脖颈,阿依莲鼻尖微耸,如同一只猫,在玄霄周身轻嗅一番。
“中原人,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香?”
“没有,”玄霄面不改色,“多谢姑娘夸奖。”
“没有说过吗?”阿依莲抚弄发梢,妩媚道:“我还以为她是被你的香给吸引过去的呢。”
玄霄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她也没有解释。
很快玄霄就没有功夫想阿依莲是谁,有何目的了,因为阿依莲的双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中原人,你现在打不过我~”阿依莲的声音又轻又软,“所以你最好乖乖跟我走……让我赚到这笔赏金。”
她攀着玄霄的身体,偏头凑在玄霄耳边。
玄霄应了一声,脖子上的弯刀被主人抽回,冰凉的触感随之消失。
“走吧。”阿依莲甩了甩蜷曲的头发,轻快地走在前面。玄霄随之跟上。
走过一处桥头,桥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阿依莲领着玄霄过桥,一道倩影与玄霄擦肩而过。
一个身穿暗红色舞服的女子,神情冰冷,背负双剑。她的眼是空洞的,神情也带着些许恍惚。
从桥上走过时,与一道蓝白身影擦肩而过,雪白的发丝轻拂过她的脸庞,她鼻端嗅到熟悉的暗香,恍惚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被发丝拂过的脸颊。
“玄霄……”她喃喃道,一手抚着脸颊,一边回首,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唯独不见那一抹熟悉的蓝白身影。
鼻翼好像还有那发丝的余香,女子捂着脸,怅然若失。
若松听说灵琅住在扬州城的一处小巷内。
他手上还拎着药包,跟着一道蓝白身影跑进一条小巷,乱石铺路,黛瓦粉墙,用桐油漆过的门在多年的雨打风吹下不再乌黑光亮,墙角石缝里长着几丛青绿可爱的蕨类植物。
若松追进小巷,失去了那道蓝白身影的踪迹。他突然有些懊恼。
他方才去药店给玄霄买药,照着玄霄写的药方去抓药,药店掌柜把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仿佛他是一条长着三条腿的狗,眼神里透着好奇热切与怜悯。
“这药不能多吃,”掌柜把药包递给若松时,神色透着几分诡秘:“听老朽一句劝,‘一滴精,十滴血’,你现在可能不觉得有什么,老了才知道空流泪……”
若松开始没听明白,还是药店伙计对着他一通挤眉弄眼,若松刹那间无师自通领会到了一点什么。他脸色憋得通红,提着药包如同拿着一个烫手山芋样,手足无措。
若松出了药店就要去找玄霄,谁知看到一个蓝白身影从他面前走过,长发乌黑,自然不是玄霄,可是她也穿着蓝白间色制式道袍,这就值得思索了。
若松没忘到扬州的主要目的是找灵琅师伯给玄霄解毒,他真正入门才两个多月,灵琅长居扬州,他不曾见过灵琅,也无从分辨那道身影是否是灵琅。
但他毫不犹豫,提着药包就追。蓝白身影也是女子,看着弱质芊芊,实则健步如飞,若松一路飞奔都把人给跟丢了。
“还是回去吧。”若松喃喃道,他不该追来的,毕竟玄霄师叔还在原地等他。
可能是玄霄师叔一直以来的形象都是处变不惊,剑术卓绝,若松莫名地仰慕她,所以也就盲目自信放玄霄师叔一个人在那儿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玄霄师叔非但看不见,而且被狡诈小人彭萍投毒暗算,十二时辰内不能运功来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是个瞎子,并且还是个好看的瞎子,放在大街上会有什么危险?结果不言而喻。
他有些懊恼,自己不该把玄霄师叔一个人丢在那里的,更不该追那个蓝白身影。
若松转头,准备回去,结果目瞪口呆。
曲折的小巷蜿蜒向前,并不算复杂。若松挠挠头,他刚才从哪儿追进来的来着?
从天上看,自然可以看清地上的屋舍挨挨挤挤,小巷艰难地穿插其中,形如乱麻。
若松迷路了。
他尝试走了走,大半个时辰后他又回到了追丢蓝白身影的地方,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小巷里乱走乱窜,小巷内复杂如同迷宫,他试了两遍最终都是回到原地。
时间一点点流逝,若松心急如焚,他在小巷内停留时间越长,玄霄遭遇不测的风险就越大。他必须尽快离开小巷,去接玄霄。
这么一想,若松顾不得许多,他在追丢蓝白身影的地方,挨家挨户的敲门,他想找到某户人家,让他们带自己出小巷,他愿意给钱。
但是敲了好几户人家,都落空了,始终无人回应。若松趴在门上细听,门内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若松挨家挨户地敲门,最后来到一扇褪了色的木门前,墙体斑驳,瓦片残缺,屋顶还长着几株青草,不说对屋顶有害,看着倒是青碧可爱。
“有人在吗?”若松重重地拍门,谁曾想门竟然是虚掩着的,若松一拍,门就开了。
这儿有人!
若松先是一愣,接着是绝处逢生的喜悦,他一把推开门,兴冲冲地冲了进去,先是一阵纸张被风吹过的哗哗声,接着一叠白纸漫天飞舞,甚至扑到若松眼前。
若松揭下那张白纸,抬头一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进了门是一处小院,院内入眼尽是纸张,白花花一片。小院内拉了不少绳索,密集如同蛛网。而绳索上就像晾晒衣服一样搭满了雪白的纸。风吹过小院,纸发出簌簌的声音,纸张上下翻动,如同雪白的浪潮。
若松踌躇了一下。这儿肯定是有人居住的,他想找到此间主人,然后帮他出去巷子。但是,置身于这纸张的海洋中,他又莫名地感到敬畏,上下翻动的纸张就像无数的经幡,圣洁而可怖。
想了想,若松一边扯着嗓子喊道:“有没有人啊?”一边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往里走。
院内的绳索拉的很低,它是专门为身材娇小的人准备的,若松穿过院落时不得不低着头,无数纸张流水一样从他头顶拂过,陌生的触感让若松头皮发麻。
走到小院深处,若松才发现这里面的是画纸,雪白的纸上用白描手法勾勒着宝象庄严的三清像,峨冠博带的士大夫,衣袂飘摇的神仙妃子,月下出浴的洛神……越往里走,画的内容越发大胆,竟然俱是笔触细腻,勾勒清晰的春宫图,有峨冠博带的士大夫压着一个衣衫半解的少年,也有佩剑执刀的侠客趴在酒桌上任人施为……
若松只看了一张,就脸红心跳,别过脸不敢再看。
走到房屋前,青石台阶上摞放着大大小小的陶碟,盛着各色颜料。大小不一的几十支毛笔扔了一地,有的笔尖还带着湿润的颜料,仿佛上一刻还有人在这里作画。
人呢?哪儿去了?
若松挠头,左右张望。不期然,从纸张缝隙中对上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宛若深潭。
对不起。
说好的更新突然断了。
我签约申请过了,这两天在忙签约,然后欠的更新会补上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痴儿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