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随云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来到单位,她吸吸鼻子,自己好像被传染了。郑欣捧着个卷宗看着她,
“秦庭,你没睡好啊,你声音不对啊,是不是感冒了。”噔噔噔,她急匆匆跑回办公室,又拿了一盒药放在秦随云桌上。
“最近流感严重,吃这个药好得快而且上班不犯困,打工人神器,秦庭你试一试。”秦随云笑着点头,郑欣对她生活上的照顾常让她感到贴心,更为难得的是工作上这个小姑娘对案件有自己的思考,观察仔细,就是有些不太适应官场上的应酬,不过这事不着急可以等她过了员额法官再排上日程。
说着郑欣把卷宗放到秦随云的桌案上,“秦庭,您上次让我办的博典的那个案件,我已经把审理报告写好了,您看下。”
秦随云打开卷宗,她迅速仔细地浏览了下整份报告,果然,这个小姑娘也注意到了案件的焦点。她满意的看向郑欣,“你说说看,你对这个案件的整个审理思路。”
“秦庭,这个案件乍一看很简单,就是原告博典娱乐有限公司对被告如墨市文旅局的不予行政许可不服,提起诉讼。”郑欣思考了下基本案情,说道:“博典要开办的KTV位置位于林泉街鸿禧总部大楼一层东侧的两个相连门店。鸿禧总部大楼是鸿禧房产名下持有的不动产,一年前博典和鸿禧房产签订了租赁合同,准备开办案涉KTV。而鸿禧总部大楼隔着两家店铺,正好是如墨市综合执法局办公大楼。今年6月份原告向被告提起行政许可申请,但被告以原告承租的鸿禧大楼与市综合执法局直线距离不足50米做出不予许可的决定。”
秦随云看着郑欣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案件的争议焦点就是原告开办的这个ktv到底与市综合执法局直线距离是否不足50米。原告认为,从原告租赁的KTV实际场所建筑外沿起算,到机关围墙已经有100多米,完全符合娱乐场所与机关的距离超过50米的规定。但是被告认为,应当以鸿禧总部大楼的整个建筑外墙为起算点,到综合执法局的机关围墙只有40米。”
“相关的法律依据是怎么规定的?”秦随云问道。
郑欣示意秦随云翻到卷宗最后几页,“目前搜索了相关法律依据,效力位阶最高的是《娱乐场所管理条例》,《娱乐场所管理条例》第七条第二款只规定了娱乐场所不得设在居民住宅区和学校、医院、机关周围。而低一个位阶的《娱乐场所管理办法》 第六条第二款规定,娱乐场所与学校、幼儿园、医院、机关距离及其测量方法由省级人民政府文化和旅游主管部门规定。而我们省对外公布的规定是只有1999年出的一个规范性文件。”
郑欣翻开手机,将有些拗口的文件内容读给秦随云听:“江东省规定卡拉OK场所与学校、医院、机关之间的直线距离不得少于50米,是以场所实际使用面积的建筑外沿为测量基点,与学校、医院、机关围墙或者校园边界的任意一点向外沿直线的延伸距离不得小于50米。”
“按照这个文件的字面意思理解的话,原告开办的KTV位置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问题的关键是去年南市有一个相类似的案例,南市的文旅局打了报告给省文旅厅,省文旅厅出了一个《复函》给南市,说按照申请人提交的产权证平面图建筑外沿为测量基点。”
郑欣有些苦恼道:“这个《复函》未依照法定程序制定并公开发布,不属于行政规范性文件,不具有普遍约束力,不得作为案涉行政行为的适用依据。而且经过庭审,这个产权证实际是可分割的,只是说鸿禧房产作为不动产持有人将鸿禧总部大楼抵押给银行,暂时无法进行产权分割。”
确实,如果不去考虑太多,那么承认省厅《复函》的效力,直接驳回原告的诉请是最简单的,但是这样一来,有违行政法的信赖保护原则。秦随云看着审理报告陷入了深思。
“程序方面有没有问题?”她问道。
“应该没有。”郑欣道。
“被告做出不予许可之前,事先听取原告的陈述和申辩了吗?”
“没有。”
“江东省行政程序办法有规定,行政机关实施行政执法行为可能对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权益产生不利影响的,应当事先告知并听取其陈述和申辩。这是严重的程序违法。”
“这种不予行政许可事先不听证算是程序违法吗?”
“听证是听证,听取意见是听取意见,别把概念弄混了”秦随云有些严肃地说道:“口头听取意见也是听取意见,但是至少从目前被告提交的证据来看,被告在作出不予许可之前没有听取过原告的意见。”但是只以这个点撤销案涉行政行为,原告的诉请还是得不到满足,秦随云手里转着的铅笔轻轻敲击桌面。
“这样,周五上午我们去看下现场,小郑你等下通知沈法官他们几个,周五下午我们开一个专业法官会议。”
“好的。”郑欣点点头。
“还有报告写的不错!”
“是!”郑欣踏着欢快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
“没…没事,我身体不太舒服,我就不去看了…不用!我不在家,我…我在朋友家吃饭,现在不方便说话,我先挂了。”魏覃生脑子里响起秦随云周日晚上那逻辑不通顺的话语,他有些苦恼,作为一名刑警的直觉,他觉得秦随云在说谎,但是他不愿意去怀疑她。也许她确实在朋友家感到身体不适。一想到秦随云身体不舒服,他赶紧打开了手机微信。
“身体好点了吗?”
直到下班,秦随云才有空翻看手机,发现魏覃生给他发了信息。
“有点感冒,吃了小郑给的药,感觉好多了!”
“那我来看看你吧,你什么时候有空。”
秦随云蹙眉看着立刻发过来的消息,她对着手机删删减减,最终,她还是发了“好啊。”
魏覃生看着手机微信上的那两个字,止不住的笑意。
“傻笑什么呢。”李骏正要拍下他头。魏覃生灵活地躲过这一击,“男人的头女人的腰不能随便碰的你知不知道。”
李骏有些难以置信看着自己落空的手,“你背后长眼睛了啊?”随即他又猥琐地笑道:“我不碰,有人碰。”
“去去去,正经点。”魏覃生放下手机。
李骏撇撇嘴,把手上的材料递给魏覃生,“正经找你有事儿呢。”
“行政转刑事?”魏覃生询问地看向李骏接过材料后迅速地浏览起来,“秦天集团的员工和环宇有限公司的员工在街边吃烧烤因为抢不到位置,双方大打出手,导致其中环宇一名项目部经理重伤入院。”魏覃生抬头看看李骏:“这是什么三流作者编出来的情节?”
“有时候现实比小说离谱。”李骏吹了个口哨。
“这两家公司私底下肯定有什么利益冲突,就因为吃个烧烤抢位置几十号人参加斗殴,这又不是□□。”魏覃生说道。
“肯定的”李骏点点头,又道“不过话说秦天集团可是如墨市的龙头企业,华国房地产行业的领军企业之一。这环宇则是海市的老牌企业,这两年进军如墨市搞得也是有声有色的,你说哪个会赢?”
“这我哪知道,反正都跟我们没有关系。”魏覃生摆摆手。
“你这人怎么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啊,话说这个秦天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许天,年纪轻轻就有了几十亿的身价啊,而且对比环宇那棺材板都盖上的就剩一丝缝儿的环宇老总,他可才只有34岁,34岁几十亿什么概念!比我只大1岁,比你只大7岁!我什么时候能赚够他一个零头我就退休享福了。”
“梦里!”许天一巴掌把卷宗盖到李骏的脸上,突然他脸色一变,看向李骏问道:“你说秦天集团的董事长叫什么?”
“许天啊,许仙的许,天上的天。”李骏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变了脸色的魏覃生,又道:“你别说,他人还挺好的,打人的员工他不仅出钱保释,本人还在大厅呢,怪不得你说人能这么大老板是不是,起码讲义气,护犊子。”
“诶,你去哪儿!”看着匆匆离开的魏覃生李骏喊道。
魏覃生脚步匆匆地来到一楼大厅。
秦天和环宇的大部分员工将警察大厅挤得满满当当的,双方不敢在公安局动手,但是彼此泾渭分明看起来有些紧张,人一多就显得场所狭窄,吵吵嚷嚷的像个菜市场。几个民警正在努力维持秩序。而角落里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周边仿佛隔着一个真空地带,他阴郁的气质和英俊的五官给魏覃生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此人正是那天在木姚村李克平家中和魏覃生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天。
魏覃生观察着许天,对比或慌乱或愤怒的人群,许天看起来很冷静沉着,他身边仿佛有一个律师样的人物正在和他汇报什么,许天只是默默的听,脸色并没有什么表情。
也许是魏覃生的目光过于直白,这时许天也注意到了魏覃生,但是他并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过来,魏覃生却觉得他的目光如有实质。他快步走过去来到许天面前,伸出手:
“魏覃生。”
“那天晚上已经认识过了,魏警官。”许天没有理会这个握手。
两人之间有一种不言而喻的竞争和紧张气氛。
“许总,事情已经办妥了,那几个人已经保释出来了。”这时办完事情的欧律师走到许天旁边,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许天点点头,正准备离开。
“等等。”魏覃生叫住了许天,许天看向他。魏覃生却看了看他旁边的律师,许天给了欧律师一个眼神。
“我在车上等您。”欧律师点点头先走出了大厅。
魏覃生深吸一口气,说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保护随云,确保她的幸福。”
许天只是深深地看了魏覃生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魏覃生看着许天远去的背影,他知道两人之间的某种较量,似乎刚刚开始,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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