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隆冬,京城却是一片喜气洋洋,无他,春节快到了。
百姓们辛苦了整整一年,到了春节前夕终于可以休息休息,官员们也不再上朝,借着皇后娘娘产期将近的福,皇上早早给官员们放了节假。
京城各家各户都挂上了红灯笼,皇宫内也是一片春节的喜庆氛围。
坤仪殿,皇帝看着皓月因大肚子行动不便的样子长叹一声,“太医说就在这几日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打算什么时候出来。”
皓月闻言轻笑,“不过几天光景,看来是要生在正月里了。”
皇帝倒是很高兴,“生在正月里好,属相为辰龙,前几日我还担心若是生在腊月里,属相是卯兔,太医说孩儿大概率是个男胎,辰龙才更好些。”
皓月拍拍肚子,“听到了吗宝宝?你可要明日之后再出生,要不爹爹会不高兴的。”
皇帝点点她,“我哪有?你可莫要在孩儿面前冤枉我。”
说着轻扶皓月的肚子,“爹爹没有不高兴,只是想着宝宝会更喜欢辰龙这个属相,宝宝喜欢辰龙吗?”
话音刚落,肚子里的孩子便踢了一脚,皓月“哎呦”一声,笑道,“你们倒是父子情深,我和他说话他从来不理我呢,夫君和他说话他倒是总要踢一脚动一下。”
说着拍拍肚子,“偏心眼儿!”
皇帝拉住她的手,“怎么还醋上了?咱们俩的孩儿自然是和咱们俩都亲近的。”
皓月撇撇嘴,“夫君把这事记在小册子里,等他长大了我再和他算账。”
皇帝无奈,“好,到时候我帮你教训他。”
又道,“今日把画像画完吧,该是最后一幅了。”
皓月就道,“我想着画下孕期的画像留作纪念,却苦于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又不想画师来画,总觉得工匠气太重,倒是劳烦夫君了。”
皇帝摇头,“哪有?我倒很乐意记录小册、画画像,就像你说的,陪伴孩儿的成长也是我们为人父母的一大乐事。”
画完画像皇帝倒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后宫,今年春日里选秀进了不少新人,可到如今也并没有人怀孕,皇帝倒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皓月和孩子身上。
黎晓晓只叹他这相当原始的繁衍观念,没人怀孕就进新人,新人也怀不上也就不去了,如沈美人的真心倒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皓月倒是能理解,“皇上一出生便是先皇嫡子,虽然中间有些波折,可十几岁便做了皇帝,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自小便是天之骄子,哪里会把旁人的心思放在眼里呢?”
“只怕在皇上眼里,我和后宫那些妃嫔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为他生育的工具而已,母亲你瞧着,皇上明明更爱淑妃的颜色,但对待贤妃却要更信任看重些,去她宫里也更勤些,我仔细看了这些时日才算明白,皇上看重贤妃并非是因为萧家之故,而是因为贤妃育有大公主。”
“我知道我很聪明,后宫那些女人斗不过我的,但我从没有过要去斗的想法,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这件事的根源不在后宫,而在皇上,后宫斗走一批,还会有更加年轻貌美的顶上,没有穷尽的。”
“也是明白这一点以后,我看清楚了这个道理,皇上对我和对后宫众人无甚不同,都只是为他孕育子嗣的工具,工具有用,他便多宠你些,所谓临幸,不过如此罢了。”
皓月笑了一声,似是在笑世间女子的天真,“所以女子被男子压制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女子专情更需生产,不比男子,多情又无需怀孕,天生的风流种子,这样说来上天真是不公,女子之生育便是最大的不公所在。”
黎晓晓叹道,“所以你总是对沈美人她们多些宽容,她们倒也算是知恩。”
皓月摇头,“她们知恩,才会有宽容。”
黎晓晓想起什么,在芥子里翻找一通后道,“后世那位先生年轻时曾写过一篇文章,虽然和现在的情境不大相同,但其中道理是一样的,我念给你听。”
他们狐狸精对人间帝王也是有评价的,在狐狸一族内,最钦佩敬仰的便是这位,虽然人家不是帝王,所以黎晓晓的芥子内藏有族长赠给她的不少书籍话本。
皓月有些期待,她忙道,“母亲快念。”想来母亲是背诵过的,母亲一直很聪明。
“他写这篇文章的起因是一位可怜女子,名为赵五贞,赵五贞性情温顺,能识文断字,也算是明理知事,但是她的父母贪图聘礼,要将她嫁给一名吴姓男子,赵五贞不愿,又无法反抗,无奈之下,在出嫁那天用一把剃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先生当时年纪不大,听闻此事气愤难当,写下了这篇‘女子自立问题’。”
“关于赵女士自杀事件,日来论者颇多,我亦略有所论评。”
“这是人类一个公事件,除开个人主义独身主义外,谁都应该注意,应该研究,而在我国女子一面,尤应特别注意研究。”
“盖我国因数千年不正当的礼教习俗,女子在任何方面,都无位置。从政治、法律、教育,以至职业、交际、娱乐、名分,一概和男子分开做两样,退处社会的暗陬。于不得幸福之外,还领受着许多不人道的虐待。当此真理大明,高呼女子解放之时,还有这被逼自杀事件出现,可见我国社会罪恶的深固程度了。于今我们也不必替死者多加叹惜,还是研究一个拔本塞源的方法,使今后不再有同类的惨事发生为好,而在研究方法之先,必需推寻女子被制根由。”
“吾们试想女子何以被男子欺负,至于数千年不得翻身呢?关于此点,需研究女子到底有何缺陷?表面看,女子的学识要比男子低,意志要比男子弱,女子富于情,情盛则知意退化,这是心理不及男子之处,又身体要弱些,加以包脚苦痛,行步艰难,这算是女子生理上的缺陷。”
黎晓晓解释道,“后世曾有一王朝,极为懦弱无能,毫无风骨,后宫妃嫔公主,官员家眷,京中百姓女眷因皇帝无能,多被献给敌军为其所辱,此事发生后,当权男子不思己过,反而对女子提出诸多束缚,要求女子守贞守节,三从四德,甚至有舍生命也要保贞节之言,女子除无条件服从男子之外,还需自守贞洁,更是从此开始女子裹足恶习,女子幼时便折断其脚部筋骨,美其名曰‘三寸金莲’。”
皓月不可置信地看向黎晓晓所在位置,什么都没有看到,母亲还是不得相见,可是母亲掷地有声的话语却还在耳边回响,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朝代?压迫女性,又无法保护女性,在女性受辱之后,竟又以如此酷刑加以控制?真是……让人作呕!
黎晓晓继续念道,“其实这些都不是根本的缺陷,大概言之,女子的心理作用,和男子并不相远。各国教育,无性的差别,所得成绩,业已证明。至于后列两事,体弱乃习之使然,小脚从非古所有,不足为生理之根本缺陷。求根本缺陷于女子生理,便是生育问题了。”
皓月听到之前的分析脸色好看了一些,听到最后一句又是一愣,只听黎晓晓继续道,
“古时男女关系,中心还在经济。故在上古之世,食物饶富,摘果赖群,容易饱腹,男女也处在平等地位,经济一项,女无所求于男,男无所求于女,男女所求,只在恋爱,故女子有时反得以其生理上的强点制服男子。”
“后来人口增多,食物不足,生活竞争,不得不注重工作,至此乃真到了女子被征服于男子的死期了。”
“女子用其体力工作,本不下于男子,然不能在生育期内工作,男子便乘其弱点,蹈瑕抵隙,以服从为交换条件,而以食物噢咻之,这便是女子被压制不得翻身的总原因。”
“在一面言,人类谁不是女子所生?女子之生育,乃人类赖以不绝之要素,男子竟忘此绝大恩惠,反因区区经济关系,妄自尸德加以压迫,真所谓恩将仇报了。”
“在一面言,生育这个事件,是一极苦痛的事件,产难二字,凡是女子,谁听着都惊心,除开在医学发明,使产难为产易之外,吾人应表示极大的敬虔和恻悯,岂得反借区区经济小惠,来相压制。”
皓月心中惊涛骇浪,黎晓晓看她如此便把自己擅自删去的内容念了出来,“所谓恋爱,应以爱意为中心,不被支配于经济。”
良久皓月才恢复,她赞叹道,“不愧是能说出‘妇女能顶半边天’的人,醍醐灌顶莫不如是。”
“母亲,女儿明白了,在这个全体男子以生育为机遇,压制女子不得翻身后所建立的男权时代,男女之间是不会有爱情的,所谓爱情,大约也不过是女子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日子太苦了,她们不得不自己骗自己,骗得久了,便连自己都信了。”
“爱情,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之上的,势均力敌之下才会有爱情,强弱不一便会有妥协和压制,便分不清爱与不爱了。”
“前些日子安家母亲入宫,讲了京中不少趣事,竟还有妾室谈真爱,外室论专一的,我倒不是看她们不起,有此乱象,根源还在男子身上,只是这个时代,夫妻之间都少有爱情,更何况妾室外室,甚至奴婢娼.妓呢?大多都是男子的玩物罢了,如果她们并非真心,只是以此求得生存,我倒是能够理解甚至有些欣赏,可若是真心,便贻笑大方了,男子有无数条退路可供选择,还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之语为其开脱,可女子行差踏错一步便难以回头了,淫.娃荡.妇红颜祸水都是她们逃不过的评语。”
“母亲,在这个时代,生而为女,确是罪过,并非己过,而是欲加之罪。所以若是有女子反以玩乐男子,不论其出身如何,形式如何,结果如何,女儿都欣赏她们的魄力,总比笼子里连思想都乖巧得不像话的金丝雀强上太多了。”
又赞道,“母亲您真真好记,您和女儿讲过的文章也不少,但您都记得十分清楚,想来您在后世学习定然刻苦。”
黎晓晓看向手里的书本,一把扔回芥子中,“月儿过奖了。”
说完又把意识伸进芥子里,把书整整齐齐摆回原位,不好意思,刚才冒犯您了,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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