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亡是小丑逃避疼痛的方式，但我本来深爱这个世界，不想离开。可惜对比世界而言，我更爱你。】

宋昭臣爱向催胜过他所有拥有的一切。

包括他自己。

原因在于这二十多年走下来，宋昭臣几乎不剩下什么。

他一直以为自杀之前的那段日子是他生命中最光鲜亮丽的。虽然需要自己纠结柴米油盐，但好在有真正追求的，活得还算饱满。

他银行卡里有少得可怜的存款，但能生活；

他的房子不大，但塞得下两个人，房贷也能支撑；

他还有工作。

跟宋晋京决裂约等于断了自己在业内大公司发展的后路，宋昭臣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去管这种事。随便找了家小型私企上班，照样好好的。

后来他想清楚。

原来那个有奔头有希望、愣头青却不失朝气的宋昭臣早就活不下去了。

他像懵懂的孩童，通过搭建自己的积木王国保护自己，妄图用四周木块搭建的建筑物遮住伤痕累累的身躯。实际上一有风吹草动，王国就要轰然倒塌。

宋昭臣有什么错。

宋昭臣只是忘记建一个更稳固的城堡，把他剩下的财务全藏进去罢了。

其实也没有太贪心，财务里含有一个向催就行。

宋昭臣被打回原形，幻想财务存折就在手边，绞尽脑汁想一个把向催拆了存进银行卡的方法。没等想出来，王明绪的大脑袋就冒出来了。

“你蹲这儿干啥，昨天咋不回我信息呢？”

宋昭臣一脸苦大仇深：“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

“噢，”王明绪很自然地问，“你能回答我上面俩问题吗？”

宋昭臣：“。”

“等人。没时间。”

王明绪也往石子路边上的台阶一坐：“等谁啊？”

“没谁，”宋昭臣道，“我说要等你，你有感动哭了。”

王明绪抽泣：“已经要哭了。”

宋昭臣打断他抒情**：“停下，我有事问你。”

王明绪洗耳恭听。

“向催那事儿，除了你，谁参与了。”

王明绪支楞着脑袋想了一下：“就我，还有我小群里随便揪出来的兄弟。他们听见是向催都还挺感兴趣的。”

宋昭臣斩钉截铁：“跟他道歉。”

“哈？”

王明绪“噌”一下站起来：“那是给你出头！怎么会要我们道歉？”

宋昭臣语气比他更强烈，同时也站起来：“你为我出头，事先问过我了吗？我同意你用这种手段方式去霸凌别人了？还是说你问过哪个街溜子，让他出的注意？！”

“昭哥，没必要跟谁都打好社交关系！向催没必要！他就是个丑......”

下一秒。

宋昭臣一把揪住王明绪的领子，狠狠把他掼在墙上，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的五脏都砸碎了，逼近到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收回去。”

王明绪哆嗦着，根本无神思考宋昭臣要他收回哪一句话：“我收，收回。”

宋昭臣盯着他的眼睛：“明天晚自习之前我要听见你跟向催道歉，把你那两个冒牌小兄弟也一起带着，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和他们混在一起。另外，不论这次是谁给你出的注意，都不准再有下次了，明白？”

“......明白。”

宋昭臣松开王明绪。

王明绪吐了口唾沫，悻悻道：“这真不是我的主意啊......”

宋昭臣不说话，看了眼表。

将近十点。

他心里觉得不对劲。

往常的周一，九点二十下晚自习，收拾好书包大概九点半就能从校门口出来，最晚九点四十校内就没人了，向催又是很早的一批。

不至于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人。

这个日期他记得很清楚，不可能有错。

上辈子的今天，他尚未停止因好奇向催而尾随人家放学的变态行为，少爷毛病刺挠一身，但转折也来得很快。

那天晚上，向催被几个混混围堵。

具体哪个学校记不清，反正不是三十九中的。周遭有好几个职业高中，似乎就是电子技术学校的学生。

无非是起了那几种心理。

反正向催也不是什么鲜少被人找麻烦的角色，背后也没有家长撑腰，欺负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不过混混运气很差，正好遇到了宋昭臣跟踪向催。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惜向催事后并没有领情。

当时的宋昭臣还不太理解，现在带入一下自己就很能体会向催的感受。任何一个被霸凌者被厌恶的优等同学解救都不是件光彩的事，更别提这同学似乎也不是那么善良。

脱离整个事件，有一点宋昭臣肯定。

这件事情发生在十点之前。

也就是说，在无外力干扰的情况下，这个故事自己发生了变化。

他抬脚就往教学楼走。

教学楼内，当天的值日生也散得差不多了，大部分教室的灯都关上了。顺着楼梯往上爬只感觉脊背发凉，一连上了三楼，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这栋教室本来就少，北边还有栋教学楼，高二级部大部分在里面。

他深吸了口气，推开高二十三班的门。

窗坐北朝南，月光宣泄下来，但很多边角还是看不真切。

“向催？”宋昭臣试探着叫出声。

一阵细碎的声响。

宋昭臣快步到前面想把灯打开，结果电闸已经被关闭，摁了几下都没见亮。他皱着眉头，把手机掏出来，一边向声源走，一边打开手电筒。

不出几步距离。

光照下，向催蜷缩成一团，满头冷汗，紧闭着眼。

宋昭臣的心脏被人重击了一下。

他蹲下来，把手机竖起来照明：“你哪里不舒......”

后半句话堵在嘴里。

向催的手腕上，有道很深很长的疤痕，正往外流血，速度不算太快，但肉眼可见。而在他脚边的，就是把沾着血迹的水果刀。

向催抬了抬眼，似乎才注意到有人进来：“滚远点行吗。”

按照向催的认知，这是他能找到的最体面的死法了，但在普通人眼中还是很瘆人的。像宋昭臣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顶多在今日说法上看看死尸，平时的群架都是小打小闹，不出一分钟就会被吓走。

所以他只是烦躁地摆了摆头，想睡一会儿，睁眼没死成就再割一次。

预料中，宋昭臣离开的脚步声并没有响起。

“你干什......”

宋昭臣把剪开的校服外套往他手腕上一裹，冷冷道：“自己按住。”

向催不明所以，按住伤口。

“喂，120吗，我们这儿有同学手腕出血，对，”宋昭臣没看向催，“伤口挺深的，不确定到没到动脉，自己过去怕有危险，好。”

“岛城三十九中，就那儿，对。”

挂了电话，宋昭臣无视向催的怒目而视，保持着半蹲的姿势，重新整理了下包扎，抬手按住血管近心端：“能自己按着么，别失血过多。”

向催偏头：“不用你管。”

宋昭臣的平静彻底被这一句话打破了。

他捏住向催的脸，强硬地把他整个人扭过来，正对着自己，逼近到再近些就要吻上去，气息都喷洒在向催被口罩遮住的面孔上：“什么叫不用我管？万一真割到动脉了，死这儿了谁负责？！”

我怎么办？

你死在这儿了，以后让我怎么办。

另外一个声音说。

向催像是被这距离弄得手足无措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

宋昭臣调整好情绪，双目猩红地放开他：“别再让我看见第二次。”

“不会有第二次了。”

宋昭臣仿佛见到了什么好学生认错名场面。

谁知下一句：“下次我跳楼，等人找到就成土豆泥了。”

宋昭臣哼笑一声，开口道：“你还真以为很容易啊？你们社区楼不够高，很多商场大厦的天台不对外开放，我已知不怕自杀闹事的公司写字楼就那么几家，我保证等你找过去，他们全都关门；不用考虑学校，我现在就跟领导汇报，保安都别想拿到高楼层的钥匙。”

向催：“？。”

“其他方式更不用想，像淹死啊、烧死啊、吃药啊这些，一事没办法保证成功，二是过程缓慢，哪怕救下来也很痛苦，尤其是淹死，尸体救下来都肿成肥猪了，亲爹都不认识。话说你眼光还挺好的，选了割腕这种......奇异的方式。”

他恶狠狠地说：

“别让我看见，否则你完了。”

高人气学霸为何突发奇想多管闲事，这对于终日被当作苍蝇而避之不及的向催来说是一大哲学问题，他把这问题攥在手心里，直到坐上救护车。

护士熟练地做了初步的包扎。

救护车载着两人，飞驰而去。

沥青路上光影模糊，远方迷蒙不定，迅疾的声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一瞬像是城市中的一刹定格，就这么不动了。

伤口不深，很快稳定住了伤势。

大半夜还连着把低血糖给刺激出来了，向催包扎之后很快出了急诊，在个座位上吊葡萄糖。

宋昭臣站他旁边，冷飕飕盯着他。

向催很不舒服，因为宋昭臣这么看着他已经有四十多分钟了。

就好像他是一块宋昭臣喜欢得不得了、但碍于没烤熟不能吃的牛排一样。

“饿吗。”宋昭臣忽然无厘头地问道。

“不饿，”向催顿了顿，“你自己去吃吧。”

在他的思维模式里，宋昭臣这种人说这种话，一般都是顶不住要跑路了。果不其然，宋昭臣听了之后抬脚就走了。

向催反而长出一口气，把口罩往上拽了拽。

碰到淤青，还是很疼。

他坐在那儿就开始思考人生，这次自杀失败回去不知道还能挺多久，但那股强烈想死的劲儿过去了之后，倒也没多悲切了，反倒是看所有东西都淡然了很多。仿佛身外之物。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他告诉自己。

就当他快要飞升的的时候，有人戳了戳他的脸。

“起来吃饭。”

“......”

宋昭臣刚狂奔去便利店买了面包和牛奶，加热之后再百米冲刺回来，以为速度够快了，没想到向催入定的速度更快。

他把瓶盖打开，递到向催嘴边：“趁热喝了吧。”

向催用右手接过牛奶，神色带了几分惊疑不定。

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医院里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宋昭臣看他喝完了奶，做到他旁边最近的位子，动作自然，路人见了也会认为他们两人关系很好。向催却因为这个动作有些不自在。

少年挨着少年，衣角挨着，不能传递体温，但炽热得如同记忆里的每一个酷暑。

向催熬不住，终于睡了。

宋昭臣轻轻看着他。

希望死亡和悲痛因为你身边百花齐放而仓皇躲避。

希望死亡和悲痛因为你身边百花齐放而仓皇躲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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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