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人鱼

冬日。

太液池湖面上结冰,天空中的飘雪落个不停,洒扫的宫人俯身铲走青石地板上的积雪,不远处的地面上还留着积雪,雪地上有两只麻雀孜孜不倦的食着地上撒着的碎米粒。不远处,青质纱掩盖着面容的女子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来,紧密地注视着地上的两只麻雀,她手牵着线,就等着麻雀入了扁筐下,然后再拉线。

终于,两只憨傻的雀儿入了扁筐下,身旁的宫女小声提醒一句:“殿下,您该收线了。”

说着,小宫女忍不住笑了一声。

永安点了点头,可当看到其中的一只雀儿将另一只雀儿推出来时,她犹豫了,紧接着就看到身先士卒的那一只雀儿选择了进扁筐,初始她只是以为这只雀儿是在护食。可等到这只雀儿从扁筐里刁着食物出来时,而是率先衔着给了留在外面的雀儿。

原来……这只雀儿也挺通人性的,它不是在护食,而是在护着另一只雀儿。

永安犹豫了,“……”

身边的小宫女也未敢再催促,只是可惜的说了一句:“殿下,您若是再犹豫,一只也捉不到了。这雀儿也聪明,也晓得有人要捉它,还偏巧这般护着伙伴……”

永安敛了敛目光,手心却冰凉得厉害,她丢下线,对小宫女吩咐:“落了一地雪,有些冷了,今日这雀儿便不捉了,你给我拿件披风出来,我等会儿去元彻那里吃顿火锅。”

小宫女不解,分明就要捉到了,殿下却放弃了,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是。”

永安摘掉面纱,丢在地上,看着远处那两只雀儿,匀了口气,语气添了一分慵懒,“是只傻鸟不成?”

小宫女拿了披风给她戴上。

永安打着伞,离开了太液池。

说是去元彻那里吃火锅,永安走了半道忽然又临时改主意了,她恍惚里想起了自己宫里还留着的一条小鱼。

她嘟囔:“真是奇了怪了,今日这般冷,怎么会想起它了。”

小宫女抬眸,有些不解,“殿下,那您不去国师那里了?”

永安点头又摇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来,她俯身凑在小宫女耳朵边上吩咐着:“……”

最后,小宫女害羞的红了脸,立在原地看着永安离开,这才撒欢儿的往东面的长廊过去,约莫着方位大抵是宝灵殿。

永安手里提着食盒,里头放着从御膳房拿过来的八宝粥,挺好吃的,甜腻腻的,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熟稔地往自己的寝殿后方走,今夜殿内的宫女内侍她早已经屏退,所以当她走在殿内时,安静的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以及……渐行渐近的……微弱的呼吸声。

殿内点着烛光,还算通亮,似乎伴随着她的前进,屏风后头隐约里传来铁链碰撞的声响,有些急,永安仍旧是笑着,很快到了屏风。

她立身站着,屏风上头空白一片,隐约里可窥见上头被投射的身影。

它站起来了。

永安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地收紧,她放下食盒,一手推开屏风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水蓝色的眼,眸中似携着惊恐似携着防备,情急之下,却也只是眼眶泛红,里头翻涌的,大概是眼泪吧。

通体泛着水蓝色的光芒,脸上覆着鳞片,像极了宝珠宫殿房梁上头晶莹剔透的琉璃瓦片,那样的惊心动魄的美,让人不舍得挪开视线的美。上身没有衣裳,只有下身的一缕丝绸裹着,走近一瞧,他的左肩上有一片形似树叶大小的鳞片,尾端慢慢变淡,一路蔓延到他的左耳垂,玄妙又诡异,可永安生来就不怕这些。

她伸手来,见他是害怕了,便出言安慰:“别怕,别怕,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带了八宝粥你尝尝喜不喜欢。”

他先是一怔,看了看永安,复落眸扫了一眼她举着的食盒,轻轻嗅了一下,那双浅蓝色的眸子里尽是疑惑。他从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便摇着头。

他从没开口说过话,永安没听到他说过一句话。

可能人鱼向来不会说话的吧,毕竟他们是不人。

自从遇到这条鱼,永安已经将他当作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鱼了。

不说话,也没什么。

她蹙眉,手已然搭在他的胸膛上,“是不喜欢吗?”

他反应很大,胸膛激烈地起伏着,似乎……有了情绪。

永安愣了下,他的皮肤很是光滑,水水润润的,尤其是那两块肉硬硬的,她用指腹按压的时候,清晰的感受到了它的硬质。这条鱼,肉质不错。她抬眸,仔细观察他的情绪,于是便放肆的往下一个地方去,那形似树叶的鳞片。她轻轻点了下,鳞片初始泛着浅蓝色的微弱的光芒,可经过触碰后,霎时似有一层无形的气波从层层叠叠的鳞片里溢出来。

这个时候,他轻声嘶了一下。

一双漂亮的眉宇轻轻一皱,永安看出来了,他似乎不大喜欢有人触碰这个叶子鳞片。

“啪嗒!”食盒掉在地上。

永安回过神要去接,下一刻,就看到食盒被一股无形的气息托起来。

慢慢的,食盒落在她眼前,永安惊讶的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示意她拿稳了。

永安咽了咽喉,最后接了过来。

他拖着脚上的铁链,慢慢靠着屏风屈膝坐下来,永安看着地上湿漉漉的一片,又瞧了一眼热气腾腾的浴桶。怪不得,方才她入殿内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沁香,原来他方才刚沐浴完毕。

据说,人鱼触水,会化鱼尾。

永安第一次遇到这条鱼的时候,曾见到过,很漂亮,很惊心动魄的美。

鱼尾很大,浅蓝色的,上头覆盖着鳞片,每一片都带着粼粼的光像极了夜色五彩琉璃。那时候,他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就是鱼尾,全身都带着一抹戒备与防范,除了将视线停留在那条漂亮的鱼尾上,永安最喜欢的,还是他那张脸蛋。比元彻那个老狐狸还要貌美,甚至胜过她几许,这句话出自照顾她长大的乳娘之口,当然……永安也给予认同。

这条鱼,很貌美。

永安打开食盒,端着八宝粥,也坐在他身边,用勺子舀着喂给他。

“你尝一尝,挺好吃的,不吃饭,你的伤会好的很慢的。”

确实有股子甜腻的香气传来,他本欲阖上眼睛,在听到永安的话后,微微侧身看着她。

目光落在那勺冒烟的八宝粥上。

他,生来不吃这种食物的。

尤其是,人类的食物。

他会选择海里的鱼虾。

他摇头。仍旧是没有开口。

永安眸光一暗,心里暗自一笑。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照顾一个人,可奈何这条鱼,很是不给面子。

于是,她佯装给他喂八宝粥,不露痕迹的抖掉袖子下头掩盖的伤疤,像是新的伤疤。上头泛红,她本来生得雪白皮肤细腻,眼下一条不大不小的烫伤覆盖在手背上,很是明显。也不怕这条鱼看不到。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那一刻。浅蓝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他怔了下,随即伸手扣住永安的手腕。抬眸,看着永安,那双漂亮的眼睛仿若会说话。

永安懂,他是想要问什么。

她便叹了口气,淡淡开口,“小鱼,你真不愿意吃也就罢了,只是可惜了……我炖了一晚上,最后……连手都烫伤了,到头来你连尝一口都不愿意。”

说着,她凑过来,吹了吹发红的手背,以及……手指。

她摊开掌心,右手五指的食指也发着红。

只是看到这一幕,都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她被烫伤了,那个时候该有多疼。

他一个劲儿地摇头,似乎是相信了。

极力地地想要张开嘴巴说话,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吐露不了人言。

于是乎,他很着急,着急的手足无措,两只手在眼前比划着,试图用他在海底和同伴交流的方式来安慰一句永安。但发现,永安疑惑又困惑的样子,就知道……她似乎看不懂。

永安舔了舔嘴角,“小鱼,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他眨了眨眼睛,很明显,毫无防备的,眼里露出一抹担心,他点头,随即在永安的注视下。他伸手来握住永安被烫伤的右手,冰凉且柔软的唇悄无声息地落在被烫伤的手背上,气息凉凉的,同时又热乎乎的,他很用心很用心的,帮她吹吹伤口。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抚她,疼惜她。久违的,灵活的小鱼儿卷着她的食指,似在舔舐,自指间传来的触感,令她毫无防备的后背一颤,这条鱼……竟然用着这种方式,来帮她处理伤口。

永安感觉为难,便要扭动着胳膊,抽开手来,“小鱼,你……”

他伸手来,点了点她的手背,示意她有些耐心。

那种湿漉漉的感觉,初始是冰凉的,后来便是温热的,等到他不卷了,松开之后,又吹了吹气息,下一幕,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食指上的烫伤,已然痊愈了。

永安惊讶,“好了。”

他点头,嘴角缓缓绽放出来一抹笑,方才还带着血色的唇瓣,此刻上头沾着晶莹的水上头闪着盈盈的光。被他点着的手背上面,也没了烫伤。

这条鱼,很是神奇。

消耗了能量,渐渐的,他松开手仰头靠着屏风松了口气。

永安思索片刻,端着八宝粥来喂给他,“小鱼,你给我疗伤,我给你喂吃的。乖,张嘴。”

他没有拒绝,而是一脸乖顺的由着永安给他喂食物。

当他凑近过来,尝试过第一口食物时,那一股子甘甜便顺着他的舌尖蔓延开来,那双浅蓝色的眸子里显然表露出一抹诧异。似乎在说,从未吃过这般甜腻的食物。于是乎,他又尝了一口,永安也乐此不疲给他喂饭。

他的胃口很大,直到一锅的八宝粥没了,永安放下金碗。

“小鱼,真乖。”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那一刻,他身子一僵,慢慢抬眸瞧着永安,眼神里带着一抹戒备。

许是刚上岸,对凡间的生活、人类,都感到与生俱来的恐惧和畏惧,让他下意识便有了这种神情。这种神情,只是持续了片刻,他便垂下眸子。

但还是,被永安给察觉到了。

“小鱼,你是不是,不愿意我碰你?”永安嘟囔着,越发的靠近他。

她上前挪动屁股一下,他便往右侧挪动一下,说不怕不惧,大抵是假的。

他低垂的眸子,叫她窥不破他的心,于是发扬一贯的死缠精神,永安又快速的挪动着屁股,直接伸手来一把扣着他的腰肢,整个人咕噜一下子压在他身上。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铁链声音响动,他终于知道反抗了,便要伸手来将身上的永安拉扯开。可偏偏,永安像是寄身的寿螺,扯不开,也挣不开。

她温暖的胳膊环住他的膀子,当体温贴合的那一刻,他眼里的警惕全都在此刻展露,眸光越来越深,越来越深,他不知所措,便伸手来扣住她的胳膊。

只见,永安俯身凑过来,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朱唇微微轻启:“小鱼,你已经来了三日了,这三日里,你从没跟我说过话,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其实……你不用这般怕我,你很漂亮,我不会伤害你的。”说着,她的手贴着他光光的肩摩挲一下,似安抚小动物般的动作,见他没有再反抗,她的手指伸出来,点了点他的脸颊,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一股浅蓝色的光晕从她指尖向四处散开,随着她又点了一下,光晕再次出现。很漂亮的光,漂亮的惊心动魄。

“嘶。”他微微蹙眉,感受着蓝色光晕慢慢充盈在身体里。

扣着永安的手慢慢收回,无力地垂放在身体两侧,他甘愿的仰躺着,身后是青石地板,凉凉的湿漉漉的,是他喜欢的温度。

永安笑了,“我就知道,我这样说了,你应当是不再怕我了。”

她又贴近了几许,两只手叠放在他的胸膛上,上头不软也不硬。

很快,殿内的烛光渐渐熄灭,小鱼身上的蓝色光亮慢慢显露,像极了夜幕里绽放光芒的夜明珠。他的蓝瞳,脸颊上欲隐欲现的蓝色鳞片,树叶形状的鳞纹,在此刻尽数散发着光亮。惹得永安惊讶地张大嘴巴,“小鱼,你在发光哎!”

他的呼吸均匀,胸膛有节奏地上下起伏,漂亮精致的脸庞上依旧带着淡然的表情,他眨了眨眼睛回望趴在他身上的永安,乖乖地点了点头。

好乖啊。

永安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扬,手指已经抚上他锁骨上,目光缓缓落在那片形似树叶的鳞纹上。说实话,自遇到他的那一天起,除了小鱼精致漂亮令人难以忘怀的面容外,第二个让人难以忘怀的,就是这一片形似树叶的鳞片,小鱼似乎很护着它,她也看出来了。

指尖慢慢靠近,将要点上鳞片时,他已然精准地抬手接住。

他微微仰头,浅蓝色的眸里,带着一抹警惕,只是摇头。

永安微微凝眉,见他有些不愿意,犹豫一会儿,便收回了手,“好,我不用手碰了。”

他眨了眨眼睛,微微吐了口气,倒也松开了手。

永安扭了扭身子,调整坐姿,却还是不愿意离开他身上,手指抚过唇,她在心里思索一番,于是便问他。

“小鱼,你叫什么名字?”

那一汪浅蓝色的眸子渐渐放大,喉头沉重的上下滚动,他的眼里有种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却也说不了的无力感。

只能这般看着永安。

“啧,我也不会读心术,你光看着我,我也猜不到。”

话音刚落,他明显,迟疑一刻,下一刻那双漂亮的眼里,多了一丝……失落。

“你从南渊来的?”

几乎没有迟疑,他点头。

那就是了。

南渊传言有人鱼,早些年永安还不信。

可现如今,自从看到本朝商队从海上返航,还带回来一条人鱼时、见到小鱼的大尾巴时,她信了。她自小从来不怕这些,身边人所看不到的,她全都能看到,只是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言中的人鱼。这条人鱼不似传言中的凶恶外形丑陋……而是一条精致漂亮的乖乖鱼。说实话,她是喜欢的,这条人鱼比元彻那个老狐狸还要美。说起来,这条鱼,还是元彻从海上商队返回京都后,送给她的。

永安微微低头俯身凑过来,故意用气息去惹弄他,“你……讨厌我?”

他眨着眼睛,眼睫下慢慢泛起粉红,一双浅蓝色的瞳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似乎是…害羞了。

她心里暗笑,竟没想到,一条鱼而已,也会害羞。

手指是柔软的,饶有节奏的点着他的耳垂,仔细一瞧上面似乎有一颗淡淡的红痣,若不是凑近来看,大抵是看不到的,因为不明显。他的发,总是湿漉漉的,带着某种湿咸的气息,这种气息意外的干净,纯澈,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大抵是,这条鱼很爱干净。每次见她来,都是一副沐浴好的整洁完好模样。却总是……光着上半身,下半身是一条外国运来的上好丝绸缎围着,其实是一件长衫,但却被他当作遮挡羞物的。

她不禁笑了,也许是这条鱼不会陆上的穿着打扮吧……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当,甚至还觉得这条鱼,很有姿色。

他的视线落在永安的脸上,看着永安的杏眼,神情过于真挚,摇头。

那就是,不讨厌。

永安在那双浅蓝色的眸底,窥见自己不安的表情。因为身下的这条鱼,眼神过于真诚了,仿佛有那么一刻,有种被他识破内心的错觉。

她轻咬着唇,扫了一眼那片树叶鳞片,“那……你喜欢我吗?”

白皙脸颊上的泛红,慢慢成脂粉色,他点头。

是喜欢的。

见此,永安微微挑眉,“哦?”

她凑过来,“那你可知道,我叫什么?”

他永远带着一副纯真乖巧认真的表情来看她,在他将要点头的那一刻。

永安俯身过来。

(此处删减200字)

她舔了舔嘴角,收回手,视线便撞入一汪深蓝色的眸里。

“你……”

他的眼睛,越来越深了,已经不是初始的浅蓝色,而是深蓝色,剔透而又惊心动魄的侵略性。

啪嗒。

他的手扣住她的腰肢,以强势性的动作,将其压在身下。

被亲吻后的树叶鳞片上头蓝色气息涌动不止,它们左右窜动,都不断向上紧紧围绕在他的喉间。

永安愣住,看着这般强势的人鱼,柔软的指腹点了点他的胳膊,“小鱼,你怎么了?”

他的唇,变得水润,光泽,缓缓打开,一个不是很重的字吐了出来,“永…”

永安惊讶了,人鱼要开始牙牙学语了?

人设:腹黑公主vs单纯人鱼vs病娇愿三国师,1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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