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闵的住处没几个人知道，但认真打听一下也不是找不到。

毕竟他也没有通天的本事将自己完全藏于闹市之中。

按照沈珩的执着劲儿，戚闵以为自己会先碰到他，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出门时，在门口捡到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

是傅辰骥。

戚闵脚下一顿，正要装没看见离去，傅辰骥发现他想视而不见的苗头，也不装了，爬起来拦住戚闵的去处。

这时候他才看清楚，互相不见的这二十来天，戚闵过得似乎很好。

脸上的胶原蛋白回来了，气色也很棒，是那种真正的很好，不是由精神糜烂开出的媚态之花。

尤其戚闵身上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脖子上搭着条白毛巾，不难让人猜出他这是要去晨跑。

见他盯着人半天不说话，身体又挡在那儿，戚闵态度不好地问：“傅总有事？”

傅辰骥僵在原地：“你叫我傅总？”

“不然？”褪去了替身滤镜，戚闵对傅辰骥的留恋也如数收回，“傅总没事请让开，我还要晨跑，请别耽误我时间。”

一句话用了两个请，他态度可跟请字半点不搭边。

这就是“不爱”了，虽然本来也没爱过。

恋爱脑一旦清醒，时常让你怀疑是两个人。

傅辰骥脑子里有点乱，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他只以为是怀瑾的事叫戚闵知道了，于是脱口而出：“小闵，只要你乖一些，还是可以跟在我身边的。”

明明已经失去，在挽回，口吻活像施舍。

戚闵简直对他的言论匪夷所思，低嗤一声，道：“傅总，你在说什么鬼话？”

戚闵这句和他人设不符的话，让傅辰骥心底越发疑惑。

但戚闵一向在他面前卑微惯了，前面两句不适应过了后，傅辰骥又端起往常的架子：“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戚闵，回到我身边来。”

“傅总是酒醉还没醒吗？”戚闵作势后退一步，“我这里不收留垃圾。”

他清醒得太过干脆，一点儿也没给傅辰骥时间缓和，可傅辰骥高傲惯了，又或者说戚闵的两年迁就把他喂成不知足的贪心者，面对戚闵的讽刺，他反而是皱了皱眉，说：“不要任性，戚闵你想清楚再回答，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浪费。”

戚闵忍了忍，尖酸道：“你是听不懂人话的智障吗？说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傅总如今这副样子倒像是对我情根深种舍不得我，你不恶心我还恶心呢。”

难听的字眼逐句蹦出，傅辰骥心头一震，眼眶都红了，他自己没察觉，仍旧固执道：“或许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不怪你，等过两天我再来看你，希望到时候你冷静下来，能听我说了什么。”

语毕，傅辰骥便转身离开。

他怕再待下去真的会忍不住随了戚闵的意。

和怀瑾在一起后，高兴并没有想象中随之而来，既然戚闵这么喜欢他，他可以再给戚闵一个留在他身边的机会。

毕竟辜负这样一份纯粹的爱意，他舍不得。

……傅辰骥这样安慰自己。

戚闵对着傅辰骥的背影嘟囔了一句神经病，这才下楼去晨跑。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傅辰骥那傻逼说一出来一出，戚闵真怕他守在门后看不到的某个角落，一上午都没怎么出门。

到中午饭点，戚闵又在猫眼瞅了几遍，确定没有可疑的地方，才出门吃午饭。

下楼后，底下停着一辆车，不管是谁戚闵都打算目不斜视地路过。

在他经过车身的时候，车子喇叭被按响。

接着从驾驶座探出来一道颀长身姿：“好久不见。”

来人是沈珩。

许是有了前面傅辰骥的铺垫，戚闵竟觉得沈珩还能接受。

戚闵微微迟疑，受了他的问好：“沈先生。”

“可以约你吃午饭吗？”像是知道戚闵会拒绝，沈珩又状似无意地道，“为了给傅辰骥找事情做，让他烦不了你，我这两天都忙到半夜。”

半夜当然是故意加大夸张的口吻，但也确实工作到晚上十一二点。

那天听说了傅辰骥在纠缠戚闵后，沈珩就在想办法让傅辰骥忙起来，让他没时间来找戚闵。

戚闵这个人，你对他的好要讲出来，不然他懒得去看，因为有时候他好像自成一个世界，沈珩能在二十六岁坐到家主这个位置，如今不过而立，没点城府是不可能的。

他就是要将自己的喜欢与爱意表达，让戚闵这个时刻缩在自己世界里的小蜗牛感受着他的真挚。

只有那样，他们才会有可能。

戚闵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事实上沈珩确实为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他抿了抿唇，问：“去哪儿吃？”

沈珩眉眼一松，微微俯身打开副驾车门：“保证是会让你舒服的地方。”

车子开出小区，路过江边，一段脚程抵达湖心亭。

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湖心亭餐厅，戚闵愣了愣，随即眼神复杂地瞟了眼身旁的沈珩。

不得不说，沈珩是真的细心。

过高的期望，数不清的兴趣班，基本与动画片玩具告别的童年，就连跟朋友出去玩对他们来说都是浪费时间，但他们又是爱他的，每天早晚一杯牛奶，想吃梭子鱼母亲会特意去网上看教学视频，然后不太熟练地做给他吃，父亲也会在他想要看大白鲸时，周末叫上一家人出行。

戚闵就在这样矛盾的感情里长大。

这些加起来，让他会不正常地渴望独立存在的空间。

可以很狭小，足够安全封闭就行。

这个湖心亭完美符合他的要求。

略过一路的纷杂心绪，戚闵在里面落座，沈珩吩咐旁边的服务员：“我上午订的餐可以上了。”

上午？

听到这个字眼，戚闵等沈珩在他对面同样坐下后，犹豫再三，还是选择问出口：“沈先生就不怕我不来？”

沈珩拿事实说话：“但你来了。”

戚闵抿着唇，移开视线，便不再言。

于他而言，这顿饭就只是“报答”沈珩，尽管他事先并没有诉求。

他只是不想欠这个男人。

一顿饭安静地吃完，戚闵去洗手间的功夫本来想去结账，结果被服务员告知：“沈先生是我们店的尊贵VIP，已经从他账户里自动划了。”

戚闵情绪淡下来。

他答应沈珩吃饭，无非是想还傅辰骥一事的人情，本想着趁沈珩之前先将账给结了，不料遇到这一出。

等戚闵重新回那雅致的小包厢，他是一言不发地坐下了。

沈珩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敏锐地感知出戚闵情绪不对，他往戚闵面前的小茶杯重新斟了一杯茶：“出去后遇到什么事了吗？你情绪不太对。”

戚闵直接凉飕飕地瞅了沈珩一眼。

沈珩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就见戚闵突兀地开口：“沈珩，我应该说过不止一次，我不会喜欢你。”

戚闵对沈珩喊出的称呼有两个，沈珩和沈先生，叫沈珩的时候大多都是他在表明态度，希望沈珩能重视他说的话。

他并没有跟沈珩在一起的打算。

尽管沈珩这段时间的作为在大家看来算是一个很合格的伴侣了。

“世界上双向奔赴的感情并不多见，喜欢这件事情本来就会有一段不相互的过程，所以我现在正在努力。”沈珩嗓音充满缓和，倾低身子，带着一□□导，“我不觉得这是一件看不到尽头无疾而终的事，相反，戚闵，你让我收获了一个不一样的我。”

“当然，如果这样的我刚好能够得到你的喜欢，那再好不过了。”

“不相互就会变成双向奔赴，我估计会高兴死，戚先生可以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吗。”

本来前面有点触动，后面又被他没脸没皮无耻到的戚闵：“……”

看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沈珩忽地勾了勾唇，克制不住的上手揉了揉戚闵头顶：“你看，你给我一个表情我就会觉得满足，戚闵，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

晚上戚闵是一个人回家的。

他处理不来像沈珩那样炙热浓烈的感情。

少年时期就遇到了阿衍那样惊才绝艳的男生，会哄人照顾人，情感方面的安全感给足了，生活里叫人挑不出错，戚闵的感情经历实在匮乏，会的只有严肃果断拒绝，可这招对沈珩那种厚脸皮无效。

走到小区外面，戚闵意外碰到一个人。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郁怀瑾见到人，脸上没什么好表情，从小区门口树下的阴影里走出来：“戚闵，你满意了吧？”

戚闵：“？”

“辰哥现在开始敷衍我了，会在走神时叫你名字，戚闵你很得意吧。”

戚闵：“……”

“他敷衍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戚闵懒得同他废话，况且这人好像陷入自己的魔怔里了，“这位先生，你这副样子跟丈夫和小三出轨你只找小三麻烦有什么区别？”

不留神连自己都坑进去了，但戚闵向来不在不重要的人身上浪费资源。

郁怀瑾唇瓣抖了抖：“你——”

“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但是烦到我这儿来就很不懂事，我没有义务做你的情绪垃圾桶。”戚闵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那神情像是看什么杂物，“郁怀瑾，事实上前两天傅先生也对我有诸多打扰，如果可以，请你们锁死。”

郁怀瑾略微震惊地听完戚闵的发言，而这样的戚闵正是两年之前尚没跟在傅辰骥身边时的样子。

恩怨情仇当场结，有自己的骄纵，为人处事干脆果断，说起话来噎死人不偿命……

有着陆衍那样温柔耐心的人宠着，又怎么可能会是天真柔弱可欺的菟丝花。

郁怀瑾气急了下意识挥起手，戚闵直接挡住他挥过来的手腕：“有意思吗？我不是那种被打了会忍气吞声的人，这一巴掌要是下来，我会还手，所以你是已经想好理由去跟傅辰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