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无声胜有声，沈珩倒没有特别感触，毕竟那时候的他于戚闵而言，甚至连个追求者身份都不算……

不对，有一点他忽视了。

当年同样在这条街道里，他曾亲耳听到青年对傅辰骥表达爱意，此刻串联起替身事件，心头冒出来一个不可思议、但又好像情理之中的猜测。

闵闵当时说“很爱很爱”的那个人既然不是傅辰骥，那会不会是他至今不知其名不知其貌的、连傅辰骥都是他替身的那位。

哦对了…傅辰骥还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沈珩，别太在意那些，你现在能拥有还不满足吗。

“记不起来没关系……”低喃着说完，沈珩微微一笑道，“去吃馄饨？”

戚闵平静地瞥了沈珩一眼，打开车门下去。

两人到的时候刚好错开饭点早高峰，许姨把桌子都收拾整洁干净，远远瞧到熟悉身影，把桌帕一甩，笑着欢迎道：“小戚你来了啊，好久没见你来我这吃饭了……”

发现戚闵身边跟着一个陌生面孔，许姨起初只以为是相识的朋友，可她按照老样子煮好一碗馄饨，端出来后，这位陌生男人在给戚闵挑香菜。

许姨还没说话，戚闵整个愣住。

沈珩被两人默契动作惊扰，注意力放在戚闵身上，不解道：“怎么一副呆头鹅的模样？”

许姨稍稍回了点神，说道：“小戚，你这个朋友……？”

戚闵不是没读懂许姨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唇瓣都被他咬得发白了，沈珩从两人微妙的谈话间仿佛知道了什么。

闵闵那样的反应，他心中骤然一痛，面上却不显：“我是闵闵的——”

停顿了两秒，这两秒里“朋友”和“丈夫”两个词在他舌尖来回打转，戚闵的话不期然接入进来：“伴侣。”

许姨：“……啊？”

戚闵抬起头，眸光蓄了点水花，落进许姨眼里：“我们夏天领的证。”

许姨心情复杂：“啊，哦哦，这样啊，新、新婚快乐。”

但其实许姨更想问那个小伙子呢？陆衍呢？

可是青年看过来的眼神太哀伤了，许姨这句话忽地问不出口，而且现任丈夫就在这，这种局面下问前任也挺不合适。

许姨把诧异都收拾好，店门口又来了几个吃馄饨的，她忙又去招呼别人。

沈珩察言观色把许姨的一切反应变化都记在心里，回头发现戚闵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到了他身上，沈珩扯了扯唇角：“看我干什么，香菜都挑了，闵闵不吃吗？”

关于戚闵不吃香菜这件事，戚闵本人没有特意说明，是沈珩自己观察到的，生活里戚闵会主动避开香菜。

因此这位许姨给戚闵上了一碗带香菜的馄饨时，他才会下意识去给戚闵挑香菜。

“你也这样。”戚闵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叫沈珩先是疑惑，然后脸上血色尽失。

他感觉自己仿佛窥探到了戚闵心中存放着的、那个人的半角轮廓了。

从那句话里抽出神，戚闵发现沈珩的反应，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默默吃起了馄饨。

他愿意给沈珩自我调节的时间。

等戚闵一碗馄饨吃完，沈珩那碗一点没动，戚闵似乎早能猜到，吃完后把筷子轻轻一放，然后等沈珩动筷。

沈珩就在他的注视下，同样默默拿起筷子吃馄饨。

有一说一，某种程度上，他俩也算夫唱夫随了。

明明是一起点的馄饨，来之前还有说有笑的，现在愣生生把饭吃成了一场默剧。

沈珩默不作声吃完，这时候许姨也有空出来。

她那一脸明显有话说的模样，沈珩露出个得体的浅笑来：“我先过去给你买个口香糖，闵闵在这儿等我一会。”

戚闵沉默须臾，颔首道：“好。”

人一走，许姨心底的疑惑再也按耐不住，在戚闵对面坐下：“怎么回事啊小戚？你怎么跟这个人结婚了，小陆呢，你们掰了啊？”

以往每次都是陆衍跟戚闵这俩小孩来这里吃饭，两人看起来也甜甜蜜蜜，尤其小陆那孩子看着和小戚差不了几岁，但很会照顾人，也特别会哄人。

这两人最终没能在一起许姨还觉得挺可惜的，毕竟她也算见证着他们走过来。

戚闵的心情一下子荡到谷底。

从小过于板正的家庭环境，叫他的性格于暗处里滋生长出了一丝不易被探查的扭曲。

父母去世时戚闵是难过且悲伤的，但也是放松和懈怠的，陆衍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身边。

带着呵护与纵容，一点点把他从那个温馨又压抑的环境里拉到对方热意扑浪的生活中。

他对着这个大他两岁的哥哥越来越依赖，直至爱上了他。

双向奔赴，他们成为情侣是他二十岁那年，在一起四年，因为聚少离多，戚闵很珍惜每一次见面，很珍视每一次相处，所以直到二十四岁这年，阿衍依然是他最爱的，他依然对阿衍有着浓烈的爱意。

可苍天在这时跟他们开了个巨大玩笑，噩耗降临，这段关系戛然而止。

陆衍死在了戚闵最爱他的时候。

此刻面对许姨的问话，戚闵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不论心中如何撕扯着，至少他面上还算看得过去，双眼黯淡，像是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阿衍他…不在了。”

老一辈对死有着忌讳与敬畏，一般很少直接提“死”这个字，许姨不消多想，马上就理解到戚闵说的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她倒是猜过好几个想法，唯独算漏了这个。

其实也不怪许姨想不到这里，陆衍工作的特殊性，叫大家不会太知晓他的身份。

许姨就这样慈爱地看着戚闵，重新站了起来，坐到戚闵右手边，牵起他冻得红通通的手，放进自己温厚的掌心里：“许姨给你暖暖，小戚，刚才那个男的对你好吗？”

戚闵低声回话：“沈哥对我很好。”

“姓沈啊，个子挺高的，看起来和小陆差不多。”似犹豫着，许姨也是想到了方才那个男人古怪不对劲的地方，尤其是特意走开让她单独跟小戚聊一聊，夫夫之间的体己话说白了许姨身为一个外人不怎么好去评判，她简单地问了句，“你有跟他提过小陆的事吗？”

戚闵目光下垂，落到许姨那双手上，它已经不再年轻光滑，皱纹横生，皮肉上也泛着暗黄。

“许姨，我现在是快乐的。”戚闵眼神亮晶晶地望向不复年轻的长辈。

许姨叹了口气，知道戚闵不是那种会藏着捏着的性子，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心疼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小戚会在有人对他抛出爱意橄榄枝时，先说一遍我有喜欢的人，你确定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只是一想，许姨就为戚闵难过。

最终许姨摸了摸戚闵的头，长辈特有的慈祥爱意包裹着他：“快乐好啊，快乐多好啊，小戚就要快快乐乐的，剩下的日子走得好过一点，小陆应该也会在天有灵的。”

“是吗。”戚闵顺从地让许姨摸头，在心里道——

在天有灵，不如到我梦里显一次灵吧。

沈珩买完口香糖回来，戚闵跟许姨说完话有一会儿了，他揽着戚闵离开之际，礼貌地跟许姨道别：“阿姨再见，下次有空再来您这儿吃馄饨，您手艺特别好。”

许姨摆了摆手道：“你和小戚是一起的，下回来我给你俩都带泡菜。”

沈珩笑着回应：“行。”

转身后表情才略有不同。

因为他想起了某年某地同样是这儿，戚闵给了他一罐泡菜。

那时候他只当作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罐泡菜罢了，而今天的讯息里告诉他，许姨或许不仅跟戚闵熟，这位皱纹和蔼的年迈女人甚至知晓很多戚闵心中那个很喜欢的人的事。

沈珩知道现在说这些他根本没理，毕竟结婚领证之初戚闵就说过他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只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轮到一想起他胸腔还是很闷。

这种闷轻易还排解不了。

他又知道怪不了谁，甚至戚闵本人是无辜的……

完蛋，更气了。

刺激忠犬只需一种，老婆。

戚闵当然知道沈珩的状态，却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两人一路安静地回了家。

戚闵回房间躺下休息，倒个时差，一觉醒来闻到厨房飘出来羊肉汤的味道。

想起车上沈珩问了他一句，要不要喝羊肉汤，他没有回复，沈珩却仍旧选择趁他睡觉期间炖上了。

进到厨房，撞上沈珩举着汤勺盛汤尝味道，沈珩发现戚闵，这一汤勺直接拐了地方：“帮我尝尝？”

戚闵往更里进去，低下了点头，喝完，咂咂嘴：“还可以，些微的有点淡，再放点盐吧。”

于是沈珩又转回身，拿起放盐的罐子挖了两小勺白盐进去，接着大勺子在汤锅里搅拌均匀。

戚闵从兜里取出在车上时沈珩塞给他的口香糖，撕开扔嘴里一个，嚼了几下口腔里就满是薄荷的味道。

清爽渗着凉风。

羊肉汤被盛了起来，戚闵腮帮鼓动，全程跟着沈珩。

沈珩把汤准确端到桌垫上，碗筷摆出来，米饭盛好，做完这一切，再也克制不住地抱住身边的小跟屁虫。

戚闵毫不迟疑地回抱住他：“沈哥，吃饭之前能先接个吻吗？”

哄好忠犬比刺激更简单，至少沈珩是完全拒绝不了撒娇求抱又主动示弱的香软老婆。

沈珩吻住了戚闵，先是一嘴的薄荷味，清清凉凉的，贴近的呼吸摩擦生热，冰凉吻才被带动地热了起来，薄荷消解掉，灼热的浮躁抵过所有冰冷。

他们在彼此的喘息里释放自己。

汤还在，两人自然不敢闹太火，估摸着温度到可以入口的程度，缠绵的吻才结束。

沈珩又变回之前那个神采奕奕的忠犬。

老婆主动 1，他心情好到飞起。

充了电的沈珩满血复活，才刚吃上，嘴止不住地发问：“明天想吃什么？”

戚闵端起碗显得无奈，提醒道：“这顿饭都还没吃完，沈哥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