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通商路

这是眼下唯一的两全之法,魏帝若是想要商道之事成,势必也会考虑这一建议,可若当真将北境士兵调往南境,无疑是对贤王势力的削弱,卢桑抬眼看向萧沥身旁坐着的贤王,只见其目光深邃地看着自己的方向,抿唇不语。

霎那间,殿内陷入一阵沉默,无一人再开口,只等待着魏帝接下来的决定。

而相较于卢桑与贤王的镇定,萧沥心中则不免忐忑。

卢桑的一番话的确是向父皇提供了一解法,然父皇是否愿行此举尚不可知,毕竟将北境士兵调遣至南境确有风险,若大昭趁此时进犯,恐陷西魏于困境,况且即便如今父皇不似过去那般信任贤王,可因着其身份与手中权力,于明处与其为难并非良策。

若说以往卢桑与贤王的不合只隐匿于暗处,那么今日卢桑似乎执意要在明面上与贤王作对,萧沥不解此举何意,横竖他们并非仅此一个筹码,卢桑何故偏要父皇在商道与贤王之间做一选择。

就在萧沥不解之时,突然听见座上传来一道叹息,只听魏帝感慨道:

“你们几个看似为朕解忧,实则却是将难题又丢给了朕啊...”

话虽如此,魏帝面上却未见恼色,相反眉眼较方才竟舒展不少,话锋一转,说道:

“你们三人所言各有道理,却也有所困陷,归根结底多是立于西魏立场,而高侍郎则代表大梁圣上,方才所言朕也都知晓了,不过眼下依旧难以抉择,朕想起还有一人,不妨听听他是如何想。”

话落,席间众人皆是错愕,不解魏帝口中之人是谁,竟能在梁魏国事上说话。

魏帝这时给身旁内侍一个眼神,内侍当下明白过来,缓缓走下台阶,在众人注视下走出殿内,片刻后返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人。

领着人来到殿中央,只见那人平静着一张脸,躬身向座上之人行礼:

“在下谢扶,拜见西魏圣上,右夫人。”

“方才殿内的交谈,你可都听见了?”

魏帝似乎并未察觉在谢扶进殿后,众人神色间的异样,只如常般问道。

而谢扶闻言也未有迟疑,说道:

“听见了。”

“好,那你且说说,此事你如何看?”

谢扶本是梁人,后又成了战俘,不日便要被送至大昭,高硕一时间难以捉摸魏帝心中是如何想,担心谢扶开口会坏事,于是当下打断:

“圣上,谢扶如今乃罪身,实不宜...”

“他有没有罪,由朕说了算。”

魏帝打断高硕未说完的话,目光始终落在谢扶身上:

“你且说便是。”

“是。”

谢扶闻言行礼,而后缓缓开口:

“在下方才在殿外听着,圣上对于设立商道之事唯一的忧虑是担心一旦两国通了贸易,大梁一旦得知西魏全貌,若两国交战,西魏将无力抵抗,只能降于大梁。恕在下直言,若国君生此念头,消亡便只是早晚的问题。”

今夜席间,饶是所有人都清楚魏帝顾虑,可却没有一人将此事戳破,未得,是西魏体面,方得,是大梁的野心。

故而当谢扶平静着将此事要害说出时,高硕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惊恐,担心魏帝会因这番话而迁怒大梁,故而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之时,起身呵斥道:

“谢扶,你休要放肆!”

然而魏帝在听见高硕斥责后,脸上却突然闪过一丝笑意,伸手制止其继续开口,说道:

“高侍郎不必动气,朕既然允谢扶说,便不会怪罪。”

话落看向谢扶:“你继续说。”

谢扶闻言像是并未察觉高硕的提醒,只自顾着道:

“听闻西魏开国君主文帝当年携亲眷迁都至乌丹,众人对此众说纷纭,不少人称文帝是因难抵车屠王兵力众多,这才不得不逃至乌丹,可在下却认为不是,若魏文帝当真是逃亡,便不会将西魏都城选在毗邻大昭的乌丹,合该迁至更远之所,如此方才不会再受大昭掣肘。”

“相反,魏文帝将西魏都城定于乌丹,便是借此告知天下,北魏虽一分为二,可西魏却并未委身大昭,而是与大昭平等相望。或许当年离开都城时,文帝有诸多不得已之念,可他身为君主的气节从未褪去,这才令西魏即便地狭,也依旧傲然屹立于梁昭之间。”

说到此处,谢扶目光径直对上座上魏帝的视线,沉声开口:

“圣上,也许当年的文帝是为护百姓安危不得不迁都乌丹,可其绝不希望经世之后的西魏依旧无法挺身而立,方才二皇子有句话说的没错,只有主动出击方能换百世安宁。”

说话间,谢扶不经意看了眼魏帝身旁的卢桑,见对方这时也恰好在看自己,沉默了一瞬,谢扶声音较方才轻柔了些:

“社稷需仰仗明主,安危不能只托于妇人。”

当今魏帝即位后,最先做的一件事便是与梁昭和亲,借以在两国间求存,此举无疑是将国运悉数寄托于女子身上,身为帝王,相比定是不齿,可相较于和亲之策,今日令魏帝更为汗颜的却是听谢扶提起当年先帝的那段旧事。

没错,先帝的确不是因忌惮车屠王方才迁都乌丹,而是不愿百姓因皇室内乱而丢了性命,可身为国君的气节,魏帝从未丢弃,反而是自己这一朝,相较于西魏建国之初,终归是少了血气。

一想到北境如今与大昭来往密切,甚至出现通婚之举,魏帝只觉愧对先帝,本想于乱世中委身一隅,护西魏百姓以安宁之日,可如今看,倒像是自我欺瞒的借口,今日若非谢扶,魏帝在活着的时日里只怕永远也听不到这番真话,如此想,甚是可笑。

见魏帝面上泛出一阵冷笑,卢桑心中一紧,有些担心的看着身侧之人:

“圣上...”

然话还未说完便被魏帝伸手制止,收敛起唇角的弧度,魏帝看向谢扶,一双眼中是卢桑猜不透的情绪,只是却始终没有开口,而圣上不语,众人自然也不敢出声,只耐心等待其接下来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魏帝像是终于从过往那些旧事中醒神,目光在谢扶身上停留片刻,而后却是将视线落在了贤王身上。

“朕这些年鲜少过问军营之事,是以都快不记得军中有多少将士了。”

贤王闻言一震,连忙跪立应道:“回圣上,西魏全部将士皆记载在册,臣晚些便将名册递于圣前。”

“不必了。”

魏帝摆手拒绝,下一瞬接着道:

“不必递于朕,交给萧沥吧,对了,方才玉凉的提议朕以为可行,不过也不要从北境遣兵了,干脆将所有将士重新编排,特派一支兵队来负责商道之事,萧沥,此事亦交由你去办。”

萧沥闻言立刻直挺起身子,应道:

“儿臣遵旨。”

“商道之事既是你要促成,那便由你全权负责,若搞砸了,当心朕收拾你。”

饶是当着众人之面,魏帝也丝毫未给萧沥留情面,不过语气却并不严肃,甚至多了几分为人父者对儿子的期许,旁人能听出,萧沥自然也听了出来,当下顿了一瞬,随后郑重道:

“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此令下,说明魏帝这是同意了梁魏设商道之事,高硕无论如何也未想到此事会如此顺利,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还是魏帝的一句话令其回神:

“高侍郎,你且回长安后告诉你的君主,商道之事,朕同意了,然此道只涉商事,若有除贸易外之用途,朕不会允许,亦不会让步。”

高硕自然明白魏帝所言何意,当下立刻起身应道:

“我朝天子在臣临行前亦特意叮嘱,梁魏乃姻亲之谊,故此条商路仅用于行商,绝不行旁事,请西魏圣上放心,大梁绝不会有侵之举。”

至此,梁魏两国设商道之事就此定下。

魏帝今夜饮了些酒,如今政事商榷毕,醉意也随之袭来,伸手按了按眉心,而后低声对身侧的卢桑道:

“朕乏了,你陪朕先离席吧。”

“是。”

卢桑这时也看出了魏帝的疲态,当下连忙跪立,扶着魏帝起身,而后对座下人道:

“本宫与圣上先离开了,萧沥,你替本宫招待好高侍郎。”

话落,卢桑的目光又看了眼殿中央站着的谢扶,随后挪开视线,搀扶着魏帝向内殿走去。

云台殿内设有寝宫,魏帝便在此处歇下了,将其衣袍褪下,又伺候着人净面,直至看着魏帝躺在床上后,卢桑这才打算离开。

然刚一起身,却听见床上之人似在低语,卢桑尚未听清,以为魏帝是在唤自己,于是倾耳去听,却听见魏帝呢喃间唤得是“境安”。

卢桑闻言一怔,下一瞬只见魏帝原本闭着的双眼缓缓睁了开来,在看见眼前的卢桑时,目光有一瞬混沌,下意识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

卢桑见状起身,而后应道:

“圣上在席间醉了,命妾身扶您回宫。”

魏帝没有出声,似乎并不记得有这一回事,梦里境安的身影残存在脑中,身处现实与虚妄之间,魏帝眼中闪过一抹哀伤。

两人谁都没有出声,片刻后卢桑开口道:

“夜深了,圣上先歇息吧,妾身告退。”

“玉凉。”

魏帝开口唤卢桑名字,许是夜中之人卸去白日负累,总会流露出难得一见的软弱,饶是帝王也不例外:

“陪朕说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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