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刑具断

说话间,卢桑拿出手中那把钥匙,将其插进谢扶脚踝处的镣铐中,只听“吧嗒”一声,脚镣顺势断成两截,其中一条垂落在了地上,而另一条则因与谢扶踝处皮肉粘连,几乎嵌进足间。

卢桑眉头微蹙。

然而谢扶却未将此放在心上,心绪尚留在卢桑方才那番话中,盯着面前人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道:

“公主为何要救末将?”

卢桑闻言一怔,抬眼看向谢扶,眸中神色不明。

事实上,在谢扶被捕于西魏后,许多人都将视线对准卢桑,譬如萧沥,欲借此试探卢桑对西魏的忠心,譬如萧淳,欲将卢桑拖进这摊浑水,譬如岑嘉,担心卢桑会因此事涉险。

在面对这些人时,无论耳畔响起何种声音,卢桑皆能够平静而处。可眼下面对谢扶,在看出其疑惑时,不知为何,她有些无力。

没有回答谢扶所问,卢桑转而问道:

“是不是在你眼中,本宫已经不算是梁人了。”

谢扶闻言一滞,刚要开口解释,谁知卢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话未说完。

“你是梁人,萧淳是魏人,而本宫,既是梁人也是魏人,可似乎又不是梁人,也不是魏人。”

幽静地牢室内响起卢桑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几分干涩,不过却并未再泄出额外的情绪出来。

可饶是如此,谢扶心中突生出一抹愧疚,然而话在嘴边还未开口,却听见卢桑继续说着:

“不过,这也是本宫的武器。”

就像此刻,她可以拿着这件趁手的武器,只身留在这间牢室之内,思考着如何用这武器,救谢扶一命。

谢扶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卢桑,眼中承载了诸多情绪,可若要一言概之,那便是眼前这位玉凉公主,似乎与长安城内的公主有些不同。

无华服加身,无睥睨之态,只平静地陈述着一句话,可这句话,本不该平静。

这样的女子并不像委身于殿宇之内的天家女,反倒更像是于战场厮杀的女将军。

见谢扶一直望着自己发呆,卢桑有些好笑:

“怎么,怕了?”

谢扶闻言回神,对上卢桑略带调侃的目光,摇了摇头:

“公主既不怕,末将也没无甚可怕。”

其实在谢扶之前,已许久没有人唤过卢桑“公主”了,起初来西魏时,岑嘉私下还会叫几声,而当受封右夫人后,岑嘉便改口唤卢桑“夫人”,至于朝臣与百姓,多是用“右夫人”,“玉凉夫人”这样的称谓彰显敬重。

而卢桑每一次的回应,都意味着身为梁人的外壳碎裂一处,而她,只得竭力去修补,接着等待下一次碎裂,以及下一次修补。

因而这两日听见谢扶喊自己“公主”,卢桑总不免恍惚。

谢扶没有察觉卢桑异样,事实上自昨日卢桑离开后,他一直在回想其说过的那番话,的确,他想救杨淌,可如今凭他一人之力办不到,不仅办不到,也许在他踏进大昭境内的那一刻,他连自己都保全不了。

若他与杨淌未被视为叛国之人,也许谢扶还能假意归降逃回大梁,可此事一出,大梁亦不可返。面对如今腹背受敌之境,答应与卢桑合作似乎成了谢扶唯一的选择。

“涉险救末将,公主的条件是什么?”

“...什么?”

谢扶看着卢桑,目光逐渐恢复沉静,而后缓缓开口:

“公主虽试图令末将相信愿意救下末将是因你我乃梁人之因,可末将以为不是,或者说,不仅是。”

若说在此之前,卢桑只是将谢扶当作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已,那么在听到此话后,心中则多了几分好奇,眼前这个少年,似乎比自己想得更为聪敏。

故而索性面对着谢扶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微扬起唇角:

“哦?说来听听。”

“末将战败,因逃至西魏被捕,至此,梁昭魏三国应皆对末将有所非议,甚至欲杀之。公主虽说与末将皆为梁人,可末将不认为仅凭此因便能让公主不惧非议,涉险保下末将。故末将猜测,要么,公主是有所图,要么,是不得不如此。”

话毕,谢扶对上卢桑的目光,神色不再似昨日那般戒备,反倒多了几分坦诚,平静地看着对面之人。

而卢桑在听了谢扶一番话后,脑中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自己冒险救下这少年,不知是福是祸。

这个谢扶看着可不似萧沥那般好糊弄。

然话虽如此,卢桑唇角依旧轻扬:

“难怪带兵打仗尔尔,原来是将心思都放在了辨人上。”

见谢扶闻言面上微滞,卢桑笑意更甚:

“你的猜测对与不对,眼下本宫不能相告,不过方才有句话你说的不对。”

话落,收敛起笑意,卢桑平静地看向谢扶:

“本宫一直都身处在险境之内,并非是因救你。至于你所说的条件...”

“本宫不只是救你,而是需要你。”

这时一阵脚步声自远处传来。

看来一炷香功夫已到,伴随着脚步声逐渐清晰,卢桑的目光却没有从谢扶身上离开,不过也未催促,只安静地等待着。

而就在狱吏即将行至牢室之外时,只见谢扶突然向她凑了过来,用极低的声音在其耳畔开口,卢桑周身不由一颤:

“好,谢扶答应。”

......

萧淳接到狱吏消息后便往鬼台赶去。

昨日去狱中找谢扶,是他一时莽撞,险些忘了父王说过不许伤其性命,毕竟此人还有用处。故而离开时吩咐狱吏好生盯着谢扶,确保其性命无虞,说话间右臂一疼,想起谢扶在狱中那副无畏神情,萧淳心中气恼难消,故吩咐人将其餐食换成一碗鹿肉。

他知道,那玩意儿梁人吃不惯。

本以为今日狱吏会禀报谢扶在狱中的狼狈之态,谁知等来的却是卢桑又去了鬼台,且当萧淳刚到大门外时,只见卢桑正领着谢扶,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

定睛望去,脚踝处空无一物。

萧淳神色当下阴翳,目光对上前方引路的狱吏。

狱吏不经意对上萧淳的视线,双腿登时一软,险些就要失控摔倒在地,奈何身旁的卢桑自己同样得罪不起,一时间进退两难,连忙跪在地上便要求饶。

只是口中话还未说出,身后的卢桑却突然走上前来,挡住了萧淳投向狱卒的目光。

“夫人这是何意?”

萧淳看向卢桑的目光一寒。

卢桑佯装并未看到萧淳眼中阴晦,坦然迎上其目光:

“谢校尉已答应归降。”

“那又如何?”

萧淳在看见卢桑领着谢扶出来时已猜到了答案,瞥了眼不远处站着的少年,心中不免嗤笑,昨日在狱中看着,还以为是个宁死不从的硬骨头,眼下竟如此轻易地同意归降,思及此,目光无意识看向卢桑,也不知这位玉凉夫人施了什么手段。

“既然同意归降,那便安分呆在狱中,待大昭来领人。”

萧淳自然不会允许谢扶出狱,坦白说,若是谢扶昨日能向自己投诚,也许他会考虑,可其不仅没有,今日竟跟着玉凉走了出来,萧淳只是想想,便满腔怒火,本想利用谢扶令玉凉为难,谁知却如此轻易被其挡了过去,既如此,他自然不会允许两人好过。

卢桑闻言神情未变,亦能猜到萧淳此刻心中所想,不过却并没有退让,抬眼看向一脸狠厉的萧淳,指着谢扶血迹斑斑的双足:

“世子既如此说了,本宫倒有疑惑,今日本宫去狱中时,发现谢校尉似乎受了些伤,不知是何人所为?”

萧淳自然不会承认是自己所伤,目光躲闪开后,佯装疑惑问道:

“哦?竟有此事?”

话落将视线落在不远处跪着的狱吏身上,缓缓走了过去,本想伸手将人拽过来,犹豫了一瞬,却是抬腿踹向其胸口:

“说!是不是你们擅用了私刑?”

眼看着狱吏想开口辩解,萧淳不由加大脚上力道:

“吾有没有说过,要善待谢校尉,尔等是将吾所言当作耳旁风吗!”

狱吏胸口承受着萧淳腿间重压,嘴上除了求饶已说不出更多话来,卢桑在一旁冷眼看着,不由低“呵”一声。

“看来这尚方狱的确该整治一番了,竟然将淳世子的话也不放在心上。”

看着面前这般景象,卢桑微哂,而后来到萧淳身侧:

“既然这些狱吏如此嚣张,本宫更不能任由谢扶呆在狱中,否则若其不慎丢了性命,世子也无法向大昭与贤王交待。”

萧淳闻言身子一僵,没想到会被卢桑反将一军,然卢桑显然是要向谢扶讨回公道,若不将此事推在狱吏身上,便只能波及自己,如此想着,似乎只能认下此事。

看向卢桑的目光有些古怪,萧淳将踩在狱吏胸口上的腿收了回来,唇角轻挑:

“如此说来,臣该多谢玉凉夫人关心。”

“世子不必客气。”

卢桑笑着应下,抬眼见萧淳面色愈发难看,索性继续开口:

“不过未免世子担心本宫会将谢扶放走,不若将其安排在城防营中,世子大可派人看管。”

看着卢桑已将后续事宜安排妥当,萧淳咬碎牙齿只能吞进腹中,何况父王信中也提到要务必确保谢扶性命无虞,眼下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就按夫人说的办。”

卢桑看着萧淳脸色变了又变,心中只觉好笑,不过开口却是得体:

“如此,便有劳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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