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问很难,几番施压后,贺芜凝视着郭稻。
“你欺瞒我倒无所谓,但乌那神已经知道你做了什么了,你再隐瞒有什么意义?”
郭稻嘴唇嗫嚅了一下,眼神一下变得惊恐。半晌,他的神情逐渐灰败,终于袒露了真相。
在没有星星的夜晚,他的哥哥吸不知膏到浑身瘫软。他把他的哥哥拖到猪圈用绳子束缚双手,站在栅栏外看着猪一口一□□啃了郭石。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之前说不知膏就是乌那娘娘又是什么意思?”
贺芜皱紧眉头问郭稻。
郭稻闭上眼睛沉默了很久。这个年轻人似乎在一夜间枯萎了,看起来灰败又萎靡。
良久他声音滞涩地开口,“因为郭石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可我还想活着。我爹是对的,他一直是对的——我以为还有救,我还想活着,但乌那娘娘不会原谅我们了,永远都不会了。”
他睁开眼睛,这一瞬间他灰败的眼睛又焕发了灼人的光芒:“你还没明白吗——乌那娘娘已经死了,早就死了!而抬神日,所有人都得给她们陪葬!”
贺芜不明所以,皱起眉想再问问他别的事:例如为什么说不知膏是乌那神,孙疯女人为什么要杀他老爹,为什么说乌那死了…郭稻却沉默着不再回答。临走前他叫住贺芜。
“房后院子树下,共有两斤不知膏。求求您…瞒着村里其他人把那些不知膏烧了吧…就当慰藉老爹的在天之灵。”
没过多久,村人知道郭稻杀了他哥郭石,一致认为这个年轻人发了疯,下午就把郭稻关在了村口柴屋里。
“太好了,活牲齐了!”一个老头来围观郭稻时笑着说。
“什么活牲?”
贺芜看着那老头,那老头也看着他,老头笑嘻嘻的不回答,贺芜却直觉这人满是恶意。
贺芜去按郭稻的嘱托烧掉了不知膏。烧前他拿起一小块不知膏观察,漆黑的半透明膏体,仔细看里面似乎有细小的黑点在蠕动。看上去很邪门。贺芜闻了闻,乍一闻是香甜的,但细闻会发现有一股隐藏的很深的腥味。
他心里觉得奇怪。两斤不知膏在村里可以换两头牛。为什么郭稻要给它烧了?
火焰中,不知膏化为灰烬,白烟窜起。模糊了人间与长天的边界。
怀着满腔疑惑,贺芜苦思一阵也无从下手。手机滴的响了一声。
他惊喜的发现第三条和第四条录音日志解锁了。
贺芜奇了,这玩意难不成真是按天解锁的,但是为什么?
“20年9月5日晴红花村游神领域。这是乌祝节的第三天。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去为孙米办了白事。郭石死了。郭稻受了刺激,一直在嚷嚷乌那死了。可根据那道士所说,土庙旁的的树是神树,神树开一朵花代表一位神明。我们去村口确认过了,花还在——那红花村的神明到底死还是没死?郭稻和道士有一个没说真话,我们该相信谁?”
贺芜瞳孔缩紧。
这不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吗?为什么四年前的日志出现了一样的内容。
他按下疑惑,点开第四条音频日志。这一次男人的声音不复沉稳,有些颤抖。这段音频的开头是一段很长的杂音——然后似乎有人在争吵,但口音太重贺芜没听懂这几个人在吵什么。直到最后贺芜才听懂一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天啊,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山像什么啊——”
“别吵了!我们得去溶洞看一看——我闻得到。这整座村里都有一股死人味。越靠近那个洞味道越重。如果有一个地方能告诉我们山像什么,那就只能是那里。”
录音戛然而止。
山像什么。
几天前村里老是聚一起的几个老太太突然间发了疯。遇人就问“山像什么。”
最后一帮子老太太都在问这个问题的第二天离奇横死。唯一幸存的婆婆最后疯了,遇见人就说,山相生。
那为什么,这个日志的任务者,也在问山像什么呢?
当天晚上,贺芜就知道为什么这个录音者要问山像什么了。
以一种很不愉快的方式。
半夜的时候贺芜被一阵框框的声音弄醒了。他哈欠连天的坐起来,发现郭稻站在窗外敲窗户。那张脸不知为何有些苍白,他整张脸都贴在窗户上,乍一看有点吓人。
“你半夜过来干嘛?你不是被村里人关起来了吗?”贺芜说。
“我偷偷跑出来的。我还有事跟你说,——你是外来者,我只能告诉你。开门,放我进去。”
于是贺芜下床去摸门,这时“叭”的一声巨响。小喇叭不知从哪个旮旯冲了出来,叭叭叫着拦在贺芜脚前。贺芜没注意,窗外郭稻的表情闪过一丝怨毒。
叭叭的大叫和门栓冰冷的手感让贺芜清醒了一点。他突然觉出一丝不对。
刚刚郭稻的脸高度接近窗户正中。但窗户外是有引水的凹坑的…可郭稻目测没到一米七,他站在窗外脸不应该在那个位置……身高不对!
贺芜拉门栓的手停住了。
他退后一步远离门,把小喇叭捞到怀里护着,隔门对着“郭稻”问话。
“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郭稻疑惑,“什么长这么高了?快放我进去。”
贺芜又退后一步,从角落摸了一根扁担拿在手里。
“嘿,你站起来哪里够得到窗户中段。你不是郭稻,你是谁?”
窗外“郭稻”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你人高马大的怕什么呢,还担心我打你不成。让我进去,外面雨好大。”
贺芜挑挑眉,“这样吧,屋后有处房檐可以躲雨,你在那将就一晚,有什么事白天再说。”
“郭稻”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从窗边离开,开始嘭嘭撞门。
“开门!”
“开门!”
贺芜把柜子推到门前抵着。门外“郭稻”力气是真大,门摇摇晃晃,看起来似乎要散架了。
透过门缝,贺芜更清楚的看到了门外的人形物。“郭稻”面白如纸,一双眼睛慢慢流出血泪,他的站姿怎么看怎么畸形,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更像一只前肢立起来的狗。看到他透过门缝对视,“郭稻”慢慢露出一个恬静的微笑。那微笑甚至带了点诡异至极的慈悲。再开口,李大远的声音变成了娇细的女声。
“贺芜,山像什么?”
一声巨响,房门和抵在门前的柜子被巨力掀开。贺芜被掀飞的柜子撞到地上,腿部一阵剧痛,他感觉自己腿断了,腰以下都难以动弹。他飞出去的时候把小喇叭护在了怀里,小喇叭没什么事,看他爬不起来急得呜呜咽咽地在他身边打转。目眩中,贺芜看清了那怪物的全貌,冷汗直流。
一只巨大的白犬用后腿直立,郭稻的皮血淋淋的被它挂披在前胸。白犬看着贺芜,狗脸上露出一个像极了人的笑容。
贺芜低低“丢”了一声,看着怪物不慌不忙地逼近,自己腿断了又走不了,心知怕是要交代在这了。把小喇叭一把推远“跑啊!!”
小喇叭呜呜叫着又扑回他身上,看到怪物过来竟然龇牙咧嘴的想直接冲过去,被贺芜拽着尾巴一把拖回来推远。
“丢雷老母你跑啊!!扑上去干嘛!”
“跑啊!!”贺芜急眼了,心想这蠢狗,从旁边捡起一块小石头扔在小喇叭身上想把它赶走,哪知这狗那么倔,被石子丢的委屈的呜咽也叭叭叫着又一次向怪物发起冲锋。
白犬脸上露出一个类似讥笑的表情,一爪把小黑狗扇飞,继续猫逗耗子般向贺芜逼近。
巨大的狗嘴冲着贺芜张开,贺芜推打了几下无果,暗骂自己居然最后会被这种怪物吃掉,尖利的牙齿压上他的脖颈,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让他的意识快速消散。他余光看到被扇飞的小喇叭又颤抖着站了起来,心想至少它没死啊。
在完全晕过去前,他听到了一阵细细的啼哭。
贺芜的余光里,小喇叭立起身子,嘴里发出的不再是滑稽的叭叭声,而是孩童一般的啼哭。
一阵失重感传来。恍惚间他又听到了方才尖细的女声。
“你还没有回答,山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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