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经过清水凛的精心喂养明显重了不少，五条悟揪了一把顺滑油亮的狐狸毛，恶劣一笑，“哪天给你毛剃了做条围巾。”

狐狸蔫蔫地趴在他腿上，闻言没给一点儿反应，好像没听见一般。

“真生病了？”五条悟犹如知道了什么石破天惊的笑话，“式神居然还能生病？”

他还以为是吃撑了呢。

狐狸好端端的忽然没了活力，也吃不下饭，像是生了病，清水凛弄不清原因，急的焦头烂额，最后将他送到家入硝子这里“治疗”。

清水凛在时他还好些，能强撑着给个回应，今天一早清水凛出去做任务了，他立刻趴了下去，连装精神都不装了。

家入硝子给他做了全套检查，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真是奇怪。”

没人知道，狐狸生的是心病。

他如今从身体到灵魂都无比的沉重，重的连喘一口气都困难。

世上没有正常生物能灵魂离体，更没有灵魂还是上辈子的模样的。

夏油杰那晚在床边呆坐到了天亮，最后灵魂虚弱到几近透明才被动回到狐狸的身体里。

后面几天夜里他反复实验探究，把自己折腾的快魂飞魄散了，才不得不相信他根本就没有转世投胎的事实。

夏油杰的灵魂跑到了一只狐狸式神的身体里，他想的灵魂都要炸了都没弄清楚一点儿。

这总不能是谁做的恶作剧吧？！

“五条，别捉弄他，我估计他是感冒了。”

这就更好笑了。

“硝子，你认真的吗？这个天气、小凛紧张他的程度，他还是个式神，感冒？”五条悟夸张地叹气，“走后门拿的医师证到底是不顶用啊。”

家入硝子:“……”

“你是专程过来讽刺我的吗？”

五条悟这个人闲的时候只会去祸害七海建人，偶尔来她这儿聊几句，都是些没营养的话，这次来到后往椅子上一躺就开始撸狐狸，要多随意就有多随意。

正常的有些反常。

果然，五条悟说话开始支支吾吾。

“就是遇到一个不好解决的问题，又不能拖着不解决……”

家入硝子细微地叹了口气。

找人帮忙前还讽刺人，这种事也只有他能做的出来。

“说。”

老半天没听见声音。

“什么事你说啊。”

“那你发誓不透露出去。”

“……我发誓。”

五条悟轻咳了一声，侧过脸别扭地讲述他遇到的问题。

“我有一个朋友。”

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气，硬憋着没开口吐槽。

五条悟看她脸色不好，加快了说话速度。

“他的学生好像喜欢他，有什么办法能在不伤害师生情和那个女孩的前提下委婉地拒绝吗？”

狐狸动了动耳朵。

“……”家入硝子想了一圈愣是找不出喜欢五条悟的那个人，要说崇拜他的倒是不少，可是五条悟不是分不清崇拜和爱意的人，“你的朋友是怎么发现他的学生喜欢他的？”

“就很明显啊。”五条悟伸出手细数了起来，“送零食、关心身体、动不动就是夸赞……对对对，她亲自说过最喜欢我……的朋友了。”

家入硝子:“……”

她知道是谁了。

“我觉得是你……的朋友误解了。”

“是吗？”五条悟还是感觉清水凛对他的感情不单纯，他以往的女学生都没这样过，“如果是真的话要怎么拒绝呢？”

“很简单，让你的朋友裸奔一个月就行了，我保证那个女孩不会再喜欢他了。”

家入硝子眼里闪过笑意。

别说喜欢，以后见到他不绕道走就是奇迹了。

“……”五条悟为难道，“有没有体面一点的方法？”

体面的方法要么不管用，要么容易被察觉到目的，还不如直截了当的拒绝呢。

狐狸侧过头，开始为他们这事犯愁。

悟要是也喜欢凛就好了，师生这种关系在咒术界不算是让人诟病的，想来悟也能处理好一切。

如果是五条悟的话，夏油杰放心把清水凛交给他。

“你都这么颠了还能喜欢上你，体面的方法你觉得能管用？”

“颠？”五条悟不可置信，“硝子，这就是你对有着数十年友情、陪你出生入死的朋友的评价吗？”

哪有数十年……

“你这是承认主人公是你自己了？那个女孩是小凛吧？”

“……”五条悟重新坐了回去，“不是我，我没有。”

家入硝子不由惊讶道，“五条，你居然会逃避了。”

要知道五条悟除了恶作剧外，从来不屑于掩饰自己。

狐狸从五条悟抚摸自己的力度上感觉到他的心烦意乱。

五条悟羞愤大喊，“我可是最强的五条悟，又不是神经病，除了神经病哪有裸奔的！我还想不想在咒术界混了！”

墙上的闹钟“咔哒咔哒”地转动，渐渐地和他的心跳同频。

“好了好了。”家入硝子真心建议道，“你呢对小凛客气点，但是不要疏离，就像是长辈对小辈一样。”

“小凛这个孩子很聪明，她能看出来你的态度。”

只能先这样了，夏油杰想，聪明人的想法果然一致。

“我本来就是这样对她的啊……”

五条悟小声嘀咕，语气中透露着不解。

他烦恼道，“唉，都怪我太优秀了。”

夏油杰:“……”

家入硝子:“……”

不要脸。

独属于五条悟的奇怪铃声突然响起，他随手接通，“喂？”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只见他面色骤然一变。

“我马上过去。”

家入硝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凛和野蔷薇的任务出了状况，辅助监督联系不上她们。”五条悟快速说完，他放下狐狸就要离开。

〖悟，带上我！〗

狐狸急的一脚踩空从桌子上掉了下去，五条悟伸手及时接住。

“带你去带你去。”

转眼间一人一狐没了身影。

*

“钉崎？”

浓重的雾气弥漫在四周，这里能见度很低，一米之外不辨事物，清水凛握紧霜，警惕的往前挪步，随时准备应对突来的攻击。

诡异的是，她和钉崎野蔷薇自从被这大雾分散后的二十分钟里，并没有什么东西攻击她。

清水凛担心对面的未知生物先去了钉崎野蔷薇那里。

眨眼间，浓雾中出现一抹红色一闪而过。

她追了上去。

不过片刻，白茫茫的一片中渐渐凸显出其他颜色，树木、溪流、小桥……还有人。

“小未央！”

那团红色扑进了一个高大身影的怀抱中，被高高举起后托在怀里。

“我的小未央今天怎么这么漂亮啊，身上穿的是新衣服吗？”

“母亲给我做的。”

小女孩奶声奶气，转头朝后伸手。

清水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女人正款步走来。

她梳着发髻，身上的和服款式复古典雅，走近后握住小女孩的手，柔声笑道，“月带回来的布料，说是给她做衣裳，本想年前做出来，她想要的不行，天天来烦我。”

“衣裳而已，早穿晚穿都得穿。”男人宠溺地问道，“小未央还想要什么颜色的衣裳？父亲都给你买来，别累着你母亲。”

小女孩仰头思考了起来。

“我要跟哥哥穿一样的！”

女人意料之中的无奈道，“你啊，什么都学你哥哥。”

……

清水凛站在他们面前，恍惚又茫然，手不自觉地松动。

男人和女人的样貌均看不真切，那个小女孩却和小时候的她一模一样。

是巧合、幻象还是……记忆？

心中的酸涩漫到鼻腔，幸福美好的画面就如同这雾一般朦胧。

清水凛深吸一口气。

不行，不管是什么如今都是假的，她不能困在这里。

她骤然举起刀，刀身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她好想再看看。

“睡一会儿吧。”

头顶忽然响起了一道平缓的声音，清水凛的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攥住，无法抵挡的困意袭来，她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模糊却挺拔的人影将清水凛轻柔地放在地上，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渐渐消失在白雾中。

睡梦中的女孩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雾气逐渐散去。

五条悟先是解救了被藤蔓缠住的钉崎野蔷薇，她被激出了怒火，逮着无法动弹的藤蔓疯狂砸。

发泄怒火之余还不忘正事。

“老师，我和清水走散了，你不用管我，快去找她。”

看着追上来的辅助监督，五条悟放心的朝还未散尽雾气的深处走去。

这里的雾气并不是咒力构成的，藤蔓却是。

“小狐狸，你能看出什么吗？”

狐狸此刻正伸着头寻找着清水凛的踪迹，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悟，那里！凛在那里！〗

女孩分明是躺在地上，他们赶忙跑了过去。

“凛？”五条悟将清水凛抱在怀中，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生命体征后才缓了口气，“她没事，只是睡着了。”

夏油杰吓得心跳都仿佛停止了，那一瞬间他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凛死了，那他也活不下去了。

〖幸好没事〗

幸好没事。

五条悟说不上来的庆幸，他将狐狸甩到肩膀上，抱起女孩就往高专赶。

在他看来清水凛呼吸平稳，身上也没有诅咒，但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五条悟还是第一时间将她带去了家入硝子那里。

得出来的结果让一人一狐彻底放了心。

家入硝子看着男人紧张的样子，心中有些惊讶，五条好像很关心小凛嘛。

她挑起眉，一言不发地退出了病房。

五条悟坐在病床边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将女孩脸上的头发拨到一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僵住了。

“这没什么。”他小声自言自语，“我还帮硝子买过卫生巾呢。”

夏油杰:“……”

那是他们一块儿去买的好吧？

五条悟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小狐狸，你就在这里陪着小凛吧，我先去忙了。”

〖快去吧。〗

临走之前他拍了拍狐狸的脑袋。

“……”

狐狸卧在枕侧注视着女孩，脑海中却回放着五条悟种种异常的反应。

如此紧张一个人，加上下意识的举动，这些在原来根本不会出现在五条悟身上。

夏油杰敏锐地觉察到，五条悟对清水凛也不全是清白。

这个想法震撼到了他。

悟可能也喜欢凛，这明明是一件好事，他为什么不开心呢？

如果悟和凛百年好合，他始终陪伴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辛福地度过每一天，他会觉得——糟糕透了！

如果他还活着，根本轮不到悟！

夏油杰刹那间明白了，他初见清水凛时的悸动分明是一见钟情。

如果我还活着，保准想方设法勾……吸引凛，我就不相信凛会选择悟！

实力上夏油杰自知不如五条悟，可在其他方面，尤其是人缘上，夏油杰完胜。

他正沾沾自喜，一低头看见了自己红棕色的狐狸毛。

“……”

可惜是如果，他现在就是只孤魂野鬼，而且凛那么喜欢悟，就算他活过来也没机会了。

更何况他根本无法复活。

后悔吗？

夏油杰即便到了现在也是不后悔的，生前做的每一个选择他都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既然注定无法和凛在一起，就祝福她和悟吧。

“土豆……”

清水凛醒了过来。

〖凛！〗

狐狸扑到她怀里拱来拱去。

〖你没事吧？〗

清水凛将头埋在他身上，语气悲伤无助，“土豆，我好像有父母……”

她的父母很疼爱她，她还有一个敬仰的哥哥，一切都那么美好，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场景。

清水凛不相信那是凭空捏造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泪水沾湿了狐狸的毛发，他的心都疼了起来。

〖别哭，凛，我帮你一起找到答案好不好〗

五条悟刚刚回来，他在门口停住了，家入硝子不知他要等到什么时候，率先走了进去。

“小凛，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家入前辈。”清水凛不动声色地擦掉了眼泪，“我没事。”

家入硝子倒了杯水给她，“你这次可把这一人一狐吓到了。”

“人？”清水凛还不清楚晕倒后的事，“是老师吗？”

为什么要说是老师？和钉崎走散后最担心她的应该是钉崎才是……

“是老师哦。”五条悟双手插兜，步履轻松地走近，“老师看见你躺在地上，吓得要吃速效救心丸了呢！”

“对不起，老师，让你担心了。”

五条悟觉得她乖的让人可怜。

“老师，钉崎她怎么样了？”

“她好得很，生龙活虎的，还拿了一截藤蔓回来烧呢……”

情况和清水凛猜想的完全不同，钉崎野蔷薇并没有像她一样遇到类似于回忆的场景。

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她的经历。

“小凛，要不要去吃个晚饭？土豆在这儿陪了你半天，估计早饿了。”

清水凛和夏油杰都没有心情吃饭，也说不上饿，但是他们关心对方的身体。

狐狸立即蹭蹭清水凛的手掌。

“对不起，土豆，也让你担心了。”清水凛抱起他，“老师，家入前辈，那我先带土豆去吃饭了。”

家入硝子:“再见。”

五条悟挥挥手，“拜拜~”

他们一走，家入硝子从口袋里掏出两根棒棒糖，扔给五条悟一根，自己拆开吃了一根。

“这次任务明显有蹊跷，不打算问清楚吗？”

五条悟靠在病床上，“小凛想说的话会主动来找我的。”

齁甜的糖块被家入硝子咬的咔嚓作响，她顺便把要说的话也一并咽了下去。

“五条，我记得你中午也没吃饭吧？”

“嗯。”五条悟伸手，“再给我两根。”

家入硝子重重地拍开他的手，“没了，要吃吃饭去。”

“吃饭就吃饭。”

五条悟出奇的没有纠缠，站起身就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他追上了还没走多远的清水凛。

“老师，你也要去吃饭吗？”

清水凛仰头看他。

“嗯，打算随便吃两口。”

五条悟没觉得饿，他想回去来着，不知怎么就往这边走了。

女孩从醒来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笑容都带着悲伤。

如果她只能找一个人倾诉的话，五条悟觉得应该是自己。

那么在她开口之前，自己好歹陪在她身边。

清水凛没有辜负五条悟的期待，只是片刻便主动提起了这次任务。

“老师，我没有遇到藤蔓的攻击。”她眼神迷茫，“我跟在一个长得和我一样的小女孩后面，看见她跑到自己父亲身边，她的母亲给她做了件新衣服……”

“老师，这是幻象吗？我觉得好熟悉，可是他们的装扮像是古代人。”

五条悟比较倾向于这是清水凛的深层记忆，不过不能确定。

“古代？小凛觉得五条家的人像古代人吗？没准你是哪个古老氏族的孩子哦。”

清水凛的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算了，就当是幻象吧。”

她的表情分明不是这么想的。

夏油杰有心无力，只得在心中分析了一下。

小凛的记忆中，她的父母很疼爱她，断然不会出现丢弃的可能，如果是不小心走失，她的家人一定会竭尽全力找她。

霓虹就这么大，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找不到。

中间或许出了什么意外。

还有那座古怪的神社……

“小凛，这件事老师一定会查清楚，不会让你白难过的。”五条悟拍胸脯保证，“如果查不出来，老师就把五条家送你。”

夏油杰:“……”

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老师，谢谢你。”清水凛笑了，“我不要五条家，如果找不到我的家人，老师就当我的家人好了。”

“还有土豆。”

夏油杰:“……”

他是顺带的吗？

想清楚和做得到是两码事，夏油杰想撮合他们俩，可一旦发觉自己排在五条悟后面就不由的憋闷。

五条悟定定地看着女孩。

“好啊，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