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尤伽在一个院落之中负手踏入，他只要能见宋茗一次，要再次找到他其实并不难。

不过只是个寻常结界，宋茗下的结界是什么路数，他都知道，足足比他要多两百年的经验，他们已不是同一条线之中，要闯入宋茗的结界一点都不难。宋茗也预料到这点，毫不意外，反而有点享受被找到的感觉。

宋茗正坐在院子里披散着头发，在树下一张石桌上用自己的血画符，却是一张张黑符，用自己的血混着朱砂画，尤伽的闯入让他一点都不意外，微微抬眼扫了他一眼，便继续垂眸盯着自己手中刚画好在晾干的符篆，其实修士除了去抓妖除魔修炼，画符也是日常之一，到现在都改不了这修士的习惯。

可是宋茗依旧是一脸淡漠，目无表情，双眼仍是那心如死灰的眼神，尤伽坐到石桌对面，还未开口说些什么，宋茗冷漠地轻轻吹干手中刚画完的符篆，他仍是那么冷漠，将手里的符篆和桌上正在晾干的符篆，瞬间全部都控起来，飞到尤伽身上。

黑色的符篆有些如同毒蛇紧紧缠绕着他，有些如同血蛭一般吸食着尤伽的修为，可是尤伽只是看看自己身上的黑符，略微认真道：“我的法力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想要，我会不给你吗？”

“是吗？”宋茗摆摆手，所有符篆都化为灰烬散去，他继续垂眸画下一张符，可是下一张符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尤伽看他回应，连忙追问道：“放手吧，可以回去的，我师尊已经转世，要是他回了金身就有办法……”

宋茗缓缓抬头，也停了笔，他冷漠道：“什么办法？又要你名扬天下，能逆转坠魔的名声吗？你少踩在我身上往上爬，会死吗？”他的语气冷漠无力，满是心灰意冷，明明内心在盛怒之中，连眼睛都冒着鲜红的魔气。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尤伽连忙解释道，“我从未这样想过，”他急得握住宋茗的手，依旧是那么冰冷，马上发现了不妥，“诀息你瘦了些，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有过任何利用你或者对你不好的想法。”

宋茗用力抽走自己的手，但力气没他大，费了很大劲才缩回来，手背惨白的皮肤上还出了一道红印，格外刺眼，宋茗依旧无力道：“你没少踩在我身上往上爬，为什么你总推我去死？你自己都说不出来为什么，这已经是你的习惯，你就是习惯了伤害我。”

“我没有，不是的，”尤伽连忙摇头，他想解释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宋茗说的推他去死是什么意思，还有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说自己踩着他往上爬，“我怎么会伤害你？师尊后来真的教了我禁术，可是你魂飞魄散，禁术是完全没用的……”

在宋茗最爱他的时候，懵然不知。发现时，已魂飞魄散。

吹来一阵微风，那披散的头发被吹起，几缕发丝拂过脸庞，宋茗冷笑一声：“我不死，哪有机会让你能拜入上神门下？上神首徒，真是威风。”

“这两百年来，我宁愿你没死，继续与我一起游历。”

两百年，怎么还这么天真呢？

宋茗继续冷笑着，觉得如此可笑，反问道：“说得很真诚，比以前演技进步不少。可你也解释不了，为什么要推我去死！！！”突然他说死字的时候嘶吼起来，举起自己手掌在他面前，那道无法去除的疤痕异常醒目。

从前每次都是这般……

尤伽更加冷静，握住他那只手，放在自己心脏处，解释道：“我从不希望你死，若不是知道你任何枝节末尾的细微之处，我又怎知你最近瘦了些？坠魔还能辟谷吗？”

他的灵魂是这些年来，尤伽在净世出任务出委托，四处游走，将魂飞魄散的残魂，一点一点魂烬寻回来，再一点一点拼凑，一粒灰一粒灰地满世界寻找，他足足寻了两百年，也未集回半个魂或是半个魄，如果不是时间福音，迟早也有一天尤伽也会用禁术复活宋茗。

宋茗又再次疯癫地冷笑着，一用力，直接将尤伽的手腕掰断，他瞪大着眼睛，如同一条疯狗一样：“疼吗？你推我去死的时候，我更疼！”似乎没听到尤伽的话，完全答非所问。

尤伽自己捏了一颗疗伤珠，将手腕的伤治好，绕过石桌，与他贴近，手腕上的疼痛不禁微微蹙眉，温柔道：“我们回得去，回去我们结伴同行的日子。”

“回不去了！”宋茗嘶吼着，“回不去了！我不想再让你推我去死！”

宋茗疯疯癫癫推开他，转身跑进屋里，快步走下楼梯，似乎怕尤伽跟不上，还回头看了他几眼，在这屋子有一个地下室，地下室暗无天日。

打开地下室的门有一丝光随着开门的时候照入，地下室里的怪物看见这一丝光，似乎受了什么刺激，有一阵沉重的锁链碰撞声。

尤伽毫不犹豫跟在宋茗后面走进地下室，他沿着光模糊看到地下室里被一堆锁链锁着一个人，看不清是什么样子，宋茗朝那怪物招招手，微笑着用温柔的语气道：“过来这边，看着，看是谁来了？”

那不知是什么的怪物蓬头垢面，瞎了一只的眼睛认出来者是尤伽，他恨得尤伽入骨，哪会不认识他？那怪物更加像是发了疯一样扑过来，宋茗嬉笑几声，坐到楼梯上，冷笑道：“谁赢了才能出去，或者我好好和谁聊一会。”

尤伽不知那怪物是什么，但起码能认出是个人，直接道：“放了他，我陪你。”

瞬间宋茗脸色大变，伸手直接用缚休藤缠住尤伽，恶狠狠瞪了那怪物一眼，手里再随手甩出一张黄色的符篆化为一把匕首，在那怪物的脸上又划了好多刀，扯着尤伽的衣领质问道：“为什么变成这样你还喜欢他？！”

“什么？”尤伽没反应过来，之前总说师弟不如笨死得了，现在他自己不如笨死得了。

那符篆化成的匕首又在怪物的脸上划着，惨叫声锁链碰撞声充满了整个地下室，宋茗疯疯癫癫，听不进人话，一直在折磨着这怪物。

尤伽又劝道：“不管那是谁，我留在这里，你折磨我，放了他。”

话音刚落，宋茗满脸凄凉地悲叹了一声，又疯癫地质问道：“凭什么？这样你都能认出来？你不要骗自己，我是你所有选项之中的最后一个，我对你而言，从来不重要。”

“真没认出，我不知道他是谁，”尤伽急切辩解道，“不管那是什么人都好，都没你重要。”反正尤伽心中最重要的便是宋茗还有师尊师弟妹徒弟们，也不可能被关在这里。

宋茗指着那怪物，笑了好几声，刺耳的笑声回荡了好几次，他又瞪大着眼睛道：“你差点就掉在赝品的圈套之中，又费尽心机救他，又到处找他好几年，你这都认不出来吗？哈哈哈……”

“萧兰峰？”

“是呀，心疼了吗？”宋茗用缚休藤绑得他更紧了，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你不是喜欢他不得了吗？全玄门百家都知道，你费尽心机在天界将他救出来，因为他是被从小调教成长得像我，而你又喜欢的那种性子。他性格比我好多了，所以你才喜欢他吧？”

不知为何，宋茗突然觉得很爽，让尤伽看着这个赝品变成怪物，是不是还会心疼他，喜欢他？

尤伽冷静下来，看了看萧兰峰那只还没瞎的眼睛，又看了看宋茗，他反而冷静道：“我照顾他，不过是因为他外祖母是你表姐，我只是照拂故友后人。而我，你死在不爱我的那刻，而我却活在深爱你的两百年。”

宋茗耸耸肩，不以为然反驳道：“你觉得我会信吗？本来我灰飞烟灭，你都说你的上神师尊都无法复活我了。”

尤伽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灰飞烟灭，我两百年间到处找，将你化为灰烬的灵魂，一粒灰一粒灰地寻回来，再一点一点拼了半个魂半个魄，也许我不负天下人，但我也不想负你。”

“噢，”宋茗无辜地耸耸肩，“我活着的时候你不负天下人，独独负我。等我死了就自己个儿深情感动自己，真有意思。”

宋茗时而正常时而疯癫，尤伽已经分不出他什么时候是清醒的，和明昭羽说的一样，彻底迷失自我后就是完全坠魔，万劫不复。

还未等尤伽说下一句，宋茗又折磨起萧兰峰，他身上的锁链激烈碰撞着，还以为尤伽会不忍心看，却没想到尤伽冷眼看着，仿佛与自己无关，开口道：“既然你不喜欢，也不顾及他是你表姐的孙子，就不需要我插手来管，长辈训斥晚辈不是很正常吗？”

萧兰峰那只眼睛恶狠狠瞪着尤伽，可他早已被宋茗弄哑，说不出话，原来他一切的痛苦都来自尤伽和宋茗，其实也就是今天，宋茗才知道萧兰峰是表姐的外孙，他和表姐又不熟没见过多少回，表姐的外孙又哪有半分感情呢？他更讨厌的是萧兰峰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