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突见鬼差嘶喊,幽蓝磷火穿透云层,在血池里映出半张冷峻面容。
“报——”一名鬼差踉跄撞进殿内,话音未落,寒芒骤闪,长剑贯胸而过。惨叫声中,鬼差化作飞灰簌簌飘落,长剑嗡鸣着在殿内盘旋数圈,稳稳落回沉烨掌心。
他踩过残灰步入殿中,寒渊剑重重插入地面,眼底红光翻涌:“开这么热闹的会,竟忘了请我?”黑袍人影见状,无声退入阴影,瞬间消散。
“放肆!见了冥王还不跪下!”角落里突有死神怒喝,指尖直指沉烨,“你沉烨也太目中无人——”
话未说完,脖颈已被无形力量扼住。沉烨侧头瞥向他,红光更盛,死神双脚离地抽搐,喉间发出咯咯闷响。“我的话,何时轮到你置喙?”
“阿烨,够了。”御天指尖轻叩王座扶手,无形力量骤然消散。
死神跌坐在地,剧烈咳嗽着怒视:“冥王!你太纵容他了!”
一小时前——
沉烨将昏迷的程铭抱出地下室,指尖在半空划出符咒,血泊中的灰烬瞬间变成与少年一模一样的“替身”。他掏出程铭的手机选择报警,不等警笛声由远及近,便裹挟着黑雾闪进巷口。
潮湿的夜风卷起程铭额发,少年睫毛颤动着醒来,攥紧沉烨袖口:“那个怪物死了,噬灵墨骨也被毁了?”
“嗯。”沉烨低头替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领,巷角路灯在他瞳孔里碎成金箔。
程铭忽然想起什么,声音发颤:“小鹿……是不是也……”
“他救你时被吸干血肉。”沉烨喉结微动,指腹蹭过少年眼角泪痕,“小鹿他阳寿未尽,会走枉死城特批轮回。下辈子投个富贵人家,补这世的苦。”
“真的?”程铭抬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骗你是小狗。”沉烨突然伸手戳他脸颊,“不过某人答应的事,是不是该兑现了?”
“啊?”程铭茫然眨眼。
“幻境里说的——”沉烨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破阵后请我吃饭的,我决定要吃火锅。”
“你、你明明是自己说的!”程铭耳尖发烫,后退时撞在砖墙上,“我可没点头!”
沉烨瞬间耷拉下眼皮,指尖戳着程铭手腕晃来晃去:“原来人类的承诺都是轻飘飘的……”
“行了行了!”程铭按住他捣乱的手,“麻辣锅底随便点,再叫十盘毛肚!”
沉烨眼睛倏地亮起来,却在这时,腰间刻着“玉”字的令牌骤然发烫。他指尖抚过令牌纹路,眼底红光一闪,抬头时已换上无奈笑意:“冥王召见。”
程铭望着他指尖溢出的黑雾,扯了扯他袖口:“很紧急吗?”
“嗯。”沉烨屈指弹他额头,“在家等我,别乱跑。”话音未落,黑雾已卷着他腾空而起,巷口路灯被劲风刮得剧烈摇晃,等程铭抬头,只剩片残月挂在楼角。
“真的是……”他嘀咕着掏出手机叫车,屏幕映出自己眼角未干的泪痕,“下次再放鸽子,就往你碗里加三倍辣椒精!”
沉烨回到冥界,刚要进入大殿就听见他们议论沉玉的事,一气之下开始大闹冥界。
御天忽而想起沉玉踏足转轮台时的话——
“我可入轮回散煞气,但你须放过沉烨。”
他垂眸应了声“好”。
沉烨唇角扬起笑意,毫不犹豫跃下转轮台。齿轮轰然转动,鎏金光芒裹住他逐渐透明的身影,轮回业火随之腾起。
沉烨冷笑:“少在这装善人。你这冥王之位……”
“啪!”
清脆巴掌声惊得殿内众人齐齐屏息。
不等沉烨反应,箐廖丝已冲至跟前,第二巴掌落得更重,指尖微颤:“冥王殿上,休得放肆!”眼中尽是无可奈何与失望。
少年踉跄退开,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泛红的掌心。寒渊剑骤然出鞘,剑锋直指御天咽喉:“你为外人打我?说不定阿玉转世,就是你暗中算计!”话音未落,冰刃已裹挟着戾气压向王座。
御天指尖轻弹,冰棱瞬间碎成齑粉:“寒渊剑?沉玉竟将本命剑交予你……”他目光微沉,“即便你不信我,当日他伤你之事,总不是假的。”
“这、这……”沉烨被他的话噎住,“我相信,阿玉他不是故意的!”
御天起身道:“是不是故意的,只有沉玉自己清楚。今日会议到此为止,你们退下吧。”
众人纷纷欠身应“是”,御天化作黑烟消失不见。
箐廖丝看了眼沉烨,欲言又止,最终无奈叹气摇头,转身离去。
内心却道:“阿烨,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沉烨抬眸望向大殿王座。那本是碧绿华玉雕琢的座椅,应坐着的人是沉玉而不是御天。恍惚间,时空重叠成虚影:那人仍端坐在王座之上,目色慈祥如春日暖阳,随着他温和的目光扫过,翻涌的血池骤然平静,阴湿之气退散,取而代之的是鎏金般的阳光洒满殿宇,白骨堆砌的石柱亦化作金龙盘绕的玉柱。
宝座上的人伸出手,声线浸着暖意:“阿烨你来了,可是丝丝又欺负你了?”
这句话如重锤砸在心口,沉烨手中长剑“当啷”落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泪如雨下间,身形竟退化成孩童模样——曾几何时,每逢箐廖丝捉弄他,他总会哭啼着躲进这殿中,向程铭讨个公道。而箐廖丝也总会追进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最后总被程铭笑着拦在中间,温声调停。
昔日的画面再也回不去了。还是孩童的沉烨仰头问程铭:“阿玉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程铭笑着揉他的脑袋:“为何想长大?”
沉烨蹦跳着跑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长大了就能保护阿玉哥哥,还能不被丝丝欺负!”
话音未落,箐廖丝斜睨着推了他一把,抱臂翻了个白眼:“就你这瘦鸡样儿,能保护谁?要保护也是我护着哥哥。”
“阿玉哥哥你看丝丝又欺负人!”
程铭无奈地笑着,同时揉乱两个小脑袋:“好了好了,快去洗手吃饭。”
如今真的长大了,阿玉却已不在。原来成长的代价,是失去最想守护的人。若早知如此……他看着渐渐虚化的画面,喉间涌起酸涩。儿童时期被问及的话,他终究没说出真话。那句“想长大娶阿玉哥哥为妻”,终究只能烂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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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翩翩才人程铭,此刻正横躺在床上,被子踢得七零八落,酣睡中鼾声轻响。
浑然不知楼下的雨幕里,正翻涌着怎样的波澜……
雨夜中,一名女子撑着红色雨伞,浑身湿透地走在马路中央。她脸色惨白如纸,唇上的大红口红晕染开来,湿漉漉的长发贴在颈侧,米色风衣下裹着黑色紧身裤,赤脚踩在积水里。
她美得惊心动魄,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口中断断续续哼着古怪曲调,随着那声音,雨势竟愈发狂躁,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咚咚作响。
忽然,一辆白色奔驰从雨幕中疾驰而来,车灯刺破雨帘的瞬间,司机猛踩刹车——车身在积水里甩出半圈水花,堪堪停在女人脚边。
车内男子低咒一声,烦躁地按着喇叭。可女人依旧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悠悠在路中央晃荡。
“找死啊!大马路是你家客厅?”男子甩开车门冲下来,雨衣帽檐下的脸涨得通红。
女人闻声回头,湿漉漉的睫毛下,一双眼尾泛红的杏眼凝着水光,唇角微颤似要落泪。男子的叫骂声陡然卡在喉间,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只剩不知所措的嘟囔:“你、你……”
“你能否带我回家?”女子面无表情,声音机械,“我老公家暴我,不敢回去。”说着向男子靠近。
男子惊得后退,目光却不自主地落在女人巨峰处。他张了张嘴,话到喉头又咽了回去。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闷雷滚过,雨势骤急。
女子忽然抽泣:“求求你帮帮我……”泪水混着雨水在脸颊蜿蜒。
男子见她落泪,顿时慌乱:“别、别这样!我带你回去,带你回去!别哭了……”
女子抬眸,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真的?”
“真的!”男子忙不迭点头。
“你真是个好人呐……”
惊雷轰鸣间,男子的惨叫刺破雨幕。大雨冲刷着路面的血迹,白色奔驰打着双山,雨刷器左右摆动。女子撑着红伞哼着小曲前行,隆起的腹部在风衣下蠕动不止。
黑夜中的树林里,那个熟悉的黑袍人再次现身。他冷眼注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未出手阻拦,只轻轻冷笑一声——这笑意里,藏着对即将降临的恐怖之事的预判。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黑袍人随手折断身旁枯枝,在阴影中缓步后退,“贪婪之人永远填不满欲壑,只要门缝稍开一线,洪水猛兽便会冲破桎梏,蜂拥而入。”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融入浓稠的夜色,唯有枯枝断裂的脆响,在死寂的林间回荡。
男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与刺耳的汽车警报声交织成一片,在雨夜中碎成战栗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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