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铭吓得向后踉跄退去,脸色煞白地大喊:“你别过来!太恶心了!”
怪物却佝偻着背步步逼近,腐臭的气息裹着墨笔的寒光刺来。千钧一发之际,沉烨指尖石子破空而出,正中怪物手腕。
墨笔“当啷”坠地,怪物发出指甲刮擦石板般的尖啸,腐肉翻涌的手腕渗出黑红色浆液。程铭瘫坐在墙根,见怪物武器掉落,急忙连滚再爬的躲到沉烨身后。
沉烨再次拔出寒光凛冽的宝剑。他挥剑劈斩,凌厉剑气在空气中激起空鸣,数道冰刃从中凝聚成形,朝怪物爆射而去。
怪物不慌不忙冷笑,张开手掌,墨笔突然在地面剧烈震颤,继而腾空飞回其手中。它握住笔杆挥洒墨水,墨汁瞬间凝聚成一面黑色盾牌,稳稳挡住冰刃攻势。
怪物嘲讽起来:“也不过如此。”说着又挥洒起笔墨,在半空写个大大的杀字,嘴中呵斥一声“去!”杀字又幻化成无数把锋利飞刀,直直奔向沉烨等人。
怪物嗤笑:“不过如此。”墨笔在掌心转了个圈,凌空挥出斗大的‘杀’字,随着一声低喝,字迹裂变成万千墨刃破空而来。
沉烨眼底红光骤盛,冷叱:“碎。”飞刃在半空爆成齑粉,落地时化作一滩蠕动的黑墨。
“怎么可能?”怪物少年踉跄后退,笔尖颤抖着指向对方,“你究竟是谁?”
“来取你命的人。”沉烨踏碎墨渍逼近,三道剑气撕裂虚空直取咽喉。
少年狠下心将墨盒倾翻,墨汁触地瞬间凝结成无数个镜像分身。真假难辨的身影同时欺近,笔尖吞吐出嘶嘶作响的毒蛇,冲向剑气时化作张牙舞爪的怨灵,利爪掀起腥风。
沉烨挥剑迎击,剑锋劈开怨灵时爆起黑色烟雾。而真正的少年却借着混战绕到程铭身后,噬灵墨骨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蓝杀意,笔尖即将刺穿咽喉的刹那——
“不要!”
小鹿突然撞开程铭,墨笔狠狠扎进他后背。血色顺着笔杆疯狂倒灌,程铭惊恐地看着那双清澈瞳孔迅速干涸,待墨笔被震飞时,怀中只剩下一张皱巴巴的人皮,指缝间还沾着未褪尽的体温。
程铭颤抖着跪在地上,指尖轻轻抚过那张皱巴巴的人皮,喉间突然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他将人皮紧紧搂进怀里,额头抵着那薄如蝉翼的皮肤。肩膀剧烈抽搐着,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人皮上,却连哭喊声都梗在喉咙里,只剩急促的喘息声混着颤抖的抽泣。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一遍又一遍用颤抖的嘴唇摩挲着人皮边缘,像是要把破碎的灵魂重新拼回原样。
“小鹿……小鹿……”他哑着嗓子低唤,声音里浸满绝望,仿佛这两个字承载着世间所有的悲怆。
风卷过满地墨渍,掀起他凌乱的衣角,却吹不散他身上浓稠的哀伤。那个经常与自己勾肩搭背的少年,那个遇到事情就会躲在他们身后的弟弟,此刻竟只剩这张单薄的人皮,在他怀里无声地诉说着生命的消逝。
沉烨听见惊呼时猛地转身,却只看见程铭跪在狼藉中颤抖着抱住一张人皮,指缝间漏出的碎发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而那怪物少年正握着噬灵墨骨仰天狂笑,笔杆上的纹路因吸饱鲜血而泛着妖异的光芒。
“新鲜的血肉养料......”少年舌尖舔过唇畔血渍,墨笔在掌心转出狰狞的弧光,“多谢你们的馈赠啊——”
沉烨因为分神被怨灵偷袭,利爪穿透他的肩胛。剧痛让他单膝跪地,血剑落地时溅起墨色水花,眼前却还晃动着程铭怀里那张逐渐透明的人皮,和少年眼中跳动的疯狂火光。
少年召回怨灵,踩着墨渍逼近沉烨,笔杆抵着下巴歪头狞笑:“很快你就会成为神笔的养料。”转笔的动作突然僵住——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程铭将小鹿人皮叠得方方正正塞进怀里,指腹碾去眼角泪痕时,指尖沾着的血泪在月光下凝成冰晶。他站起身的刹那,周身怨气如黑焰翻涌,每一步都在地面烙下焦黑的足印。
“血债,该清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掌已穿透少年后腰。黑色墨汁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腐蚀出滋滋白烟。少年脖颈诡异地扭转三百六十度,空洞眼窝里渗出墨线:“杀不死的......我早把灵魂喂给神笔了......”
墨笔骤然刺向程铭面门,却在离咽喉三寸处被稳稳攥住。程铭指尖碾过笔杆纹路,忽然露出森冷笑意:“百年前我能击败你,如今也一样可以!”
沉烨重伤垂眸间,恍惚看见血色战甲在程铭身上凝结,竟与记忆中那人千年前横枪立马的姿态分毫不差。
“阿玉......”他唇畔溢出血沫,瞳孔里倒映着程铭挥枪的残影,忽然笑出声来——原来转世千次,他终究还是能等到这他的英勇姿态,和之前将自己护在身后所差无二。
少年嘶吼着扑来,掌心墨笔骤然裂变为锯齿弯刀,刀柄处嵌着的骷髅头突然开合着:“怪眼熟的……原来你是……”话音被指尖点穴声截断——程铭身影如青烟掠过,食指已按上少年眉心,弯刀在卸力中稳稳落入掌心。
“尘归尘,土归土,安息吧。”
低语间,少年面容如退潮般褪去戾色:青黑纹路化作素白皮肤,龇牙咧嘴的狰狞恢复成清瘦学生的轮廓,发间还凝着未干的墨点,身上还穿着T重点高中的校服,他倒地时碎成万千金粉,快要消失时,发出最后的执念之声。
“第一名,我是永远的第一名,是父母的骄傲。”
闻言程铭无奈摇头执念名利**害人不浅。他攥紧弯刀的瞬间,刀身骤然崩解为噬灵墨骨,无数黑影从中破土而出——是被封百年的怨灵。他们在低空盘旋哀嚎,却在书生魂魄被拽出笔尖时爆发出海啸般的尖啸。那曾写下“仁义礼智”的手此刻捂着脸蜷缩,指缝间渗出的墨汁,恰是当年浸透怨灵们血泪的颜色。
“现在知道怕了?”程铭指尖怨气凝成锁链,将书生钉在断墙上,“你用骨笔吸食他们血肉,又将魂魄封印笔身中时,可听得见‘往生咒’都盖不住的哭声?”
书生残魂在锁链间挣动,双目渗血泣血:“十年苦读换不得功名,富家子掷金便可夺魁!我只是想活......”
程铭用锁链挑起他的孤魂,链上火苗灼得对方嘶鸣:“所以用百魂祭笔,让他们困在这吃人的世道?逼妻子为娼养你,母亲病重仍要你沽名钓誉?”
“不是我......”书生突然剧烈震颤,瞳孔翻涌墨色漩涡,“是那声音......那个……人……那个……他说献祭生魂就能让我......”
没等说完怨灵们急不可耐的扑上去,书生瞬间化作万千墨蝶,每只翅膀上都映着他生前写过的“慈悲为怀”。噬灵墨骨失去幽光,变回普通的白骨,骨中缠绕的还未散去黑烟。程铭将骨殖碾作飞灰时,怨灵们已变回遇害前的模样:阿平冲他嘿嘿笑,小鹿也对着他做着鬼脸。
“路上小心。”程铭抬手掠过他们虚化的发顶,掌心跳过几缕残留的体温。怨灵们化作流萤向冥河飘去,唇语在夜风里碎成光斑:是“谢谢”,也是“保重”。他望着萤火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百年前与魔化的书生对决时,同样的流萤,只是那时他没有毁掉这件凶器,而是用近半修为去超度怨灵。
毁去骨笔的掌心骤然灼烫,太阳穴突突作痛间,程铭恍惚看见暗室里黑袍人垂首剖骨的画面:银刀起落间毫无怨气波动,剥下的人皮泛着珍珠般的柔光,骨架在咒火中竟凝出玉质光泽。那人周身萦绕着不属于人间的神性辉光,袍角绣着的六翼蛇纹随动作明灭,偏生指尖滴落的血珠在青砖上绽出墨色曼陀罗。
神怎会行此等恶事?可那抹辉光分明比佛寺金身更澄澈,比道宫宝相更庄严。
且这场景......好熟悉。上界藏书阁那本**里,制作噬灵墨骨的手法竟如出一辙。
他究竟是谁?
沉烨见状连忙起身拖着重伤身体扶住他,关切问:“没事吧?”
程铭摇头:“无妨,只是看见制笔的人。”他望向沉烨手中寒渊剑,伸手抚摸剑脊:“你还没发挥出它的威力,竟把自己弄伤。”说着施法治好沉烨的伤势。
“这剑本是你的,我自然不懂用法,你又没教过我,而且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才……”沉烨解释道,最后那句微乎其微,根本听不见。
程铭柔声道:“要自己领悟……”话音未落,怨气散去,他晕倒在地,虚影随之消散,只余一句模糊的“阿烨照顾好自己”。沉烨伸手去抓,却只触到虚空。
暗室中,黑袍人盯着影画呢喃:“果然是地狱煞气……小阿玉,你还有多少秘密?”说罢挥手抹去画面。
黑袍人指尖摩挲着,往事如墨渗纸般漫开。三百年前众神大会那日,鎏金云阶铺满九色仙葩,各界神祇皆着华服列席,唯有那最后踏云而来的身影,令他手中玉杯骤裂——
来人青衫曳地,袖摆绣着不谢的曼珠沙华,腰间坠着幽冥司令牌,却偏生肤质胜雪,眼尾微挑似含春水,发间别着一支以彼岸花蕊凝就的银簪,步摇轻晃时,竟有零星荧光如流萤坠落。他怀中抱着一捧血色花束,花瓣上还凝着冥界特有的寒雾,整个人却似融雪的松枝,清润中透着说不出的雅致。
“沉玉见过诸位。”那时的程铭还是冥界死神沉玉。
那声音似浸了晨露的琉璃,清透里带着三分慵懒。当他抬眸时,眼瞳深处流转着星河般的碎光,偏生眉峰又染着几分孤冷,恰似月落寒潭,教人既想靠近,又怕惊扰了那抹清辉。黑袍人记得自己彼时喉间发紧,竟连神祇礼仪都忘了,直至对方走过身侧,袖中散出的龙涎香混着幽冥鬼气,才惊觉掌心已攥出汗来。
更遑论对方行至殿前时,广袖轻拂间露出腕间银链,坠着枚刻满冥文的骷髅吊坠——本该阴鸷的饰物,戴在他皓腕上却似玉坠般清贵。他垂首行礼时,后颈碎发被仙风吹起,露出蝴蝶骨般的嶙峋轮廓,偏生耳尖泛着点薄红,像雪地里溅了滴朱砂,无端勾得人心痒。
“冥界事务繁杂,劳诸位久候。”
他抬眼时唇角微弯,那抹笑意却未达眼底,恍若画中仙真落了凡尘,虽生就慈悲相,却自带疏离天地的孤高。黑袍人至今记得,当日大会上诸神皆议论纷纷,笑谈“幽冥之主该是青面獠牙,却不想生得比月老祠前的桃花仙还要昳丽”,而他望着那人座下缭绕的鬼火,只觉那摇曳的幽蓝,比上界任何仙光都要勾魂摄魄。
回忆被惊雷般的殿钟打断,幽冥鬼火骤然腾起,将众人卷至白骨堆砌的殿内。宝座之上,冥王御天斜倚骷髅王座,银发如霜雪垂落,眼瞳是淬了冰的幽碧色,眉骨高耸如刀削,下颌线冷硬得能割破月光。他指尖叩着王座扶手——那是用上古凶兽脊骨雕成的狰狞图腾,每道沟壑都嵌着凝固的血珠,帝王威压混着尸山血海的煞气扑面而来,与沉玉的清润仙姿判若云泥。
箐廖丝膝盖触地时,额间已沁出汗来。她叩首的弧度低得几乎贴地,发间玉簪在鬼火中泛着惨白:“拜见冥王陛下。”
黑袍人垂眸望着殿中血池,任那股压迫感碾过肩头。他知道御天的碧眼能洞穿谎言,却仍将指尖掐进掌心:“噬灵墨骨......确是沉烨所毁。”
“那是沉玉耗尽神力镇压的邪物!”御天暴怒时,王座两侧的白骨巨柱竟渗出血水,他颈侧青筋暴起,银发无风自动,“沉玉那叛徒可有消息?”
“暂未追踪到踪迹。"黑袍人喉间发苦,鬼殿穹顶倒映着他眼底的暗涌——御天口中的“叛徒”,此刻正以一缕残魂寄居于他骨血之中,连他指尖的咒印都沾着沉玉的仙气。
“私闯十八层地狱,纵恶鬼,毁黄泉,吸煞入仙体......”御天突然起身,靴底碾碎脚边骷髅,“最可恨他竟在人间造下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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