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噬灵墨骨

黑色空间如破碎镜面般翻卷,一名红衣女子立于裂隙中央。她面纱轻掩面容,身段纤细如竹,双臂缠绕着暗纹流转的丝带,赤足轻点虚空,脚踝银环随动作轻响。那红裙似凝血泼就,在幽暗中灼出一片刺目色泽,腕间丝带翻卷时,隐约可见诡谲图腾若隐若现。

程铭死死盯着那名女子,眼底泛起细碎的怔忪——那抹灼目的红裙、腕间翻卷的暗纹丝带,竟像极了他记忆深处某个破碎的残影。他指尖微微发颤,喉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偏偏怎么也抓不住那飘忽的熟悉感。

就在这时,女子身后的阴影又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当看清那道缓步走出的身影时,程铭瞳孔骤缩,古宅惊魂夜的血色记忆如潮水般拍碎理智。他颈后寒毛倒竖,后牙槽不受控地打颤,双脚机械地向后退去,鞋底蹭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怎么是她?怎么会是她!

那个杀人如麻的女鬼,这场悲剧起因的源头!

女子垂眸睨向程铭,唇畔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声线轻得宛如蛛丝拂过耳畔:“哥哥,别来无恙。”那尾音裹着几分诡谲的亲昵,唯有他能捕捉到。

沉烨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指尖轻轻按了按他肩头,俯身时温热的呼吸扫过耳际:“别怕,有我在。”

“为什么!”程铭猛然推开他,喉间爆发出近乎撕裂的质问,“你带她来做什么?为什么不杀了她——”声浪撞在空荡的屏障上碎成齑粉,尾音已哑得渗出血丝,他又踉跄着后退半步,眼底燃着近乎崩溃的火光。

而于三三恍若未闻,木偶似的悬浮在红衣女子身后。那双昨夜还淬着狠戾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如同被抽走灵魂的躯壳,唯有颈间银链在风里晃出几缕死气沉沉的光。

沉烨被推得趔趄半步,指尖还凝着方才安抚他时的温度。他望着程铭通红的眼眶,喉结滚动着想要解释,却在对方后退的动作里僵住身形。

“别过来!”程铭声音发颤,食指依次指向沉烨、于三三和红衣女子,指节因用力泛白,“你们根本是一伙的!从始至终都在算计我们——”他周围又散发怨气,由星星点点转为猛烈烈焰般,“是不是想把我们都拖下地狱?!”手一挥三人之间划出一到白骨哀怨的裂痕,

“哥……不,程铭。”许久未开口的女子终于发声,她从半空落在地上,指尖颤抖着抚过地面裂痕,“我们无意害你,只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随着她合拢手指,碎石缝隙间渗出缕缕黑气,在她掌心凝成狰狞的咒印。

她盯着掌心翻涌的黑雾,喉间溢出一声叹息:“果然是这样……”

“杀人偿命?”程铭瞳孔骤缩,身上戾气渐渐退潮,“我们……杀了谁?”

女子抬眸,眼底映着陈年血光:“陈刚当年酒后与人起冲突,失手打死了那个青年。他没报警,反而抢走对方身上所有钱——那是人家卖肾救母的救命钱。”她指尖戳向虚空,浮现出监控画面:醉醺醺的刚子将人按在巷口殴打,染血的钱包里掉出一张重症缴费单,“那母亲躺在ICU等钱续命,最后连遗言都没来得及留。”

程铭盯着虚空中跳动的监控画面,瞳孔剧烈震颤——画面里的刚子红着眼眶挥着酒瓶,碎玻璃扎进青年太阳穴的瞬间,他袖口露出的狼头纹身正在狰狞扭曲。那个总拍着他肩膀说"别怕,哥罩着你"的糙汉子,此刻在血泊里翻找钱包的模样,陌生得像具被**操控的躯壳。

“他……他平时连流浪狗都舍不得踢……”程铭喉间发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记忆里刚子蹲在巷口给瘸腿三花喂火腿肠的画面,与眼前的暴行重叠成荒诞的双重曝光。

“这就是要偿的命。”女子抹去画面,语言如刺骨的冰锥扎在程铭的胸口:“母子二人死后去冥界告了陈刚一状。所以三三才会杀他。”

沉烨缓步上前,玄色袖口拂过女子腕间黑气时激起一片冰晶:“箐廖丝,阴司有阴司的规矩。”他指尖弹出一枚刻满梵文的令牌,“这地界归我管,你越界拘魂,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箐廖丝闻言眼波骤转,腰肢如水蛇般缠向沉烨,指尖勾住他袖摆拖长语调:“大人日理万机,奴家不过是想替您松快松快~”那声线黏腻得似淬了蜜,尾音却暗藏锋芒。

“那我真的谢谢你。”沉烨袖中符咒轻抖,青焰腾起的瞬间已退至程铭身侧,“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会让人误会的。”他垂眸替程铭理了理歪掉的衣领,指腹擦过对方掌心掐出的血痕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箐廖丝收势不及,膝头重重磕在青石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于三三木然的瞳孔泛起涟漪,机械地伸手,却在触到对方小臂时看见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那是女神被她所伤留下的。

当年她报了血海深仇,却因怨气灼心致灵识崩解,化作噬血厉魄。所过之处白骨盈野,连黄泉路都被怨气染成赤河。冥王震怒,遣拘魂鬼使持锁魂链收服,却被途经的箐廖丝横插一脚——她以探魂术窥破因果,竟觉得这厉魄是枚刺向冥王的钉子,遂与鬼使大打出手。混战中失控的于三三挥爪抓破她小臂,三道血痕深可见骨,至今仍在腕间蜿蜒如活物。

“那阿平和小鹿……”程铭喉结滚动,“他们怎么也……”

“他们——”箐廖丝刚开口,便被沉烨截断话头。

“被噬灵墨骨啃食殆尽。”沉烨指尖敲了敲桌面,眼底寒芒骤起,“那笔能解天下题,却要以使用者血肉为墨。这凶器本在你那里封存,为何突然出现在T市。”

箐廖丝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下意识攥紧袖口遮掩:“我、我哪知道……许是……”

“许是什么?”沉烨逼近半步,靴跟碾碎地面阴影,“咒印,除非冥界灵器皆有认主——”他忽然盯住她游移的眼神,“有人故意破除封印,将它当刀使,而且它是以使用者的血肉为墨,为什么现在开始胡乱啃骨食肉。

箐廖丝猛地转身,发间银铃碎响:“说不定是被改造了!”话音未落,她刚刚被怨气侵蚀的手指突然发烫,整条胳膊都被黑气包裹住,一口黑血突出,身体也虚弱的支撑不住,开始瘫软。

“女神!”好在于三三及时搀扶住。

沉烨也是一惊,关心询问:“你这是怎么了?”

箐廖丝擦掉嘴角血渍,涩声道:“墨骨被盗了,我与偷笔人拼杀重伤,至今术法未复。”

程铭却恍若未闻,喃喃自语:“噬灵墨骨……”脑海中翻涌着破碎画面——深红色笔杆流转阴诡光泽,人骨纹理间凝固着血丝,笔帽琥珀珠里封着半颗灰蓝眼球,瞳孔始终锁向持笔人腕间血管。

画面跳转至古战场,他与墨衣书生激斗,笔尖划破对方咽喉时,那支毛笔正滴着黑血。最后他将笔递给一名罩着斗笠的身影,斗笠边缘垂下的红纱下,隐约看到手腕处惨绕丝带。

“是我……把笔给你的?”他猛然抬头,“我打败了那个书生,夺下墨笔交给你,对吗?”

现场骤然死寂。箐廖丝攥紧袖口的手剧烈颤抖,沉烨整个身体僵住,于三三空洞的竟泛起不明神情。

程铭皱眉呢喃:“可我记得……它该是支毛笔才对。”

“呃……”箐廖丝尴尬挠头,“时代在发展,笔的外形也得顺应社会变化嘛。”

毛笔样式早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早被时代淘汰——再说,若真保留原样,“墨笔”自己怕得先饿死。

她轻轻飘到程铭身前,指尖在他额头一点,无数记忆碎片如影像般飞出。

“如今你还不能想起。”她另一手凝力击碎影像,低喝,“破!”碎片如玻璃般迸裂四散。

程铭尚未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黑,晕倒在沉烨怀中。

“为何要这样?”沉烨心疼地抚摸程铭脸颊,“他好不容易记起一些,为何又要抹除?”

“你忘了?”箐廖丝反问,“上回他恢复记忆,被冥王派来的勾魂使者强行勾魂的事?”

经她提醒,沉烨想起前世:自己一直以朋友身份陪伴程铭,后来他突然恢复记忆,强大灵力冲破九霄,惊动冥界。冥王派勾魂使者大战三日,最终仍将程铭魂魄勾走。待沉烨赶到时,轮回转世的程铭已只剩一具冰冷尸体——因那地界不在他管辖范围内,他连救都来不及。

沉烨没再说话,抱起程铭便要离开结界。待结界开始消散时,他才开口问:“噬灵墨骨如今在何处?你能感应到吗?”

“不能。”箐廖丝道,“刚说过,它已被改造。但你可沿着煞气最重的方向寻去,或有线索。”

“好。”

结界彻底消散,樱花路上只剩二人,仿佛方才的动荡从未发生。

待箐廖丝回到自己地界的居所,一名神秘黑袍使者已等候多时。

黑袍使者低声质问:“方才在结界内,可曾说了不该说的?”

窗外夜幕深沉,屋内未开灯,昏暗阴森,看不清来者面容。

箐廖丝满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您乃高高在上的天神,动动手指就能让我们下界小神形神俱灭,我哪敢不听话?”

黑袍使者满意颔首:“如此最好。”话音未落,便消失无踪。

屋内的陈设在暮色中静默伫立,只剩箐廖丝与于三三相对无言。

她缓步走到窗边,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玻璃,目光投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河。

车灯交织成流动的光带,霓虹在夜空中划出斑斓的弧线,可这繁华喧嚣的人间烟火,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她望着远处高楼缝隙间若隐若现的残月,眉梢微蹙,眼底的复杂神情里,藏着三分怅惘、两分孤寂,还有一缕不易察觉的悲凉,如同一缕细烟,在暮色里悄然散开。

哥哥愿你今世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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