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角笼

夜晚的S市笼罩在一片霓虹灯之中。即使步入了深夜,白日里林立的写字楼仍旧发着光亮,一层层玻璃中依稀看得见守在办公桌前敲打键盘的打工人。

楼外,是整个S市最繁华的地带。十年前在考场上熠熠生辉的高材生已然变成了加班加点的社畜,在十字路口拖着疲惫的身躯相互擦肩。

绿灯闪烁,黄灯承上启下,紧接着红灯亮起。

引擎声呜呜作响,一辆暗红色反光车身的敞篷超跑呼啸而过。

车子开上高速,顺着“B市”的路牌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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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驾驶座上,喻知忽然开了口:“把蓬升起来。”

语气里显然表达了主人的不满。

他身着黑色卫衣,戴着兜帽,额前的红色碎发微微遮住了他低垂着的眼眸,左边的眼皮上有着一颗淡棕色的痣,纤细的脖子只露出了一小截白得病态的皮肤。

喻知抱着胸,夜风呼啦啦地迎面吹来。

“冷吗?”沈钧泽瞥了他一眼,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在两人中间的显示屏上戳戳点点。

“滴”一声,车顶缓缓合拢,紧接着,左侧车窗升了一半,而右侧则全闭了起来。

“行了不?”

“嗯。”喻知满意地点点头。

沈钧泽收回目光,庆幸道:“那就好,我可真怕你下一句是让我开暖气,那我半路上中暑了,我的宝贝爱车可就得带着咱俩殉情了。”说完,还有模有样地拍了拍胸脯。

喻知翻了个白眼: “哪有那么夸张。”

不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沈钧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喊叫:“夸张?上次你感冒发烧,三伏天你还让我开暖气,我那个汗流得跟S市上次泄洪似的!”

喻知沉默了一会,终于想起了暖气事件,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头:“那次是因为我生病了,不能算。”

沈钧泽刚想开口辩回去,又被喻知堵住:“到底带我去哪?我不想在生日这天还陪你干蠢事。”

“诶诶诶,”沈钧泽不满道:“什么蠢啊,怎么蠢了?你沈哥什么时候带你干过蠢事,不是每次都潇洒地浪迹天涯,在江湖上留下我们一个又一个传奇的故事吗。”

喻知嗤笑一声,伸出展开的手说道:“上次,你说去新开的西餐厅享受美味,结果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鸡鸭聚集地。”

他用右手按下小拇指,继续道:“上上次,你说你网恋了个肤白貌美,性格娇软的钙圈天菜,结果是个胡子没刮,头发稀疏的抠脚大汉,还让人骗了几十万。”说着,他又按下无名指,接着道:“还有上上上次……”

“死!道!普!”沈钧泽红着脸喊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咱能别翻旧账吗!”

喻知点点头:“行,可以。”

“那就说说最近的,上周,你说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个性,还非拉着我。最后一人顶着一头‘非常个性’的头发出了理发店……”

闻言,沈钧泽哑火了,心虚的瞄了眼后视镜里自己的紫脑袋和旁边的红脑袋,又喏喏道:“那我不是怕一个人染头,我妈要揍我吗……”

“咱俩要一起染了,我就有理由说是向你学习了!我妈那么喜欢你,她听到这话立马就不骂我了,还改口说我这炫呢!你就当帮兄弟一个忙!而且我觉得这红色真挺适合你!瞧瞧,多帅!”

不等喻知开口,他又说道:“行了行了,反正你就等着吧,今天你生日,带你去涨涨见识!哥们还能害你不成?”

喻知耸耸肩,不置可否。

.

夜色中,跑车继续驰骋,最终进入B市,左拐右拐,终于在一个装修风格暗黑朋克的场馆停了下来。

“行了,就这里。”

喻知看着眼前破旧的场景沉默了。

周围黑漆漆一片,应该是个荒废的城中村,隔好几米才有一个昏暗的小路灯。而跟前的这栋楼,唯一和这儿显得突兀的就是它的招牌——“BOXING”。

甚至是没亮的那种。

“我们……到了?”喻知眯着眼,转头看向带他来这的罪魁祸首,只见他骄傲地点点头,二话不说就往里走,喊都喊不住,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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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场馆内并不如外面一样破旧不堪,甚至需要经过严格的检查,连矿泉水一类的东西也不允许带入。

“您好。”

一过安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便迎了过来,他微躬着腰,满脸横肉却极力摆出一副笑脸的模样显得有些怪异,笑眯眯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而后又在喻知身上定住了几秒,一闪而过的时间很短,却足以让在各种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中长大两个人察觉到。

中年男人道:“呃,请问哪位是沈先生呢?”

“我。”沈钧泽向前跨了一步,扯着喻知的衣角将他拉到身后,挡住了中年男人探究的目光,面带笑意却语气冰冷地说:“是我。”

中年男人察觉到了沈钧泽的敌意,有些瑟缩,心里犯着嘀咕,感叹这些看上去不学无术的少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面上又摆出讨好的笑容道:“您好,我是场馆经理,王荣亮,可以叫我小王。”

说着,指了指别在西装上的姓名牌,又道:“周小少爷特地吩咐过今天沈先生会带朋友光临,我已经把二楼的包间预留好了。这是正对八角笼,高度也适中的最佳位置。今天为了二位到来,还特地把我们这儿人气最旺的选手给喊来了。我们现在过去?”

沈均泽颔首以示。

王荣亮微侧着身弓着腰,双手交握,走在二人的右前方。喻知也终于得空观察周围——

场馆四周排置了观众席,大约能一次容纳三四千人。还有不少的格斗台,有人正在上面切磋。

正中央是一个八角笼,上方围着四个大屏幕实时播放赛况。音响和灯光布置的很密集,却没有看见一个摄像头。墙壁安装了隔音棉,也怪不得刚刚在外面没听到里面有一点儿声音。

进到包间内,两侧墙面分别放置了电视,播放着八角笼内的场景。正对八角笼的那面墙壁做成了单面玻璃,视野确实如王荣亮所说的那般极佳,可以将一楼的风光尽收眼底。

“二位还满意吗?”王荣亮观察着两人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比赛还有一会才开始,我们这里还有许多其他服务,可以解解闷。”

王荣亮没有具体说明这个“其他服务”,但脸上的猥琐已经让在场三人心知肚明。

“不用了。”沈钧泽赶紧开口,生怕他下一秒就塞个什么鸡鸭过来。

王荣亮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讪讪开口:“额,好的。那么待会我叫位服务员来安排二位下注。”

沈钧泽摆摆手,脸上摆出不耐烦的神色。

王荣亮赶忙点头,走到门外。“咔哒”,门合上了。

喻知黑着脸,朝着沈钧泽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不爽道:“你找的这什么破地。”

沈钧泽吃痛地捂着后脑勺,撇嘴道:“怎么,不满意啊?这可是我从周家那个整天花天酒地的二少爷嘴里撬出来的好去处!一般人可不告诉!”

“哟,那我还得夸夸你挺牛啊。”

沈钧泽凑到喻知旁边,期待道: “快问我这是干嘛的。”

“不就是拳击吗。”

沈钧泽偷鸡摸狗似地扫了眼周围,在喻知耳边嘘声道:“这打的是黑拳!”

“黑拳?”

沈钧泽兴奋地猛点头:“没见识过吧?听那个姓周的说打得可生猛了!”还正欲再说些什么,就被旁边音响里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音打断了。

“倒计时。”AI女声响起。

“什么东西?”沈钧泽迷惑道。

“10。”这次是AI和观众席齐声而发。

“9。”

“8。”

“0。”

伴随着音效“轰”的一声,整个场馆包括包房里都陷入一片黑暗。

灭灯时间不长,几秒过后又伴随着“轰”声,一束白色灯光仅照亮了八角笼的中央。

AI女声再度响起:“现在,有请选手上场。”

场馆里顿时掀起一片热浪,众目睽睽之下,八角笼门打开,一个大块头率先登上擂台。

来人是个标准的彪形大汉,一身青筋突出的腱子肉,剃了个光头,背后纹着常见的青龙图腾,沿着脖颈一路向下延伸到骶骨。

轮到第二人上场时,排山倒海的尖叫声显然比上一个大了许多。

“豁,”沈钧泽惊叹道:“这排场。”

喻知也有些好奇地盯着场上情况。

第二位是个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五官深邃,浓眉大眼高鼻梁,是个典型的北方长相。虽然个子不比大块头矮,肌肉线条也不少,但和一个壮实的金刚比起来,这位少年显然是不太够看。

“叮咚。”门铃在此时突兀地响起。

是沈钧泽其实去开门,门口是个穿着性感的女人,一身黑色包臀裙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地勾勒了出来。

沈钧泽问道“你是?”

女人微笑道:“我是王经理叫来负责两位对拳手输赢的下注的,您可以叫我小莹。”

沈钧泽点点头,侧身示意让她进来。

此时八角笼内已经准备就绪了。双方都互放狠话,为自己拉票,也就是争取更多压在自己身上的注。

小莹走到沙发跟前说道:“两位,现在可以开始下注了。只需要告诉我下注人与下注额即可。”

沈钧泽点点头,毫不犹豫道:“那个大块头!他必赢!呃,押个多少呢……”

喻知突然开口,打断了沈钧泽的沉思:“他,”纤细的手指朝八角笼上的少年的方向轻轻一点:“五十万。”

小莹:“!”

沈钧泽:“!”

小莹重申道:“您确定是五十万?”

沈钧泽质疑道:“你确定是那哥们?”

喻知看向沈钧泽,眼神里带点看傻子的意味:“刚刚欢呼的时候你聋了?”

沈钧泽仿若如梦初醒般:“我给那金刚的身材整懵了。那再加个五十吧,凑个整。”

小莹拿出一块平板,在上面戳戳点点的,然后将屏幕反过来,正对沈钧泽和喻知,上面显示的是一百万的金额和一个陌生的名字——江淮。

喻知的目光在这个名字上停驻了几秒,不过没有引起他再多的注意。

.

将近五分钟的时间过去,提示音传遍场馆。AI女声再度出现。

“滴,滴,滴。”

“下注时间到。”

“统计押注中。”

“金虎,共13.4万押注。江淮,共155.7万押注。”

听到这个数字,观众席率先炸开了锅,江淮的名号他们都知道,靠着一个“莽”字出名,打的比赛基本没输过。押注多过金虎他们不意外。惊讶的是居然能有一百多万,看来今天场馆里又来了个有钱人。四面八方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集到中心房间的方向。

包括八角笼内的江淮。

明明是单向玻璃,此刻,江淮望向三楼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却恰好和正在观察他的喻知撞上了。

视线对上的一瞬,喻知从刚刚江淮登上擂台时就出现的熟悉感变得更加强盛,心里默默犯着嘀咕。

“现在,倒计时,3,2,1。”

“比赛,开始——”

“嘟———”

伴随着提示音,比赛正式开始。

率先出手的是金虎,也就是那个大块头。一个拳头迎面向江淮砸来,他往左闪躲过去。

金虎没有停歇,下一个拳头立马跟上,江淮刚避过,就被又一个肘击击中胸口。金虎的力气很大,在落下的一瞬,江淮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吭声,卯足了劲儿捶向对方的腰部发出一声沉重的“咚”声。

金虎皱了皱眉头,闷哼一声,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正想抬脚踹向对手的腰,才发现面前已经没人了。

江淮不知何时绕到了金虎后方,他将双手合成一个大拳头,毫不犹豫地朝金虎的脑袋猛挥过去。

.

“我靠!”

包房内,沈钧泽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淮掐着被打倒在地的金虎的脖子一下一下地抡在地上。虽然八角笼的地是用海绵做的,但正常人也耐不住这么弄。

金虎被砸得眼冒金星,他费力地抓住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企图扯下去,但是那人的力气远超出自己的意料。

又是十几下之后,江淮终于停下动作,然而,他紧接着以更大的力量拽住金虎的脖子丢出了两米远,一个大体重的人砸在八角笼的笼边发出巨响。

金虎确实不愧于这幅壮硕的体格,被打得血水横流也没立即晕过去。不过仍然头脑发晕,一片模糊中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朝自己走来,等意识到这个人影是江淮时他竟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慌忙拿出塞在裤子口袋里的白毛巾丢了出去,深怕晚一秒,自己的脖子又要被掐住。

白毛巾丢到了江淮的脚上止住了他的脚步。他垂下眼眸,盖住了阴沉的目光,弯腰捡起毛巾,高举过头,鞠躬谢幕,在下台的最后,下意识瞥了一眼二楼的光亮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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