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坠落

后台休息室。

江淮在淋浴间里随便冲洗了一下,套上衣服,对着镜子左瞧右瞧,确定没有暴露在外的淤青伤痕后急匆匆地拿着书包往外走去。

今天他走得早,场馆还有很多观众沉浸在刚刚的精彩当中。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低着头,迈着大步走向后门。

“看!”正在被疏散离开的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呼。

“完蛋。”

这是江淮空白的大脑中蹦出的第一个词。

然而四周并没有想象中蜂拥而至的观众。他有些庆幸和疑惑地抬起头,顺着人群的目光看去。

二楼的包间开了门,平时对着底下人颐指气使的王荣亮此刻正卑躬屈膝地陪着笑脸。他在靠楼梯扶手的那一边走在前面,侧着身,左手并拢指向前方,为后面的人引路。

显然,跟在他身后的人身价不菲,也就是在今晚豪掷千金的人。

想到这里,江淮也难耐心中的好奇,移开目光,往王荣亮身后看去。

最先注意到的,是一红一紫的扎眼发色。

江淮扯了扯嘴角,暗讽道,果然是一天到晚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其次,看到的是走在前面的人,他长得很英气,比例也不错,下楼姿势大摇大摆,加之一身矜贵的打扮,如果抛去他一头紫发不说,看上去很是气宇轩昂。

他双手插兜,正笑着扭头和后面的人讲话。而后面的人……江淮视线向后偏移。

棕黑的瞳孔里映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那人身着宽大的卫衣,但依旧挡不住他身型瘦削的特点。直筒裤随着他下楼的动作勾勒出细直的双腿。裸露在外的地方不多却足以看出他皮肤白净。一头鲜红的发色不让他像街头混混,反倒显得张扬帅气。

他低着头专心下楼,但仍在仔细听前面人讲话,因为江淮看到了他在前面的少年人讲到**时微微勾起的嘴角。

“天杀的,这些富二代有钱就算了,怎么还长得这么好看。”人群中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却得到了不少附和。

江淮望着喻知渐行渐远在VIP通道的背影回过神,往下压了压帽沿,转身大步离去。

.

S市。

时间已经步入了后半夜,一所坐落于市中心的高档小区被一串急促的警笛声打破了安静。

即使是平日里事业有成,声名远扬的成功人士,此刻也难耐普通人的好奇心,探出头望向救护车的去处。

声音渐行渐远,最终停在季家别墅门口。

门口正站着三人,其中,一个侃然正色,一个惶恐不安,还有一个幸灾乐祸。

总之,没有一点儿担忧的神情。

他们静静看着一群白大褂迅速地将倒在草坪上不省人事的人抬上担架。

躺在担架上的人,脸色惨白,脸颊处的红掌印更是显眼,额角还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血。

一小时前。

喻知推开家门,无视玩着游戏机窝在沙发上鬼叫的季向阳,径直朝家用电梯走去。

注意到来人,季向阳控制着游戏里的人物,加速冲过了终点线。抬头看向喻知,带着讥笑:“哥,回来了?”

喻知没有理会,按下了电梯键。

季向阳顶了顶腮帮子,顺手从茶几上拿了个残留了酒的玻璃杯猛地朝喻知砸了过去。

哗啦——

喻知停下迈进电梯的步子,低头看向脚边的碎玻璃和被染湿的裤脚。压下蹭蹭上涨的火气,回过身,终于舍得分给季向阳一个正眼。

喻知吐出口气,缓缓开口:“你有病?”说完,看向茶几上几瓶空掉的酒,心下了然,眼神中带着嘲讽:“发酒疯别来烦我,找你爸妈去。”

季向阳当然看见了喻知的不屑,他最烦这人摆出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总让他回忆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季向阳被迫卑躬屈膝,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博得同情,可事实上,他恨不得马上扑上去撕开他不可一世的姿态。

“怎么,”季向阳挑衅道:“羡慕我有爸妈?”

喻知的眼神暗了暗,手逐渐攥成了拳头。

“你少惹我。”

季向阳闻言反而更上头了,嗤笑一声:“你喜欢男的?真恶心。”他从沙发上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喻知面前:“现在我知道了,爸妈也知道了,你猜下一步他们会干什么?”

闻言,喻知算是彻底明白今天季向阳是哪来的胆子了,原来是觉得反正他快被扫地出门了,在此之前得再好好泄个愤。

可惜,他也不在乎这个从里到外都令他作呕的“家”。

喻知冷笑一声,不再准备和季向阳较劲,转身走进电梯。

季向阳没预料到喻知对此置身事外的态度,这也反倒显得他得意洋洋一整天的事情格外可笑。

“姓喻的!”季向阳伸出手挡住了快要合上了电梯门,跟了上去。

“叫你声哥,你不会真拿自己当根葱了吧?你妈早死了!现在这里姓季,是我的地盘,你寄人篱下了十几年,没让你给我舔鞋就不错了。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喻知按下三楼的按键,对季向阳的话语熟视无睹……如果忽略他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的话。

一连串的讥讽说出让季向阳心里爽快了不少,他没少惹喻知不痛快,但这还是头一回明着牌地挖苦。

见喻知不吭声,季向阳越说越起劲,下了电梯,继续跟在他屁股后面追骂:“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有什么可牛的?爸妈还让我少招惹你。不就是个没妈要的外姓子吗!”

其实喻知已经不太能听清季向阳说的话了,只觉得耳边一直发出“嗡嗡”的声音,刚刚压下的火气愈演愈烈,加快脚步,想快点回到房间吃点镇静药物。

“喻家早完蛋了!你就跟你妈一样,是个摆不清自己位置的贱……啊——”

季向阳见喻知要关门,手疾眼快地伸手拦门,而喻知毫不留情地把门用力一拉,季向阳手指夹在了门缝里遭到了重创。

“……你疯了吧!”季向阳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到眼前,只见一排指关节全都变得红肿,这对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季向阳来说简直是惊心动魄:“杂种!我他妈……”

他刚想反击,一记拳头又迎面砸来。

季向阳跌坐在地上,两眼一黑,还没回过神,又被揪着领子拉进了房间,被压着后颈按在桌上,紧接着又被连水带花的花瓶砸向脑袋。

“你,你放开,喻知我**的!呃……”接下来的脏话没飚完,因为喻知死死扼住了他的脖子。

季向阳的脸已经充血变红,从脖子一路往上的青筋暴起,他双手胡乱抓着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又拍又打,平日里看上去病恹恹的喻知在此刻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迷迷糊糊中,季向阳开始后悔刚刚不计后果说出的话,就在快晕过去时,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和怒吼。

骤然间,紧握住自己脖子的手松开了,氧气开始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来,有人在抚拍着自己的背,香水味萦绕在鼻尖,季向阳来不及哭诉,连连咳嗽,大口喘着气。

啪!

一个巴掌呼过,喻知终于在愤怒中清醒过来,左侧的脸颊火辣辣的刺痛,耳鸣声不断放大,脑袋像被丢进了搅拌机里,又疼又晕,他捂住额头,试图缓解。发软的双腿迫使他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桌边。

季明华怒吼道: “喻知!你是想杀了你弟弟吗!”

忧心忡忡地安抚着季向阳的吴倩闻言,踩着高跟鞋冲到喻知面前,手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指甲上的装饰在他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明华!这还用问吗!他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我们阳阳活!”说着,吴倩哽咽了起来,靠在季明华的怀里哭诉:“我知道后妈不好当,可扪心自问,我这么多年来对待他都视如己出!可他呢!三番两次找阳阳麻烦!”

吴倩抬起头,露出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声音楚楚可怜:“明华,你这次不能再惯着他了!况且,他还是个……”

吴倩恰到好处地顿住了话语,看见男人冷下的目光,嘴角带起一丝微小的笑意,继续道:“他不是正常人,但我们阳阳可还要为老季家传宗接代,不能被他影响了啊!”

闻言,季明华终于下定决心:“喻知,”他走上前,试图装出一个慈父的模样,伸手试图搭在少年颤抖的肩头上,却被躲开了,但他也懒得计较,继续道:“今天这件事我先不怪你。但是关于你喜欢……”

季明华皱了皱眉,难以启齿道:“……男人,这件事情,我不能让你影响到向阳,毕竟季氏得有个正常继承人。所以我和你倩阿姨决定,将你暂时送到邻市上学。”

喻知嗤笑一声,嘲弄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个道貌岸然,一个惺惺作态,还有一个蠢货都快被打得七窍流血了还有心情看自己笑话。

“行啊,”喻知淡淡开口:“但我得带点东西走吧。”

季明华生怕他再作什么妖,闻言松了口气,笑道:“当然了,这是你的家,你想带什么就带什么。”

喻知点点头,装模作样地在房间绕了一圈,最后停在季向阳身边:“要不我带上你正常的继承人吧。”

说完,猛地拉起还没缓过来的季向阳拽向敞开的窗户,把人一按。

季向阳半个身子悬在了窗外,借力点只有抵在屁股后面的窗台边沿和被罪魁祸首拉住的衣摆。

季明华拉住想要冲上去的吴倩,愤怒道:“你做什么!”

喻知的眼睛被飘动的发丝遮挡,他轻启双唇,露出一丝危险的笑意,轻声道:“带点东西走啊。”

恍惚间,喻知的身影和早已死去十几年的女人重合。

“你敢!”吴倩发出近乎嘶吼的声音威胁喻知,却也不敢真挣脱季明华和他硬碰硬。

“妈!救我……”季向阳发出求救。

倒吊的姿势和死亡的恐惧使他的声音颤抖又细微:“快救我……”

“啧,”听到季向阳的叫唤,喻知皱起眉头,不耐烦道:“再叫,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季向阳飞快闭上了嘴巴,连害怕的呜咽都不敢发出来。

吴倩心下一慌,用力摇晃季明华的胳膊,示意他快说些什么。

季明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声音有些干涩:“喻知,放开你弟。”

几人在房间中沉默对峙了十来秒。

喻知率先发出轻蔑的笑声:“瞧你们怕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的以为真有多在乎他呢。”

“一个怕自己好不容易偷来的家产最后还是落入姓喻的手里。还有一个,”喻知瞥了眼吴倩:“只知道想着母凭子贵。”

“放心,我也不想坐牢。”

喻知拽起吊在窗外的季向阳,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开口:“其实你也挺惨的。”说完,把人推开。

喻知坐到窗台上,轻飘飘留下一句:“季明华,准备好钱去压新闻吧。”然后展开双臂,仰头掉了下去,坠入夜色下的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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