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丛之笑了,笑容宛如春水化冻,“你跟我说话怪怪的,是不是还在为大冒险表白尴尬?”
“我……”
“别想太多,我没当一回事,大家都是朋友,玩玩游戏,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程橙心乱得厉害,支支吾吾吐不出一句话。
“我的车到了,我先走了。”
何丛之点点头,拉开停在面前的出租车车门,扬长而去。
程橙愣在原地,心里只不住懊恼,怎么就这么嘴笨,怎么就什么都说不出口呢?
告诉他那个表白是真的,不是玩游戏,也不是开玩笑,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做不到?
滴滴——
“姑娘,要打车吗?”
打车?对,她要打车,她要追上去,把话说清楚。
点点头,她上了出租车,告诉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你是狗仔吗?”师傅听话行事,开车时不忘记八卦。
程橙心里虽然着急,听到这问题还是有点哭笑不得,“不是狗仔,师傅你跟紧了。”
“我以为你是狗仔呢,这个园区经常有大明星出来。”
“是吗?”程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住地伸着脖子盯紧何丛之那辆车。
“可不是……”
那辆出租车在车流里穿梭,宛如游鱼一般。
何丛之要去哪儿?此时程橙忽然发现,她说喜欢何丛之,却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车子驶过永康大道,左转进入云起路,十五分钟后又右转进入浣花路,随后过了江州大桥进入南州路。前面不远处就是南州大学,原来他住在这附近吗?
正想着,前面何丛之打的车已经停下,他从车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一家煎饼店。
程橙赶忙让师傅也停车,付了车钱,她也想进煎饼店,可是只迟了这一会儿,何丛之就已经从里面出来。
程橙正想上前,却发现他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他是追着前面的女孩出来的。
她下意识地躲了起来,借着身旁粗壮的梧桐树遮掩身体,但那两人说话的声音依旧传了过来。
“你跟来做什么?”女孩的声音很冷淡,仿佛在生气。
他们是什么关系,吵架了吗?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何丛之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没有平时的冷漠暴戾,甚至还带着一点恳求,程橙心口微痛,她似乎明白了他们是什么关系。
“好啊,你说。”女孩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一个机会。
“棠棠……”
“不要叫这么亲密,叫我简棠。”
“好,简棠。”何丛之叹了口气,“我承认从前是我自作主张,没有问你的意见就擅自替你决定了一切,让你回到父母身边,我以为你会过得很好,至少比跟我在一起好,没想到事情好像不是我想的那样。”
“怎么不是,我过得确实挺好的。”简棠冷笑。
“我见过你姐姐几次……”
“你去找她了?”简棠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非常紧张。
“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听,你不要再说了……”
简棠在听到姐姐这个称呼后,转身就走,何丛之不得不跟上去,两个人边说边走,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留下程橙站在梧桐树后面,心脏砰砰砰跳动得特别厉害,神色迷茫。
刚刚看见何丛之追着那个女孩出来,她就想起,某次跟钱铎、何丛之去吃饭的时候,在饭馆见过她一次,当时就觉得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刚刚听到‘简棠’两个字,电光火石间,她忽然记起来,她在简希那里见过照片的。
而且简希的妹妹不正是叫简棠吗?原来她跟何丛之认识,关系似乎还匪浅。
听他们说话,何丛之是故意接近简希的?他想做什么?
程橙不由得想到,有好几次何丛之看简希的眼神有点奇怪,她以为是因为他喜欢简希,现如今看来,不是她想的那样。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魂不守舍地回到宿舍,此时恰好简希和萧晓月都在宿舍复习。
简希见她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样子,过来关心她,程橙望着她满是关切的脸庞,欲言又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程橙犹豫地张了张口,最终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没事吗?”简希还是很担心。
“没事儿!”程橙大大咧咧一笑,拿了东西转身洗澡去了。
到底要不要跟简希说这件事情?洗澡的时候程橙不断想。
可是我连事情是怎么回事都没弄明白,冒冒然说出来,万一闹出笑话,岂不是大家尴尬?对,不能说,要先把事情搞清楚。
如果在何丛之和简希之间做选择,她是一定会选简希的。
就这样,程橙怀揣着心事洗完了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简希正在对电脑发呆,便问她,“怎么了?”
简希回过神,“洗完了?我没什么事,是我网课老师请假了,时间空出来我一时不知道做什么。”
“你这个课还没上完?”程橙边擦头发边问她。
“快了,还有几节。”
“既然没事做就找方老师聊聊天,培养感情呗。”
“他没回我消息,估计在忙。”
“那就洗洗睡。”
萧晓月呵呵一声冷笑,“我俩洗洗睡,你期末可就得玩完了。”
程橙立马狗腿地凑过去讨好,两人一阵打闹。
夜色越来越深沉,窗外一阵簌簌细雨飘落,寒光阵阵的路灯下,马路被雨水浸湿。
仁爱医院。
主治医生办公室,气氛凝重,方艺白和方雯雯都在。
医生压力很大,虽然同情病人,但他不得不把残忍的现实告诉患者家属,“从各项检查数据来看,过去我们的治疗确实对病情起了积极的作用,各项指标都有下降。”
“所以我们是建议进一步治疗,但发生不良预后的概率我们也如实告知你们,至于怎么做,就由你们患者家属自己决定。”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只余窗外沙沙的雨声。
方艺白叫了一声站在窗前的方雯雯,“妈。”
方雯雯没有回头,她眼睛直直望着窗外,仿佛在出神。细密的雨丝,如同牵绳似地砸落,往下听不见回响,往上看不到尽头,如同她此刻的处境,看不到终点和希望。
玻璃窗倒映出她的脸,皮肤松垮,布满皱纹,神色黯淡,再不复当年的青春明媚,她已经老了,那个在她走投无路时,义无反顾站出来帮助她的男人也是,垂垂老矣,病痛缠身。
她知道人固有一死,大家都要去到那个世界,他们也是同样如此。
可即便如此,她也舍不得他比她先走一步,毕竟她欠他太多了。
“妈……”方艺白又叫了她一声。
方雯雯回过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对医生点了点头,“劳烦医生多费心了。”
这是继续治疗的意思,医生明白,站了起来,“请您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
方艺白一向尊重母亲的决定,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人告别医生,回到葛跃的病房,他此时正在护工的帮助下吃药,瞥见他们进来,挥挥手,不耐烦地让护工出去了。因为病痛的折磨,他脾气暴躁许多,尽管极力克制,还是有失控的时候。
“网课平台的密码,你为什么改了?”
“现在不是上课的时间吗,你在这里做什么,滚,这里不需要你!”
他指着站在床边的方艺白,满脸厉色,说完这几句话,人就喘得不行,见他不动,只用烦躁的眼神注视着他。
方艺白并不放在心上,不过网课平台的密码……他确实改了。
清了清嗓子,他道:“既然交给了我,就不要再天天盯着,试图指手画脚,否则别怪我撂挑子不干。”
“哼。”葛跃冷哼一声,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又静默了一会儿,葛跃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方艺白没应,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慢条斯理地削皮,削完咬了一口,道:“饿了。”
“嘿!”葛跃发出一个表示不满的字眼,对着他指指点点,却说不出话来。
“您也想吃吗?”方艺白问他,这可把葛跃气得半死。
“医生说了什么?”片刻后,他气消下去,又问道。
方雯雯倒了一杯水,在床边坐下,叹了口气,没有隐瞒,把医生的话如实说了,葛跃听完,许久没有说话,方艺白和方雯雯两人时刻注意着他的情绪,生怕他有什么想不开。
但没有,好一会儿以后,葛跃重重呼出一口气,神色疲惫,“这把年纪,我也看开了,人各有命,命若是如此,挣扎也是无用,且听天由命吧,照医生的话,该治就治,治好了是走运,治不好,我也就认了,怨不得什么。”
方艺白听了这话不禁皱眉,“爸……”葛跃抬起头看向他,他才道:“能治好的,你相信我。”
葛跃倒是笑了,看着他隐隐发红的眼眶,道:“行,我信你。”
旁边一直默默看着父子俩互动的方雯雯也忍不住转过头去,掉了眼泪。
葛跃连忙握了她的手,故作轻松地说,“你们母子俩今天倒是奇怪,一个赛一个爱哭,我这还没怎么呢,等真到那天了你们再哭不迟。”
“你胡说八道什么?”方雯雯甩开他的手,恼怒不已,瞪了他好几眼,起身出去了。
葛跃这下着急了,连忙催促方艺白,“快快,去看看你妈。”
“看你还敢口不择言?”说是这样说,方艺白却义不容辞地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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