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雯雯没走多远，就站在这层楼的走廊尽头，方艺白过去时，她正双手环胸，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妈。”他站到她身后，唤了一声。
方雯雯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向窗外，声音很平静，说出的话却重若千钧，“我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她说完双手捂住脸，抽泣的声音闷闷的从里头传出来。
方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搂住了她的肩膀。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风呜呜地拍打着窗户，窗户发出摩擦剐蹭的刺耳的声响，遥远的天际，黑压压的云层阴沉沉笼罩住半个城市。
方艺白把母亲紧紧地搂在怀里，听着她无助而又彷徨的呜咽，喉咙堵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其实欠父亲的人又何止母亲一个，很多时候，当我们发现事情的真相时，伤害已经无法弥补，只因时间不会给你机会。
人生路上，步履不停，总有一点来不及。
……
今天是圣诞节，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但学生们根本无心听，嗡嗡嗡小声讨论着节日计划，只待铃声一响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飞奔出去。
唯独简希三人这桌安安静静，像小学生似的，坐姿端正，乖乖聆听老师讲课。
简希正在做笔记，这是期末很可能要考的内容，她记得很认真，突然胳膊被人蹭了蹭，划错一个英文字母，破坏了笔记本的整洁和美感，她谴责的目光看向始作俑者，“你最好有事。”
程橙努了努嘴，“你好安静。”
“那不然呢？我在上课啊！”
程橙本来咬着一支笔，闻言放下来，不敢置信地凑过来，“你居然还坐得住？”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样？”
“今天是圣诞节，你跟方老师都没有约的吗？”
萧晓月在一旁放冷箭，“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是单身狗，她肯定约好了，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节日，怎么可能不一起过？”
程橙正要说什么，简希抬了抬手，制止了两个人的争论，“现在不是讨论这个时候……”
“程橙。”
“到！”程橙反射性地站了起来，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现在是老师要点名的时间。
“这学期跟你见面不多啊！”老师瞟了程橙一眼，冷笑，“你期末要认真考了啊。”
这就是说平时分不会给她打高的意思，程橙哭丧着脸，老老实实承诺会好好复习，随后才坐了下来。
“简希。”
“到！”
“杨皓然。”
“到！”
“你怎么一会儿是杨皓然，一会儿是陈琪？”
全班又是哄堂大笑。
老师又道：“不要代人答到啊……”
叮铃铃——
名册点完，铃声刚好响起，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程橙也把书本装到她的挎包里，边问简希俩人，“待会一起吃饭吗？”
萧晓月道：“那不然呢，谁让我是个单身狗。”
说完这句话，想到去年还是和闻堰一起过的节，顿时就有点失落起来。
“希希你呢，到底有约没约？”
简希刚回完方艺白的消息，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抱歉啊，已经跟他约好了，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程橙的脸上明晃晃的写了‘重色轻友’几个大字，她扯了扯萧晓月的衣服，说了句‘我们走’，便毫不留恋地转头离开了。
萧晓月拍了拍她的肩膀，“玩得开心点。”说完也走了。
教室里的人没多久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还在收拾电脑桌面的老师。
她怕尴尬，也想赶快走，走到门口时却听到老师说了句话，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老师的嗓门有点大，在空旷的教室里回响，“喂老王，哎，你说后天去医院探望葛跃那个事啊？嗯嗯，没问题，我时间空出来了……”
是她想的那个葛跃吗？
难道葛跃是他们学校的老师？
不然老师怎么会认识他？
她没有继续听下去，方艺白给她来了消息，说已经在西门等她，她不想让他等太久。
她小跑着来到西门，方艺白的车果然已经停在那里，她上了车，气息略微急促，大口喘息。方艺白见状打开了通风系统，“下次不用这么急。”
“知道了。”简希没有多说。
方艺白启动车子上路。
简希脑子里还记得刚刚在教室听到的话，好奇心促使她拿出手机来，在学校官网上搜葛跃的名字，没想到居然真的搜出来了。
葛跃，江州大学外语学院英语教师，目前已退休。
已经退休的话，年纪应该已经不小了，年纪大的人嗓音很难做到像年轻人那样饱满精神，多少会有些浑浊和松弛。
那么，此葛跃非葛跃，只是名字巧合相同？
不过，话说回来，她真觉得葛跃老师的声音跟资料给人的感觉非常违和。
方艺白见她一上车就低头看手机，一会儿皱眉思索，一会儿垂头叹气，有点纳闷，“你在做什么？”
简希听到声音摇摇头，“没什么，对了超哥是不是今天举办婚礼？”
是今天举办婚礼，不过他不方便去，参加婚礼的人太多太杂，容易被人放到网上议论。
他点点头，没回答，而是继续追问她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简希也就随口一问，他不愿意多说她就丢开了，道：“我只是有点奇怪。”
“？”方艺白侧头瞥了她一眼，踩油门驶过十字路口。
简希沉思了一会儿，“我今天才发现，我们学校也有个老师叫葛跃。”
滴滴——
后方汽车鸣笛谴责，方艺白本来要超车的，听到她这句话一失神油门没踩下去。
简希却没注意到这些，仍旧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可是我在我们学校官网上查到他已经退休了，照道理来说，年纪至少六十五岁以上，跟我的网课老师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可是我心里就是过不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说着，又摇摇头否定自己，“也许是我想太多。”
她说了这么多却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侧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脸色不太对，眼睛直视着前方，似乎有点走神，不复方才的轻松惬意。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怎么就确定你的葛跃老师是个年轻人？”
“听声音啊。”
“现在很多网红，美颜滤镜一开，声线一变，完全可以伪装成另外一个人。”
这倒也是，不过……简希吞了吞喉咙，“不会吧？”
“怎么，你的葛跃老师是个年轻人，你更喜欢？”
这句话语气怎么奇奇怪怪的，简希打量他表情淡漠的脸，又仔细品了品这句话，果然有股酸溜溜的味道，不由得好笑，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他吃葛跃老师的醋，上次去他家复习也是这样。
车子到达目的地，准备下车前，简希扯住了他的手，飞快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
“最喜欢你了，别吃醋啊。”
她说完直接开门下车了，留下方艺白一脸可笑的表情，吃醋，吃自己的醋？
他至于吗？干这么蠢的事情。
他们先去吃晚饭，然后再去游乐园看烟花秀，这是简希的愿望。
灯光秀要九点开始，吃完饭才七点多，两个人决定在游乐园里逛逛。
跟昨天不同，今天是个晴天，湛蓝的夜空辽阔又干净，天气没那么冷，空气也很清新。这样的天气，加上很多商家的炒作鼓动，很多市民拖家带口出来玩，游乐园里非常热闹。
沿着草坪的主道被特别清理出来，布局成了吃喝玩乐一条街，很多商家来摆摊，有烧烤炸串、臭豆腐、奶茶饮料等小吃摊，有射击、套圈圈、飞镖等游戏摊，也有文创纪念品、女性装饰品、汉服等小店。
有小孩扯着父母的手，使劲儿把装瞎的父母扯到游戏摊，也有青年人骑着滑板或者穿着轮滑鞋闪过，好几个年轻的女孩拿着可爱的动漫花灯边走边说说笑笑。
方艺白今天穿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又戴了口罩和鸭舌帽遮住脸和眼睛，伪装得密不透风，料想没有影迷能认出他，所以他们玩得很大胆。
两人牵着手，在热热闹闹，生机勃勃的人群里逛逛停停。
知道方艺白几乎不吃重油重辣的食物，走到臭豆腐摊前时，简希就想逗逗他，故意问他要不要吃臭豆腐，方艺白不由得皱眉，“你想吃，我给你买一份。”
她不依，“一个人吃多没意思，你不吃就不买了。”
他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了，满脸纠结。
简希作势要走，方艺白却拉住她，叹了口气，“走吧。”
简希忍不住笑出声，“逗你玩呢，我们互相尊重啊，不需要你为了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她笑得眉眼弯弯的，葡萄似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修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红唇轻启，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方艺白微微附身，低头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似的印了下。
简希脸颊立即烫了起来，心虚地左右四处看看，发现似乎没人看他们，这才放下心。
娇嗔地瞪他，“那么多人呢。”
方艺白心情愉悦，牵了她的手，继续往前逛。
走到套圈圈游戏摊前，见简希挪不动脚步，他便主动去给她买了二十个圈，简希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接到圈后迫不及待去丢。
这游戏规则简单，但是要套中也不容易，方艺白跟在她身后，已经做好续费的准备，没想到简希身手不凡，第一个次就套中了一个陶瓷玩偶。
“中了中了。”她兴奋得蹦蹦跳，欢呼雀跃，像个孩子。
方艺白也为她高兴，示意一脸不情不愿的老板把套中的战利品拿来。
简希却对陶瓷玩偶兴趣不大，反而对套圈本身比较热衷，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去丢。
不过比较遗憾，后面十九个圈就只中了两个，看她一脸郁闷，方艺白提议，“再给你买二十个圈？”
简希摆摆手，“不用不用，适可而止，不要沉迷。”
方艺白莞尔，帮她把散乱的头发拂到耳后，声音温柔，“那我们走吧？”
简希没什么异议。
……
程橙和萧晓月吃了晚饭出来，见校园里冷清萧索，不由得对视叹息一声。
萧晓月大手一挥，豪迈潇洒道：“单身狗就不能过圣诞节了吗，还有没有王法了，就要过圣诞节，我们俩去看电影吧。”
于是两个单身狗来了电影院。
看完两个小时电影出来，程橙站在检票口外面等萧晓月上厕所，百无聊赖间她眼睛到处乱晃，很凑巧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看，果然是简棠，她正在被一个男人纠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