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时代变了

雷尔德走远后,达芙扑通跌坐在地上捂着脸低声痛哭起来。兰蒂芙和艾沃尔同时从达芙身上抬起眼睛对上了视线。

“你先把她带回去吧,我有办法了。”艾沃尔的神情和口吻都有种不容置否的认真,还有几分诚恳,“接下来我要用我的方式解决问题,这你们就帮不上忙了。”

“……是吗?”兰蒂芙还在犹豫,但看到艾沃尔直视她的模样每根毛孔都透着坚决,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好吧,那你千万小心,雷尔德这人我了解,他说的话别的不可信,威胁总是认真的。”

“我这一身不是穿来好看的。”艾沃尔用拳头轻轻拍拍胸口说道。

兰蒂芙于是低头瞧了眼艾沃尔这身鲜亮的披挂,她之前就在怀疑她是不是挑了最新的一套穿来海于格松,但现在这也不是重点了。

“好吧……那我就——祝你成功。“兰蒂芙拍拍艾沃尔粗壮的胳膊尽量笑得豪爽一些。

“走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艾沃尔抄起双手向兰蒂芙走近两步,眯着眼问,“你不担心这么为我奔走,你的导师会不高兴么?”

兰蒂芙愣了愣,随后无奈地笑了。

她总不能跟艾沃尔说实话——只是因为习惯吧。上辈子她习惯于重视艾沃尔的问题和麻烦,习惯于尽可能地为她提供帮助,也许是出于嫂子身份的自觉,也许是替西格德成全关爱,也许是发自内心感谢艾沃尔,又或者是不想有亏于她,更有可能是以上原因全都沾点,总之直到兰蒂芙之前脱口而出要跟这个艾沃尔一起去找人时,她才恍然惊觉习惯的力量多么强大。

“她已经生气了,这气只有打败你才能发泄,我如何做已经无关紧要了,而且——”兰蒂芙望了望远处的街道说道,“我马上就要成为你家族的一员了。”

艾沃尔笑了笑:“那倒也是。”

艾沃尔不再废话扭头走开。不需要配合兰蒂芙和达芙的步伐后她步履生风走得飞快,几乎是转眼间就消失在街角后。

兰蒂芙目送艾沃尔远去直至她高挑的背影也无影无踪,这才把还坐在地上哭的达芙强行拖了起来。

达芙自然也不是不敢耍赖的,兰蒂芙攥着她的胳膊往前走她只能捂着脸低着头尽力缩着肩膀。

“达芙啊,你这样下去也不行。”兰蒂芙老气横秋地叹口气说,“你未经任何主人同意就去服侍别人,我母亲不计较是因为她早已习惯了,但雷尔德……你最好早为自己做打算。”

“我想好了。”达芙吸了吸鼻子听起来像是咬紧了牙关,“如果艾沃尔不接受……或者没法接纳我做她的仆人,那我就把我的命运交给诸神,而不是任何其他什么人。”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达芙终于掀起眼帘看向兰蒂芙,眼里充满与她泪涟涟的面庞不甚相配的绝决。

*

砰砰砰!

艾沃尔砸门时毫不遮掩烦躁。

第二次敲完后才有仆人来开门,是个女仆,艾沃尔直截了当地表示要找罗德里克说话,女仆表示她得先禀报主人然后转身离开。很快女主人踏着重重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这是个颇为丰满壮实的中年女人,她看到艾沃尔的第一眼就后退半步,皱起了眉头。

“听说你找罗德里克?”女主人开腔口吻就与友善无缘,“你找错了,这里没有罗德里克。”

“你的街坊邻居可不是这么说的,”艾沃尔幽幽开口,“罗德里克是你女婿。”

女主人再次被噎住,刚刚堆起来的假笑很快就挂不住了,她脸色阴沉地看看艾沃尔,接着一字一字挤出话来强调:“你听错了,我没有一个叫罗德里克的女婿,不要在我家门口胡搅蛮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完这妇人嘭地猛关上门,用力之猛让艾沃尔额前几根头发都被掀了起来。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艾沃尔暗想,如果这个罗德里克真的是她要找的人,那么罗德里克就不是他的真名,正是因为考虑到改名的可能所以艾沃尔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靠人名去打听。至于罗德里克的真名,或者说他做奴隶时叫什么艾沃尔倒是记得很清楚,那毕竟,也曾经是她家里的家奴。

奴隶主们经年累月地想出一万种方法阻止奴隶轻易逃跑,比如在穿着上强调奴隶身份,这样还不够毕竟身外之物可以替换,所以主人们还会在奴隶身上用狼胆汁混合铁锈的墨水烙下烙印,或者说腐蚀出烙印,方便他人从烙印就能看出这奴隶的归属,而这种伤疤大多数情况下一辈子都好不了,奴隶要成为自由人必须经历的劫数就是揭掉那块被烙印耻辱的皮。而逮捕逃奴得到的丰厚奖赏和针对逃奴的恐怖刑罚也几乎断绝了奴隶逃跑的念头,法律倒是允许逃奴赔付以市价为基础的三倍身价赔偿为自己赎身,但是都逃奴了这条律法有跟没有并无差别。所以一个奴隶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但只要被人发现是奴隶等待他的只有两种命运——要么换主人要么就是死。

如果是既没死又没继续做奴隶呢?那这奴隶就是撞了大运,碰上愿意包庇他保护他的大善人。

艾沃尔不再犹疑,立刻掉头绕着院墙疾奔。区区一扇门无法阻拦她。她刚绕过这家后院墙角就有个穿着破陋的瘦高黑发男子骑马冲出院栏,艾沃尔几乎是擦着惊马的鼻尖斜掠而出急停旋身,马匹惊恐地扬蹄长嘶,如同离弦之箭冲出残破的篱笆,狂飙上寂静的街道。

灰白马匹在街上撒开四蹄狂奔,骑手卯足了劲鞭笞坐骑,鞭响声甚至能响彻整条街道。

艾沃尔紧随其后在狭窄的巷道间穿梭。眼见马匹转过几个街角,身影即将消失在交错的屋舍之后,她当机立断,冒着跟丢的风险猛地转身,手足并用攀上了右手边一株高大的赤松。她稳稳立在一根粗壮的横枝上,目光瞬间扫过下方迷宫般的街巷——居高临下视野豁然开朗。任凭那骑手如何拼命勒缰、左冲右突,其奔逃的轨迹在艾沃尔眼中已经清晰指向目的地——那片在月光下闪烁着粼粼寒光的海港。

想坐船跑吗?

史凯裘确实想坐船跑,毕竟他想不到一个人可以像山猫和岩羊一样在墙头,屋顶,树梢,雕饰甚至棚子顶盖木桶推车上攀爬、疾跑、跳跃而如履平地,他骑马居然甩不掉??

这太离谱了,他不信背后那个恐怖的追击者还能在海上继续追杀他??

于是史凯裘骑马直奔码头,甩鞭甩得就像背后有只飞龙追在他屁股后头喷火。

临近码头,史凯裘甚至等不及马匹完全停住,便手忙脚乱地翻身滚落!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但他毫不在意疼痛,如同被火燎了屁股的兔子般挣扎爬起,不顾一切地冲向岸边停泊的小船。管它是谁的船!管他偷船被抓到会挨多少鞭子、剁几根手指!此时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跑! 快跑!!

史凯裘踉跄着跳上最近的一条小船,缆绳几次从他颤抖不已的手中脱开,他刚抓起船桨又被船舷绊得一个趔趄,差点栽进冰冷的海水里。每一次仓惶抬头,都能瞥见那个在码头木桩、堆叠货箱、乃至低矮的屋顶间鬼魅般纵跃奔袭的身影——忽左,忽右,时而隐没在阴影里,时而又如同索命的鬼影般出现在更近处!

终于能用船桨撑开小船时史凯裘重重叹了口气,现在他的小船离港有十来步远了,那个盾女应该放……

——她笔直朝他过来了!

——她加速了!!

——她起跳了!!!

史凯裘张着嘴忘记呼吸,眼看着他眼中仿佛遮天盖日的庞大身影朝他他扑了下来,巨大的冲击让船头猛地向上高高翘起,艾沃尔靴底的钢钉深深嵌入湿滑的船板,为她提供了刹那的支点。她顺势探身向前,单膝跪在剧烈摇晃的船舷上,稳住了重心。海浪从盾女背后兜头盖脸浇来,史凯裘全身湿透嘴里全是咸水,这大起大落几乎把史凯裘魂都吓飞,艾沃尔半蹲着俯身向前一手撑住船舷一手摸向后腰,遮挡月光投下的阴影将瑟瑟发抖的他笼罩其中,他看到艾沃尔手中利斧刃映着月色寒光,湿透的白金色发丝紧贴着她刀削斧凿般的冰凉侧脸。就在对方揪住他衣领将他从船里提起来时他爆发出哭喊:“不是我!!不是我!找错了!!!呜呜呜……”

正要质问的艾沃尔终于看清这个哭哭啼啼的男孩的样貌——他最多不超过十六岁,年龄都不对。

随即她面庞扭曲地质问:“不是你你跑什么??”

“罗德里克……罗德里克让我这么做的……他许诺给我丰厚的报酬……”

男孩哭得抽抽噎噎,鼻涕泡都冒出来了,艾沃尔皱紧眉闭上眼用力呼出口气,撒了手让男孩重又倒在船上。史凯裘一边抽搭一边从指缝里偷瞄艾沃尔,她站直了身体重新将手斧收回后腰,史凯裘刚松口气整个人就被拖起来扔出船外,扑通声响后水花飞溅,艾沃尔脚下的船吃水线立马下降不少。

这根本不解气!!

艾沃尔扶着腰感到肺部隐隐抽痛,她需要点时间把气给喘匀了。史凯裘在离她不远的海面上奋力扑腾,试图再次游上船,就在艾沃尔做好准备把他一脚踹下去时船身猛地动起来让她也膝盖一弯跪倒。扭头看去艾沃尔才发现小船靠近岸边的那一头被挂上了钩爪,岸上站着相当眼熟的四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手持弩箭,拽着绳索拖拽的小船往岸边靠。借着明晃晃的月光艾沃尔才看清这些人个个携带兵器,而且大剌剌地将它们亮了出来,其中甚至还有两根长矛。艾沃尔还看清这四个男人的面容,他全都认识——毕竟下午才见过,其中那个鼻梁还在青肿状态而表情特别兴奋的男人她就更熟悉了。

嚯,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一起去打仗呢。

“来吧小美人!”卡尔夫姿态浮夸地摊开手笑出一口黄牙冲着艾沃尔喊道,“上岸来乐一乐!别害羞啊!”

话说完众人耳朵只来得及捕捉到破空轻响和微妙而冷冽的气流,紧跟着才是卡尔夫嘶哑的惨叫声。另外三个男人定睛一看卡尔夫的大腿上斜插着把短斧,斧刃精准切入甲衣接缝处的铜钉间隙,显然投掷者不会是别人,只能是船上那个还保持着投掷姿势的盾女。

她的动作太快了,拔斧挥臂投掷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快到借着夜色几个自信满满的男人竟没一个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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