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剑与幽冥

劳菲?

劳菲是谁来着?兰蒂芙努力回忆,她的上辈子里有劳菲这个人吗?

接着兰蒂芙得记忆突然拨开浓雾,她想了起来——劳菲确有其人!但……她怎么会变成眼前这副模样?

上辈子里兰蒂芙和劳菲不算特别亲密,只能说是点头之交。劳菲家里是海于格松有名的战士家族,世世代代都以培养骁勇善战的战士为传统和光荣,无论女孩男孩打小都要接受残酷且严苛的训练,由于她个子很高,高得鹤立鸡群一枝独秀,所以兰蒂芙只看一眼就足以对她印象深刻。

在佛恩伯格与海于格松那场惨烈的最终海战中,劳菲与她丈夫同乘的那艘战船被敌军一锅端。丈夫的尸首战后被打捞上来时已然浮肿不堪,而劳菲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时众人纷纷揣测,她要么早已葬身鱼腹,要么就被俘虏押回了佛恩伯格——后者更可信些,因为几名侥幸生还的战士提供了目击证词,言之凿凿曾目睹劳菲被捆上敌船

上辈子兰蒂芙对劳菲的印象就到此为止。

没想到……

“贱婢!谁准你呆在这里的?!”一个男人的呵斥声突然传来把劳菲和兰蒂芙都吓了一跳,原来是长屋的管事奥斯利耶夫大步流星走来扬手就给了劳菲一巴掌,打得她踉跄跌倒。

“住手!”兰蒂芙赶忙伸手阻止,“我来处理!”

奥斯利耶夫撇撇嘴神情很是不屑,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扭头离开。兰蒂芙蹲下身将捂着脸的劳菲从地上扶起来,看了看她脸上的红肿轻声道:“我带你去冰敷一下吧。”

劳菲没有吱声,兰蒂芙就当她是默许了。于是兰蒂芙带着劳菲离开席位前往厨房,她知道在那里肯定能找到冰块。

要是自己突然离席引来斯蒂比约恩或者英格薇的不快怎么办?

算了,算了,兰蒂芙刻意不去细想这些问题,她只是想帮助老乡而已,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曾经只能算熟人的劳菲突然都变得格外亲切起来。

到了厨房后兰蒂芙果然很快找到了冰块和纱布裹起来给劳菲敷上,再顺便替劳菲讨了碗热呼呼的肉汤。再次上下打量劳菲,兰蒂芙越发感到酸涩,劳菲曾经看起来英武挺拔令人生畏,现在的她则是双颊凹陷面露菜色骨瘦如柴,最重要的是还在家乡时那种浑然天成的倨傲荡然无存,脸上只剩下麻木和疲惫,甚至双眼都失去了焦点和神采。

兰蒂芙还能隐约瞥见锁骨下方的旧箭伤呈现紫黑色,也不知艾沃尔是否有上心为劳菲医治,大概……是没有吧。

“劳菲,”兰蒂芙看着老乡有一搭没一搭地舀汤喝开腔发问道,“你现在是奴隶了,对吗?”

劳菲鼻孔里挤出哧声,回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谁是你的主人?”兰蒂芙又问。

“艾沃尔。”劳菲干巴巴地回。

兰蒂芙张了张嘴又合上,重新组织了一番语言,才问:“她待你如何?我是说……她有……虐待你吗?”

劳菲的眼神闪烁几番,还是避开了兰蒂芙探究的视线,仰脖将木碗里的残羹一饮而尽。

所以……她是真的被艾沃尔折磨了吗?兰蒂芙看劳菲的样子实在很难不这样怀疑,俘虏落入敌手后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即便从未上过战场兰蒂芙也多少有些耳闻,沦落到艾沃尔家里为奴为婢之前劳菲也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兰蒂芙越想越心疼,于是拿过劳菲的碗又说道:“我再去替你弄点吃的。”

“不不,不用了。”劳菲突然一把摁住兰蒂芙的胳膊,后者立刻注意到她胳膊手都是灰扑扑的,沾满了灰尘污垢,她强行忍住了反感仍旧保持微笑问:“你确定?要不我安排安排,让你去洗个热水澡?”

“实际上我找你——我找你是为了西格德。”

“西格德?”兰蒂芙惊讶地瞪大眼,“你找他?你要做什么?”

“有些事……我必须找他谈谈。”劳菲说着话忐忑起来,“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哪怕只是接近王子……”

“都会被赶走。”兰蒂芙撇撇嘴说,“你想对他说什么?我替你传话吧。”

“不行,我必须当面和他谈。”劳菲突然探身紧紧抓住兰蒂芙的双臂,眼中突然闪现出异样的锐利来,“拜托了兰蒂芙,帮帮我,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愿意听我的恳求。”

“你不能告诉我……”

“不能,”劳菲摇着头口气坚决,“你没法理解我。求你了,我只有这一个请求。你只需要把我带到西格德跟前就行。”

“……好……好吧。”兰蒂芙勉强应了下来,她心知应得太过轻率,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如果你坚持的话。”

劳菲闻言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道:“真是太感谢了,兰蒂芙,你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

“这……太夸张了。”兰蒂芙挤出僵硬的笑摇着手说,“等你和西格德谈完之后再谢也不迟,”兰蒂芙说到这儿苦笑了一下说,“王子之妻的身份不是你想的那样方便,总之我会尽力。还有……呃,我很遗憾,奥拉夫——”

“死了。”劳菲抿住嘴唇,腮帮子抽了抽,“我听说了。”

“那就……走吧。”

兰蒂芙扯了扯嘴角笑得十分难看,兰蒂芙带头,身后跟着劳菲,二人这就离开厨房去寻找西格德。

长厅门口,斗犬的狂吠与男人的吆喝依旧鼎沸,鲜血甚至在粗砺的石板地上泼洒出几道暗红,只是西格德已不见踪影。

稍作打探,兰蒂芙带着劳菲循着指点走向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地点——

长屋的屋顶上。

没错,西格德在长屋的屋顶上。他身边依偎个身形模样看起来只有十五六的小姑娘,正眨巴着大眼睛仰头望着西格德听他比比划划地讲述什么。

“……你肯定无法想象,那里百座喷泉流淌的不是凡水,是青春女神伊顿那令人永葆青春的蜜酒!千根白石巨柱刺破云霄,撑起了阿斯加德崩塌后残存的天穹!米德加德所有的珍宝——比奥丁的独眼还要耀眼的黄金、比芙蕾雅肌肤更柔滑的丝绸——全都堆积在那七座神圣的山丘之上!我的战斧渴望在那‘永恒之城’的基石上刻下属于我们的符文!让黑鸦的威名,如同雷霆滚过瓦尔哈拉的殿堂,响彻在罗马那镀金的穹顶之下!南方的诸神啊,准备迎接风暴吧……我们必将带回荣耀与财富!……”

噗地一声,兰蒂芙没绷住笑打断了西格德激情洋溢的演说,王子猛地转过头来瞪向屋顶边沿探出半身的兰蒂芙。

“哦,抱歉,我没想打断你——你们。”兰蒂芙看了看西格德又瞧了瞧他身边的小姑娘,这姑娘兰蒂芙也刚刚有些印象——她是来参宴的一个农场主的女儿,兰蒂芙头回看到她她还怯生生地扒着父亲的衣摆。

果然,这女孩感受到兰蒂芙直接的视线鬼使神差地来了句:“我……是我父亲让我来的!”

兰蒂芙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唉,这傻姑娘。

“有什么事?”西格德黑着脸侧着头问。

兰蒂芙本来想解释一番自己突然笑出声不是因为西格德好笑,但转念一想她还是决定尽快把劳菲的事情结了:“是劳菲要找你。”

“劳菲?”西格德一边套上内衬一边皱起整张脸,“她是个奴隶吧?”

“……是啊,”兰蒂芙突然感到窘迫,开始后悔自己答应劳菲请求的时候不过脑子,“她……她还跟我打赌,赌你根本不敢面对她,我这就立刻寻你来了。”

情急之下,她只得抛出这拙劣的激将法为自己开脱。

“我不敢面对她?呵,这倒是个让人意外的说法”西格德扯住衣襟用力一抖,随后施施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对兰蒂芙问道,“也罢,带我去见见她吧。作为这片土地未来的主人,我总得让她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对不起了劳菲……兰蒂芙在心中忏悔,我早就说了我的身份没你想象的那么方便,你自求多福吧。

接着兰蒂芙就把西格德从房顶带下来,见到了臭着个脸等在地上的劳菲。

“你就是劳菲,”西格德下地后不紧不慢朝劳菲踱了两步,打量的目光充满审视意味,“你的要事最好值得我为此耗费时间。”

“确实是要事,”劳菲往前一步逼近兰蒂芙后背说道,“我要向你发起霍尔姆决斗。”

兰蒂芙正要惊讶地回过头去,脖颈上突然传来彻骨寒意和利刃危险的压迫感。劳菲枯槁的手指如鹰爪扣住兰蒂芙右手手腕,寒铁斧刃在月光下泛起诡谲蓝光。

兰蒂芙能用余光瞥见那是柄崭新的短斧。劳菲之前是把凶器藏在哪里?好吧,虽然奴隶的衣衫宽宽大大破破烂烂,但有心的话藏匿短小的兵器确实不成问题。

“劳菲?”兰蒂芙控制住颤抖的声线问,“你在做什么?这就是你必须跟西格德当面谈的事吗?”

“不然呢?我不这样做还能如何让西格德认真对待我的要求?”劳菲一边挟持兰蒂芙一边移动脚步,从门口背靠墙壁挪进屋内。她毕竟曾是个经验丰富的盾女,兰蒂芙猜她正在努力排除被背后袭击的风险。

“决斗?”西格德拧起眉头一脸难以置信,“一个奴隶要跟王子决斗?”

“你必须答应。”劳菲说着将斧刃靠在兰蒂芙喉头上抵得更紧了,“否则你这新鲜热乎的新婚妻子就要血溅当场了!”

劳菲吼完之后兰蒂芙跟着抖了一抖,她只是在强作镇定罢了。

毕竟这可是人生头一遭被人利刃相逼胁迫。

西格德表情凝重地缓缓摇头道:“劳菲,我理解你曾经的骄傲,也尊重你作为战士的勇气。但是,一个奴隶挑战一位王子进行神圣的决斗?这不仅是对我家族的侮辱,更是对整个氏族规矩的践踏。换作是过去的你也绝不可能接下这种挑战,我没说错吧。”

对啊对啊,就是这么回事!兰蒂芙听着西格德的循循善诱仿佛已经见到了摆脱致命危机的曙光,不愧是西格德,还是这样沉稳冷静,劳菲一定会——

“你也知道昔日的我啊?看看你们把我变成了什么样!!”劳菲激动大吼着把持利刃的手也颤抖不止,将兰蒂芙喉头皮肤划出一道细细血痕,“你现在必须照我说的做!如若不然我会杀了她然后大开杀戒,能带走一个算一个,不想这种事发生的话你现在立刻去往大厅,告诉所有人你接受我的决斗挑战,选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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