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起雪沫,拍打着兰蒂芙的脸庞。前方,英格薇与芙蕾迪丝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脚下积雪发出的呻吟连成一片,注意到兰蒂芙目光正钉在芙蕾迪丝微驼的背影上,他喷出一口白气,粗哑的嗓音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英格薇经常去我们家做客,那俩老姐们交情不错,总是一起行动。”
兰蒂芙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问道:“你看不出是英格薇把芙蕾迪丝独自一人从家中叫来长屋的吗?芙蕾迪丝显然不敢对英格薇说不。”
“眼很毒嘛,”戴格收敛笑容微妙地拖长音调说,“那又怎样,又不是我逼她去当英格薇的小跟班的,那么大的人事情孰轻孰重也分不清么?”
兰蒂芙一时哑然,于是忿忿地移开视线目视前方不吱声,沉默中她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被雪覆盖的、木栅栏上凝结的霜花、远处冒出的被风吹散的炉烟。片刻后,戴格放缓了语气主动开口:
“你觉得你能劝得动艾沃尔?我说实话,整个佛恩伯格,能治得住艾沃尔的恐怕只有斯蒂比约恩和雷金霍斯。”
“……不管怎么说,总要试试。”兰蒂芙忍不住又问道,“我还是不太理解……狼卫们向来都是无法无天的?”
“哈哈,你是个直爽人。”戴格的笑声很是粗野,“确实就是这么回事,你能估算出斯蒂比约恩花在他的每个狼卫身上多少钱吗?换算成银锭摞起来能跟每个狼卫的个头一样高,这些金贵的武士身上少一块肉都会让斯蒂比约恩心疼得睡不着觉,不仅普通人不敢冒犯狼卫,国王也向来舍不得下狠手惩罚他们。万一……”
兰蒂芙接话道:“万一体罚落下伤残影响战斗力,将是巨大的损失。”
“对!就是这样。”戴格看起来是松了口气,“所以你说得对,我们狼卫向来都是无法无天的,不过这可不能怪我们。”
“那要怪谁?”
“是艾沃尔当年极力建议斯蒂比约恩建立斯万格佛,如今狼卫所能享受的特权,都是当年她和斯蒂比约恩关起门来商定的。”
“我真的……不明白,”兰蒂芙摇着头囔囔道,“艾沃尔为什么要提出那样的建议?那对她有什么好处?”
“也许她认为狼卫们都会感激她,谁知道呢,那时候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有什么奇思妙想都不奇怪。”戴格冷笑一声说,“我瞧她就是想踩着别人脑壳往最高处爬,让所有人都得仰脖子看她。”
“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你一点没听说,”戴格的笑容变得更加微妙了,“关于狼卫的选拔机制。”
“我只听说非常严苛。”
“确实非常严苛,我差点就被筛了。”戴格干笑两声说,“如果那真的发生了,对我而言将是此生难忘的羞辱。”
“为什么?不至于吧……?”
“狼卫的入队标准,是按照艾沃尔的事迹定下的。”
兰蒂芙不由得张大了嘴:“哈?”
“两年前,她从霜狼氏族嘴里抢回了她义父,这事够她吹一辈子了。”戴格挑起浓眉,眉宇间流淌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他显然看出了兰蒂芙眼中强烈的好奇,于是简明扼要地开始了讲述。
两年前科约特维特地设下圈套,伪装成阿瓦斯尼斯的约尔王让斯蒂比约恩出佛恩伯格迎接他,特使对斯蒂比约恩来说是个熟面孔,所以国王不疑有他轻骑简从出城迎接。然而斯蒂比约恩在佛恩伯格大门口不仅没看到约尔王,还被十几个阿格德尔人掳走,由于过于突然当时斯蒂比约恩的护卫无法及时作出反应,被如狼似虎的阿格德尔人尽数杀光,更谈不上保护主君了。
消息传来时艾沃尔还在巡逻,西格德立刻叫上她以及另外二十个经验老道的好手前往救援。出发后到必须下马步行的路段,艾沃尔就脱离队伍背着口粮扛着长|枪近乎全副武装抄捷径走小路,翻山越岭循着踪迹紧撵在阿格德尔人屁股后头,在第三天清晨杀到洞口将斯蒂比约恩救出。
虽然西格德也救父心切但带着大队人马走大道的他紧赶慢赶也迟了将近半天。
这就是两年前斯蒂比约恩在前往霍达菲尔克路上被阿格德尔人掳走至希灵蒂斯韦尼洞穴的事件始末,回来之后斯蒂比约恩就着手组建一支全为精锐的铁血战团,次年春天队伍建成,艾沃尔是第一个被算进战团的成员,然后才是雷金霍斯,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时候战团还没有斯万格佛的威名,斯蒂比约恩只是把狼卫们当作亲兵看待。
说完后戴格一看兰蒂芙,只见她眉心拧成了疙瘩——不如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那无端变得严肃且烦躁的表情令戴格感到疑惑。其实兰蒂芙此刻纠结的问题很简单,只是戴格无论如何不可能猜到——在前世,艾沃尔可曾干过这等单骑救父的举?答案斩钉截铁——没有!否则如此惊天动地的事迹,早该被吟游诗人传唱四方,艾沃尔本人也必会视为毕生荣耀时常挂在嘴上才对。
不过这么说来……艾沃尔救过斯蒂比约恩的命,算不算——某种程度上回报了义父的恩情?
这个问题与兰蒂芙问题关系不大,这父女兄妹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到了这个世界似乎更加复杂了,她决定不多做纠结。
戴格用手背拍了拍兰蒂芙的胳膊再往前一指唤回了兰蒂芙的注意力:“喏,前面就能看到埃里克家了。”
兰蒂芙顺着他所指看去确实有看到一栋带院落的敞阔住宅,门楣上悬着狰狞的狼头骨,头骨下颚还钉了个银钉。兰蒂芙认得那是领主赋予受宠信下属的“免罪铁券”。
“怎么……听你的意思是你不去了?”兰蒂芙不快地抽回手扭头皱着眉问。
“我得上茅厕,我实在憋不住了。”戴格弯着腰面露痛苦说道,“其实我刚到长屋时就想去了,只不过那时候急着办事所以……总之我现在是真憋不住了,你先去,等我完事儿了就来找你,你不会……突然不敢去了吧?”
“等等戴格,”兰蒂芙一把攥住他粗壮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油亮的皮护腕里,“这话该我问你!你巴巴跑到长屋来向西格德喊冤,怎么事到临头要尿遁?这事……跟你到底有什么干系?”
“哎呀真不是尿遁!你怎么听不明白呢!”戴格一把甩开兰蒂芙的手往后侧退了两步,“我已经跟你说了,等我就近解决完就立刻赶来,你要是实在害怕现在打道回府也行!我就当我是白跑一趟!”
说完戴格嘴里咕哝骂着什么,不等兰蒂芙应声扭头疾步钻进旁边一条窄巷,兰蒂芙嘴角抽了抽开始感到后悔。也许她根本就不该来,望着戴格迅速走远的背影兰蒂芙咬着下唇暗想,英格薇说什么艾沃尔挺尊重兰蒂芙纯属胡说,到佛恩伯格之后姑嫂二人公开场合几乎没有互动,英格薇怎么看出尊重的?根本就是顺嘴把兰蒂芙往火坑里推!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了,要她掉头回去找西格德诉苦她还不如去茅厕里把戴格抓出来。
*
“你们在干什么!!”
看到家门口前一幕的埃里克,瞬间酒醒了个彻底。大小箱子、各种箩筐,正源源不断从他家中被搬出,运往码头方向。他甚至瞥见了他猎获的第一头巨狼的毛皮,还有前年夏天在莱茵河畔某座堡垒里抢来的镶金长方盾!他的两个妻子——欧蒂被粗绳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海尔格则抱着婴儿,和长子蜷缩在墙角瑟瑟哭泣。近前看守他们的战士就算只是背影,埃里克也能一眼认出来。
看欧蒂肿胀青紫的脸颊,她肯定激烈反抗过。
埃里克瞬间怒火中烧,他指着金发盾女的背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怒喝:“贱人!!你都干了什么!”
艾沃尔慢悠悠转过身来他,她眼中那好似居高临下俯视虫蚁的蔑色立马又让埃里克胸中怒火再高三丈。
“如你所见,”她的口吻平静无波,“抄你的家。”
“谁给你的权力这么做!立刻给我住手!!!”
这咆哮不仅仅是冲着艾沃尔,几个搬家当的战士腿脚都抖了一抖,还真刹住脚步,犹犹豫豫看向艾沃尔。
“继续搬!”艾沃尔的呵斥低沉粗粝,却极具穿透力,“我看谁敢违抗王令!”
“我呸!!”埃里克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指着艾沃尔的手指都快戳到她脸上了,“狗仗人势的东西,你跟你爹可真是一脉相承的下贱!瓦林不过是趁机捡了块地过了村长的瘾当个假领主,要不是他摇尾乞怜,我们国王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而你,‘狼吻者’艾沃尔,当你好哥哥西哥德的婊//子还没当够,你义父老爹的老二你也……”
后面的话埃里克不得不吞进喉咙里,因为有人动作粗暴地掰过他的肩头,并且在他顺势回头后给了他响亮的一记巴掌。一时之间除了寒风呼啸、婴儿断续的啼哭、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所有声音仿佛被抽空。所有人都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挨打的埃里克和巴掌的主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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