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西格德立刻来了兴致坐直身体,激动得手里的麦酒差点撒了,往前凑到兰蒂芙跟前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兰蒂芙也兴奋地往西格德跟前探身说道:“我知道你想去罗斯卡亚,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西格德脸上的兴奋微微一滞,垂眸躲避了片刻她的直视,接着又堆起笑容:“咱们结婚才一个月就分开……诚然对你有些欠妥,但我也并非铁石心肠。只是……”
“这根本不是问题,西格德!”兰蒂芙的脸又往前凑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呼吸可闻,几乎到了随时可能吻上的地步。她清晰而坚定地说出了心中盘桓已久的渴望:“我可以随你同去。”
啊……终于把自己心中计划已久的殷切愿望说出来了,兰蒂芙立刻感到松口气,可很快又莫名不安起来。
“什么?”西格德微微瞪大眼,“你要跟我去?”
“是啊,有什么好吃惊的?”兰蒂芙无辜地眨眨眼反问,“带妻子随行远航难道不是咱们北方人的传统吗?”
“也……不能说是传统,”西格德几不可见的摇摇头,语气带着一种长辈式的分析口吻,“确实勇士远征带上家眷并不稀罕,但更多时候妻子的责任是守护家族,管理奴隶、照看田地、女红手工、储量过冬,还有谁比结发妻子更值得丈夫托付这些事?而且你想没想过,如果我们一起在冒险中出了意外,那家里还能交给谁?”
这极其熟悉的劝留说辞立刻引起了兰蒂芙的强烈反感,她攥紧拳头时指甲都不知不觉掐进肉里,要保持柔和的微笑突然变得十分艰难。虽然前世西格德是说着相差无几的话劝艾沃尔留在挪威。那时候兰蒂芙不是不想随西格德离开,只是在前世她总是主动承担起留守后方料理家世的责任,根本不需要西格德劝,或者说,比起艾沃尔她兰蒂芙更没资格开口。换句话说西格德连艾沃尔都不带就更不可能带兰蒂芙外出了,这一点兰蒂芙心里比谁都清楚。
但这辈子情况不一样了啊!现在的兰蒂芙真心迫切想要尽快离开佛恩伯格这个是非之地!只有和西格德在一起她才能感觉到安全。
“交给艾沃尔啊,”兰蒂芙脱口而出道,随即她捕捉到西格德眼中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耐,快得如同冰面下的鱼影,赶忙补充,“呃我是说,我们俩都离开之后就可以把家里放心交给艾沃尔。虽然来往不算密切……但我看出来了,艾沃尔有非凡的才干和强大的毅力,聪慧机敏更在我之上,她连斯万格佛战团都能治理得井井有条,区区家宅琐事,于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你这么说正暴露了你对艾沃尔一无所知,”西格德表情严肃缓缓摇摇头说,“打理战团跟照料家小完全就不是一回事,怎么能混为一谈?更何况艾沃尔上头除了我父亲还有雷金霍斯作长官,她并不能算是战团的女主人。”
兰蒂芙顿时感到面红耳赤,是啊,管理战团和经营家业怎么可能是一回事,她心急之下竟然如此口不择言,这下西格德更可能相信英格薇对兰蒂芙的那些毁谤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西格德似乎是无声叹口气道,“艾沃尔不可能答应,我太了解她了,不信你尽可以去自己问艾沃尔,她……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在乎家人。”
西格德说着伸手扶住兰蒂芙双肩,让她不得不正视自己,他指腹带着薄茧的触感透过薄薄的亚麻寝衣传来,他表情郑重地注视着她,湛蓝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真诚:“我还是觉得,你的温柔、细心和责任感,才是这个家最需要的。”
那你倒是让英格薇也承认这一点啊!——虽然西格德的话语让兰蒂芙感到十分受用,但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咆哮,当然她面上仍然保持温和笑容,嘴里不依不挠:“那如果我劝服了艾沃尔呢?”
“如果你能做到,我无话可说。”西格德耸耸肩苦笑道,再说了——你不是建议我先去罗斯卡亚看看情况吗?”西格德环住兰蒂芙的肩膀用力搂了搂笑道,“我今天仔细想了你在弗洛基面前说过的话,也和弗洛基及其他经验丰富的船长、水手聊过,确实现在这个时节远航还不算太晚,真正出发东征时应该如何准备,还得根据在罗斯卡亚的考察结果而定,就照你说的做,我先去罗斯卡亚待段时间看看情况,等我回来……还得是你来办我才放心。”
兰蒂芙努力掩饰不快,只是咬紧嘴唇又问:“你的意思是,等你从罗斯卡亚罗斯回来肯定会带我去拜占庭?”
“我的意思是——”西格德的眸光突然变得闪闪烁烁,“这得视我在罗斯卡亚罗斯所见所闻决定,毕竟如果——情况复杂,需要长期经营,这几年我都走不了了?若是如此你也不必如此焦急了吧?”
兰蒂芙撇撇嘴又问:“那你这回打算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西格德的笑容仿佛替兰蒂芙的能干也打好了包票,“你能办到吧?”
兰蒂芙愣了一愣问:“办到?办什么?”
“替我做好出航准备,我打算明早就去召集人手,”西格德说着眼里又亮起光来,“一天之内,你能完成吗?”
“就明天吗?”
“是的,明天父亲要去斯塔万格跟商会老大有要事相商,那地方太近了,你知道的,最好明天就能走,机会难得啊。”
这么巧?兰蒂芙移开视线望向床畔正爆出点点星火的炭盆暗想,就在西格德特别需要机会的时候斯蒂比约恩正好要离开?他父亲对他的东征计划肯定态度不怎么积极,他这不是要兰蒂芙帮他从父亲眼皮子底下溜掉吗?
跳动的炭火在西格德脸上投下温暖摇曳的轮廓,兰蒂芙望着他沉默片刻又问:“你刚刚说的话还作数吗?”
西格德疑惑反问:“什么话?”
“你刚说过,如果我能说动艾沃尔替我照顾长屋,你就会带我一起去罗斯卡亚罗斯。”兰蒂芙从表情到口气都透着股倔劲儿。
西格德嗤笑道:“你来得及么?要找到艾沃尔谈事儿可不容易,即便是我也一样。”
“我可以。”兰蒂芙干脆应下,“你需要的话,我明天日落前一定能把一切都准备好,然后跟你离开。”
西格德皱起了眉头,表情有些疑惑又想笑。
“如果是这样当然再好不过。”西格德恢复笑容,粗糙的拇指带着麦酒的微甜气息,轻柔地抚过兰蒂芙湿润的眼角,嗓音低沉而温柔,“有了你明天我一定能顺利出航,你父亲对你的评价一点儿没错,我真是娶了位能干的妻子。”
兰蒂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靠进西格德怀里,将脑袋深深窝进他柔韧坚实、散发着温暖体味和淡淡汗味与皮革气息的胸膛,尽可能蜷缩起自己不算娇小纤细的身体。眼眶里积蓄已久的温热液体终于无声地滚落,渗入他粗糙的羊毛寝衣。
她等这句话等得太久了,兰蒂芙越想鼻子越酸,就西格德这句“我娶对了妻子”兰蒂芙等了整整三十年没有等到,久得连绝望都已风干成茧,接着就那么突兀且诡异地开启了半新半旧的人生。
“怎么了?”西格德环住兰蒂芙将她拥紧,结实的手臂像温暖的锁链,他低下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拂过她的额发问道,“你在哭吗?嗯?”
“是,”兰蒂芙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睑苦笑道,“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体贴的男人。我婚前十分害怕,你知道吗?嫁错人对女人来说,根本就是灾难,但我想我算是得到了芙蕾雅的恩惠,女神给了我一个美好得令我落泪的爱人。”
“你真令人捉摸不透,兰蒂芙。”西格德说着双臂环紧了怀中的妻子轻轻晃了晃身子,“上次你在屋顶上因为喜悦而大笑,现在你说你因恩惠而哭泣,至少我能确认,现在你是幸福的吧?”
“当然,我很幸福。”兰蒂芙抬起脸看向西格德那双在摇曳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藏着整片海洋的湛蓝眼眸嘴角挂泪笑道,“因为我爱你,西格德。”
“我也爱你。”西格德说着低头吻上兰蒂芙的唇,顺势将她压倒床上,两人唇齿纠缠间喘息越发粗重灼热,兰蒂芙睁眼能清晰看到西格德的皮肤红里泛紫,额角上渗出细细汗珠。然而就在西格德熟练地撩起兰蒂芙的长裙顺着她大腿往上摸去时兰蒂芙一把摁住了他的手。
西格德从热吻中抬起身来疑惑地看向还在轻轻喘气的兰蒂芙。
“我的时间很紧迫,你给我的任务有些艰巨。”兰蒂芙喘息着,一边用掌心抵住西格德在她裙下探索的手,一边飞快地说道,“白天我做了血肠,太阳升起后我也得抽出时间,向索尔和埃吉尔祈祷你一帆风顺,勇猛无匹。”
其实兰蒂芙是意乱情迷中鬼使神差地突然想起她今晚还得去照料劳菲的伤势,而且她非常确信劳菲但凡少一个晚上的挽救都铁定会落下伤残甚至直接挺不过今晚。今晚兰蒂芙必须去南门,她甚至担心自己已经晚了。
“我说真的,”西格德胡子抽动着露出笑容,“我觉得英格薇应该改变对你的评价。”
“那就是她的事了,”兰蒂芙说着温柔地推开西格德坐直起身,又捧着丈夫须发旺盛地脑袋在他被烛光映亮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深长而郑重的吻,“愿众神予你……安眠与好梦。”
西格德翻身睡去心满意足嘴角带笑闭上了眼,兰蒂芙立刻从床上起身下地,赤足踩在冰冷粗糙的石板地上,激得她脚心一缩。她不动声色地、重重地呼出一口憋闷已久的气息。
——我来啦,劳菲,你可千万要给我挺住,你不知道我今晚放弃了什么前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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