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德……居然真的向她求助了!不,应该说真的就这样跳反了!
格尔达感到难以置信,主要是对艾沃尔。
要知道,艾沃尔在崖顶哨塔上时根本无法确定巴尔德是被谁控制,就已经确信只要格尔达准确传达出几个信息:“强势的对方拥有不守信用的特权”“实力不足就是任人鱼肉”“格尔达可以置身事外”,那巴尔德必然心慌失措,暴露巨大破绽。
一切都被艾沃尔说中了,格尔达暗自心惊,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料事如神吧,艾沃尔仅凭一座兵营,几缕蛛丝马迹,竟能像解牛庖丁般精准剖开她四年婚姻都未能完全看透的丈夫的心肝脾肺。
惊叹之余格尔达也难免再次感慨,艾沃尔有时确实让人……害怕。
“说话啊!”巴尔德脸上写满慌张,用力拽了下格尔达的胳膊,声音因急切而嘶哑,“你在想什么!”
格尔达立刻垮下脸来问道:“你到底是着了谁的道让阿格德尔人驻扎本地的?不会是一时心血来潮吧?”
巴尔德像被抽了脊梁骨的狗塌着肩膀垂头丧气道:“要不是被亲信背叛逃出领地,只有我叔父孤身跟随我到处逃窜……我何必要靠阿格德尔人?他们替我夺回宝座,能不狮子大开口?我手上真的是无人可用……除了阿格德尔人的佣兵团,我竟然没有别的力量能够守住伯爵之位……”
“没有别的力量?你为什么不求助佛恩伯格?你忘了自己是斯蒂比约恩的封臣吗?”
“我也想过……可是斯蒂比约恩那老家伙跟我父亲挺熟的……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他肯定会觉得这是虎父犬子……血脉衰微……更重要的是……他可能会怀疑我的能力,可能会把我换掉……!别忘了,我还有个叔父呢!布洛迪尔他也有儿子!”
“说你傻你真傻!”格尔达抱起胳膊气不打一处来,“布洛迪尔再如何至少也算陪你吃过苦,你竟然这样防着忠诚的血亲,却为了面子投靠阿格德尔!你这是引狼入室!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蠢得令人发笑!”
看着巴尔德此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吃瘪样,格尔达真的需要很努力才能绷住脸不笑。
她胸中积压多年的郁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要知道过去巴尔德一言不合就骂她蠢,说她笨,断定格尔达没有丈夫在身边会傻到被人卖去当最下贱的女奴玩弄致死。
“我……我这不也是情势所迫吗!”巴尔德努力撑起疼痛的身体侧躺着,表情和动作都因激动而扭曲,“而且我也想办法了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传家宝扔床底?我就是不愿意被那些畜……”巴尔德说到这儿瞟了眼门口压低嗓音但五官扭得更夸张了,“我就是不愿意被那些畜生胁迫着吹响号角!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就算是不够机灵,时运不济,那咱们家的爷们哪个不是铁骨铮铮的!”
格尔达翻了个白眼:“对对,你不愿意吹号角,人家直接把军团开进你家后院,吃你的用你的还能继续胁迫你,真是铁骨铮铮啊。现在艾沃尔全知道而且已经付诸行动,你就算是真把艾沃尔他们全杀了也瞒不住,不或者说杀了才是正式举起反旗,你要是足够聪明最好现在就想想怎么向斯蒂比约恩请罪!”
“我……我怎么请罪?”巴尔德急起来用上双手抓住格尔达的肩膀,“你……你不是要帮我吗?不然早就走了不是?艾沃尔跟你交情匪浅,你肯定……肯定有办法的吧?”
“当然,当然,”格尔达摸摸丈夫的手背以示安慰,话锋一转说,“不过要我帮你,你是不是得表示点基本的诚意,你不配合我我怎么帮?”
“……你要我怎么配合?”
“……还能怎么配合!”格尔达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把阿格德尔人的阴谋给我老老实实说个清清楚楚!”
事已至此,巴尔德只得将他在阿格德尔王授意下酝酿的针对斯蒂比约恩的阴谋和盘托出。虽说科约特维给外界一种财大气粗不差钱的印象,但他仍然从不放松对各种资源的掠夺活动,只要他力所能及。朗格纳松拥有全吕加菲尔克最大的铁矿山,自归顺斯蒂比约恩后便纳入其治下。科约特维早就垂涎三尺蠢蠢欲动,于是趁着两个月前朗格纳松形势不稳趁虚而入。平乱的过程中阿格德尔人顺手消灭了朗格纳松本地三分之二的兵力,加上伯爵本人残部又折损了半数以上,阿格德尔人这就以拱卫伯爵之名进驻朗格纳松盘踞至今,甚至还有增援战士陆陆续续增派而来,牢牢将朗格纳松把控在手中。
“所以这里阿格德尔人的领队是谁?”格尔达微微歪着头问,“我见过吗?”
“见过,”巴尔德的嘴唇扭出个怪异的笑来,“还跟艾沃尔打过一架呢。”
“……”
格尔达霎时脸色煞白,手指冰冷。
那家伙……现在还在为科约特维效力!他们根本就没有断绝关系!!
“你被放逐后进入阿格德尔地界求援去了?”格尔达又焦急询问。
“不,我是偶遇到他们,一提要求,那个罗斯科就答应了,阿格德尔人在外行动可以先斩后奏,只要没坏事就不会有任何惩罚,甚至还有奖赏。”
“朗格纳松有多少阿格德尔人?”
“少说百人,我……我没法要求罗斯科把情况如实汇报给我,他又不听我的……好吧,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没错,我——我这个伯爵根本就是个摆设,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办法翻身?”
格尔达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哧声,直截了当问出关键问题:“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事?到了春季佛恩伯格就要派人来收贡了。”
“就是那时候,至少我知道的计划是这样的。等佛恩伯格派人来时拒不上贡,扣押或者杀了使者,最多两三次,佛恩伯格必然派兵来强征,届时再立刻示弱,以礼待之,好生款待,然后趁其不备……”
格尔达感到胳膊上的汗毛根根竖起,像这种治下领地突然拒不纳贡要造反的例子格尔达听说过不少,一般情况下为了彰显上位者的威严和平叛的自信,国王往往亲自带兵镇压。但考虑到斯蒂比约恩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届时率舰队来朗格纳松的只有一个人选——西格德。
倒不是格尔达看轻西格德的能耐,主要是现在朗格纳松的巨大隐情佛恩伯格那边一无所知。若此刻阿格德尔人已有百人,待到春季,他们还能源源不断增兵。西格德若只带两三艘战船前来,自以为绰绰有余,面对的却是数倍于己的敌人……即便有斯万格佛在侧,后果也难以乐观。一旦西格德被扣为人质甚至被杀,那都是直接掐住了斯蒂比约恩的命脉,对他来讲无疑是致命打击。
想到这儿格尔达脑子里已经浮现出血染甲板、长船倾覆的惨烈画面。
“我已经全说出来了,”摇着头,佝偻着背,整个人显得疲累不堪,“虽然阴谋还没来得及付诸现实,我好歹是……在这养了这么多阿格德尔士兵,斯蒂比约恩他真的能放我……”
“我还有个问题,”格尔达竖起一根手指说,“你怎么知道佛恩伯格那边会按照你们计划的那样反应,一步步走进你们的陷进?”
“我们有线人啊,”巴尔德耸耸肩说,“这还用说吗,搞事情怎么能不注重情报?虽然计划是这么计划,但如果情况有变,我们也会及时应对调整。”
线人……!这一点也是艾沃尔有所预料,并特意提醒格尔达记得向巴尔德确定的细节!格尔达不知第几次暗自惊叹,那个女人怎么什么都能预知……这算预知吗?
格尔达沉默片刻,又挽起笑容拍拍丈夫的肩笑道:“巴尔德,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你这回若是抓住眼下机会挫败阿格德尔人的阴谋,即便你的确投靠过斯蒂比约恩王的敌人,那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你亲自请罪,再加上戴罪立功,你看,这朗格纳松除了你还有谁适合做统治者?”
这是艾沃尔交代给格尔达的计划最后一步——劝降。
格尔达的声音并不算大,落在巴尔德耳朵里却有千钧之重,甚至如同大钟落地,余音不绝。他不由得揪紧身下的兽皮褥子,喉结来回滚动,眼神闪闪烁烁。
嘭地轻响把巴尔德被惊得打了个哆嗦,他回头看去,只见艾沃尔就那么理所当然地第二次推开窗户轻松从容地翻进室内,起身后还记得反手把窗户推上。
巴尔德眼睛瞪成铜铃。
“你……你怎么还在这儿??你根本没走?”他难以置信地看看艾沃尔又看看格尔达,“你们两个……装模作样,就为了套我的话?”
但格尔达的反应就和巴尔德截然相反,她迅速起身来到艾沃尔跟前,惊喜不已地问道:“你一直在外面没走?”
艾沃尔微微一笑:“我说了不会让你孤立无援。”接着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巴尔德故意拖长音调道:“再说了,就算巴尔德的破号角还有用处,那也是吃力不讨好,我可懒得。”
巴尔德整张脸都因为悔恨和愤怒扭曲涨红,他用力扯了扯衣摆遮住屁股同时咬着牙骂道:“你们两个会遭报应的!你们这是亵渎神灵!”
艾沃尔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咒骂,眼眸在昏暗光线下如两点寒星,她径直走到床边,俯下身,凑近巴尔德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嗓音低沉得由衷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告诉我,你们安插在佛恩伯格的歼细是谁?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保证说服父亲免你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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