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潜意识里知道智慧大师没有骗他的必要，叶玄第一反应还是骗人。

如果智全大师早已圆寂，那他看到的是什么？留存了三十年的鬼魂？虽然从修真界来说，这也是很正常的情况，但是智全是和师父一起出现的！

智全死了，师父呢？

叶玄冷静的试图推翻这个说法，“我下山之前才见过智全大师，您刚才话中也说智全大师提起过我。”

智慧大师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师兄坐化后的舍利子供奉于佛堂之中，得蒙云雾山顶乃玄武君道场所在，小寺得以荫蔽，香火尚且鼎盛，舍利子上师兄残存的一缕意识得益，偶尔以拖念于梦中显现，就是最多交谈自如，其他什么就做不了了。”

“难道，”智慧大师有些奇怪道，“施主不是于梦里与师兄相谈的？”

“……”叶玄说不出话来。

怎么能不算是梦呢？这么一说来，似乎也就能说明为什么他白天想进禁林却进不去，晚上用鬼魇蝶一招呼就见到了。

原来是梦。

叶玄心中得出结论，却抿唇皱眉，他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寻到寺庙角落的位置，就直接掐诀招出壁水，轻巧的踩在上面就往云雾山顶去了。

悬空寺作为市内著名景点，来来往往的人可不少，智慧大师赶紧使了个术法帮叶玄遮掩身形。

片刻后，叶玄面无表情的重新回到了悬空寺。

云雾山施展了阵法，叶玄根本进不去，他一连试了三次，最后干脆连道观都不让他看着了，不管他在外面喊什么，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不过拦他总比不拦他好，拦他至少证明老道士还没有到智全大师的残魂那种孱弱程度。

叶玄知道老道士把他骗下山，又不让他回山，背地里估摸着是做了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勾当，以防万一肯定也不会见他。

但叶玄还是想试一试。

他借了悬空寺一处厢房，准备再用蝴蝶入梦一次，这一次他还召唤出了壁水抓在手里，想着但凡能见到人，他说什么也得给一下。

召唤出蝴蝶之前，叶玄看到了临出门带上的那些香，这一下子，也算是对自己下来时鬼使神差的这一笔有了点交代。

这么细想起来，老道士之前留信说被招安然后就杳无音信的事情，恐怕里面也有点文章在，要不然鬼琉璃这个仅在处长和副处长之下的执行组组长，不应该完全对姜无为没有印象。

当然，鬼琉璃也说过自己这个组长太基层，上面很多消息她都没法沾手，叶玄又没见过特异处其他组长，也有姜无为的身份涉及机密，所以她才不知道的这个可能。

毕竟姜无为的修为不论，他这个性格就不像是会走正常流程先在基层做几年事的，新人虽然在规定上都得从鬼琉璃手上过一遍，但特例是哪里都有的。

只是叶玄觉得这个可能性是要比老道士就是骗他——其实没有招安这一事，他就是离家出走瞒着他去做“大事情”——的可能性远远小得多的。

“打一下是少了。”叶玄冷静的想着，攥紧了手中的黑刀。

壁水根本不敢吱声，它吞了水*雷术后，算是和叶玄有了切实的连接，它能感觉到主人心绪平静得过了头，和平时那种微风拂湖面的感觉大不相同，隐隐有点风暴之前的宁静的感觉。

壁水这个铁脑壳尚且如此，对情绪感知敏感多了的女士蝠，就更是不敢拿乔了，一被招出来就赶紧扑扇着翅膀干活，连盘旋的前摇都省去了。

梦里，一片浓雾的禁林，无论叶玄走多久，都再看不到那被石蒜围绕的湖水，也见不到水面上飘泊的扁舟，遑论舟上之人。

他最终还是停下了无谓的寻找，垂眸站在那里，浓厚的云雾将那些树木尽数吞噬，那种虚无的平静蔓延开来。

叶玄天生孤僻，在乎的偏爱的人就只有师父姜无为一个，在知道自己的前两世所经历的大概事情之后，他也能猜出来师父的出走，未必不是为了他好。

可事到如今，却怎么都有着一种很难以言说的宿命之感。

叶玄伸手五指合拢，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其实什么也没有。

手臂突然一刺，叶玄回神，视线落在从秘境的传承副本里得到的开阳符字上，蝴蝶振翅落在他手背上，蹭了他一手背的闪亮。

“主人，我们都在你身边。”壁水在脑子里难得说了句人话。

叶玄勾了勾唇角，跟以前一样将那些暂时没办法彻底想通的事情团吧团吧抛诸脑后，安静的等待着自己醒来。

叶玄最后是被电话铃声唤醒的，他睁开眼捞起手机，上面来电显示跳跃着姚教授。

是之前叶玄借实验室的那位华大物理系教授，也是他导师张万兆的好友。

姚老是个科学狂人，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物理，甚至都差点耽搁了婚姻，要不是上头领导人上心，一是真的希望这位学者能幸福美满，二也是希望能有后一辈继承人接手姚老衣钵，亲自下来做媒，姚老只怕真的会宣布跟物理结婚，而粒子对撞机什么的就是他的孩子。

总而言之，姚学豫是一个有事没事就在做研究的狂热科学家，就算从一线退了下来，也还是投身在热爱的项目里，没有什么要紧事，他不会联系别人。

叶玄不再耽搁赶紧接起了电话，就听那边急急道，“你导师送去抢救了！”

到底张万兆导师真的对叶玄很好，他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听到消息当然立刻就从床上下来，还好一出门就撞见了和弟子说话的智慧大师。

一个弟子拿着一沓宣传单皱着眉抱怨，“师父，这个光明教最近越来越嚣张了，这妥妥的恶意竞争，我们告他们吧！”

“根据《民法典》第……并不构成恶意竞争。”另一个弟子张口就熟练地背出了法律条文，显然是深谙此道的，在师弟失望的表情中，他推了推眼镜又转而道，“不过这个教有点□□的意思，我们可以直接跟有关部门举报，还有十万块的奖励可以拿。”

叶玄忍不住想寺庙里果然卧虎藏龙，同时对这个光明教有了点印象，不过现在张万兆的事情更重要，他没有多问，上前跟智慧大师道了别，就匆匆下山去了。

下山后，叶玄叫了车直奔市中心医院。

叶玄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张万兆出了手术室转送进了ICU。

“师母，姚教授，师兄师姐……情况怎么样？”

张万兆是学校散步的时候突然出事的，消息一下子传开来，所以医院来了不少他的学生。

姚学豫红着眼睛说道，“能不能救回来就看今晚了。”

“一定没事的。”张万兆的妻子林巧玉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相对而言还比较冷静。

林巧玉是个细瘦的女人，要比张万兆大几岁，年少时在家里受过一些磋磨，所以看起来有点辛劳的样子，学历原本只有初中，后来在同乡会和张万兆认识后，在他的鼓励之下开始继续学习参加高考，不过只拿了个专科学历。

因为张万兆和姚学豫这种被重点保护隐藏的科学家不一样，张万兆这个教授的主职是教书，次职才是研究，这些年来他的学生们陆陆续续成才，他也被更多人所知，他的各种履历就被拿出来供人讨论，也无可避免的话题也会到他妻子身上。

很多人都觉得张万兆的妻子是配不上他的，包括他的一些学生也这样认为，常常还一副惋惜的样子。

其实像叶玄这样天赋异禀的人年年都有，张教授会收下他，除了叶玄孤苦伶仃的身世之外，大概也有叶玄是个很平等对待每一个人的性格表现。

林巧玉之后又安慰了姚学豫几句，就说要回家去收拾住院用的东西，此时两人身份好像对调了，她更像是一个好友的角色，克制且理智，在有一些人的眼里就稍微有那么点冷酷无情了。

即便没人说出来，可一些细微的表情还是让叶玄察觉出了端倪。

张万兆桃李满天下，质量有些参差不齐也不算意外。

叶玄是张教授的“老来徒”，除了自己本科的老师之外，和这些师兄师姐们大多不熟，也因为年龄差别没什么交集，他说了一句，“我帮师母拿东西。”

就跟着林巧玉走了。

张万兆的房子是早年学校分的楼梯房，年龄也就比叶玄小一点，外墙看上去很有岁月感，楼道里甚至还停了辆电瓶车。

“进来吧。”林巧玉打开门，露出熟悉的陈设，和叶玄记忆中的差不多。

但他甫一进去，就闻到一阵和悬空寺气息相近的，常年被香烛浸淫的味道。

就见客厅的墙上不知什么时候掏了个洞，里面放着一佛龛，佛龛前的供奉用的器物一应俱全，炉子里还插着数十根燃尽的香。

林巧玉想要上香，但发现没有了，有些疲惫的拍了下额头，勉强对叶玄笑了笑，“瞧我，今天早上就没有香烛了，准备散步的时候买……结果忘了。”

“我有。”叶玄从包里摸出自己的递过去。

“谢谢。”林巧玉接过用打火机点燃，虔诚的闭眼祈祷后拜了三拜，等到香插进炉子里，她才开口说，“你老师总说这些是封建迷信，可是人病得久了，总要有个念想。”

“这个光明尊听说很灵，我特意托人请回来的，我以为有它在这里一天，你老师为了不让我误入歧途，也该能撑得久一点……”

后续的话叶玄都没怎么听，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前面，“这是什么菩萨？”

叶玄：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是要出意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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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张万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