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溪眨眨眼睛，似乎在确认听到的话是否准确无误，随后有些犹豫地说:“在邀请我去你家吗？”

“……”不对不对，唐慕言摇摇头，对应的是楚落溪眉峰上扬。她有些头晕，真不该喝酒的，脑袋昏沉地难受，她发誓下次不会再沾酒了，特别是在楚落溪面前，这女人会让她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你有些醉了，我送你回去吧。”楚落溪边温柔的说着，边用右手轻轻拂唐慕言的脑袋。

还好，楚落溪没有顺着回家的话问下去，她确实有些醉了，一手撑住半红的脸颊说:“姐姐要送我回家吗？”

“嗯。”

“你也喝酒了。”

“可以打车，我陪你。”

“不要打车。”

“嗯？”

“坐公交吧。”

“……嗯？”

唐慕言下班了，从小吴的态度中得知，她应该是在这个点准时下班的。唐慕言出了“拾戚”的手动拉门，看到楚落溪也出来了，很自然的拉住楚落溪的手腕，不犹豫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唐慕言的脚步很正，没有醉的六亲不认。

楚落溪就放任被她拉着，也跟上她的步伐，她轻声问:“这是要去哪？”真坐公交吗？

“车站牌那边。”唐慕言口齿清晰，解释:“‘拾戚’不远处的街道有一个公交站牌，终点站正好是我家附近。只要我是从家里来到酒吧的，我都会坐公交车。”好吧，是真的坐公交。

楚落溪倒也不是不愿意，有些好奇，她问:“坐公交还要交车费，平时你应该是不喝酒的。听你朋友说你也会开车，为什么不开车呢？给公交车公司白白送钱吗？”

唐慕言笑了，嘴角弯曲的恰到好处，偏偏这个时候回头与楚落溪对视，面色微微红润的脸庞，略带微醺柔和的眼眸，楚落溪总觉得这样的亮眸可能会滴出水来，竟然呆呆地望着对她笑颜的唐慕言。

“姐姐。通向这里的公交都有一条必经之路，叫梧桐林道。梧桐林，驶到这里之时，公交便会被完全包围。而且这些辆公交坐的人数并不多。夏天，我可以坐在后面，打开车窗，就能感受到凉凉的夏风和蝉鸣的夏声，春天，梧桐林一整片都是绿色，蔚蓝的天空和碧绿的如森林般的一排排梧桐，秋天，梧桐道就是金光大道，我之前在坐车的时候抓到过一片完整的枯萎叶子。冬天，嗯……光秃秃的，但是被大雪压成了另外一副美景之后，便是新生之时。现在是冬天，陪着我坐一趟吧，姐姐。”

冬天，是新生的最初。

楚落溪觉得，如果不是唐慕言拉着她的手腕，她真想也握紧她的手，那双骗过她眼睛的手，在吧台上熟练调酒的手。

唐慕言真的很容易把楚落溪“感染”。

“好，我陪你。”

似乎唐慕言是掐着时间的，公交没有几分钟就到了。现在是6点多，已经逐渐迈向黑夜，整片天空都暗沉了下来。公交上没什么人，只有一名正在打瞌睡穿着校服的男生，他坐在最前方。唐慕言继续拉着楚落溪，帮她一起扫码付了车钱，然后坐到最后几排。

如唐慕言所说，这辆车很快行驶到了梧桐林道。树上的叶子已经零零碎碎的掉了大半，只有几根苍白的树干上仍挺立着随风摇摆又死死挣扎的黄叶。

外面风大，楚落溪看到有几片叶子砸到窗前，又想到了唐慕言眼睛发光的说她有一次接到了风中的树叶，不自觉的发笑，当然她没有打开窗户。因为唐慕言上车不久之后就睡着了，还很小心翼翼的跟有意识似的没有靠在楚落溪的肩上。

她很好看，从见到唐慕言的第一眼开始，楚落溪就这么觉得。

终点站到了。楚落溪盯了唐慕言大半天，也不忍心有什么动作吵醒她，直到最后真的要下车了，也没有提醒。还是那位女司机从保护罩里走来，说着催促的话，唐慕言终于模模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像是没有回过神，目光仍然是呆滞的。

女司机看清楚唐慕言，降低了语气情绪扶额说:“小唐你又在车上睡着了，醒醒啦。到站了，我就是你的私人闹钟是吧，哈哈哈哈。”随着女司机爽朗的笑声，她下了车，也没有问楚落溪和唐慕言的关系。

这回是楚落溪先一步拉住了唐慕言的手掌，温柔得很:“走吧。”

唐慕言点点头，似乎刚刚反应过来，才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下车，倒还好是有楚落溪拉着，不然必跌倒。

“家在哪？”

“很近。”唐慕言指了一个方向，“那边小区。”那边小区的楼房建得挺高的，规模也算大，应该是高档小区。

“那位司机认识你？”楚落溪听到司机呼喊唐慕言，便好奇问。

“嗯。因为这条路的公交司机也就那么几个人，来来往往这么多次他们就认得我了，偶尔还会跟我在车上谈谈八卦……因为梧桐林，我还挺喜欢坐公交的……”唐慕言现在的声音是软绵绵的，楚落溪真想揉揉到底是什么样的音带能发出这么，呃，诱惑人的声音。

“你下次还是不要在外面喝酒了，容易被拐走。”楚落溪一手牵着唐慕言的手，一手扶住唐慕言的胳膊，唐慕言时不时还动动，有些滑稽。

其实唐慕言可清醒着呢，只是喝了点小酒刚刚睡醒有些神志不清，她吚吚呜呜地“嗯……姐姐，是你让我陪你喝的。”

好的，很理直气壮，楚落溪也自知理亏，“对不起，我的错。但是下次你仍然可以陪我喝，只是不要陪别人喝，不安全。”楚落溪更加理直气壮，惹得唐慕言笑出声来:“好的，姐姐。”

保安确认了是本小区的住户，才放行，但是楚落溪是外来人，流程走得还挺麻烦的，又是签字又是留号码，唐慕言没有把楚落溪的号码填上去，她把自己的填了上去。唐慕言知道那场拍卖会楚落溪会出现不是巧合，她也不是普通的工作人员，她到底是谁，唐慕言现在并不知道，至少楚落溪对唐慕言来说确实是安全的。也许，只是暂时的，唐慕言保留着清醒，是因为仍有戒心，在车上意外睡着了，是因为对楚落溪的一丝放心。

有些矛盾，但是一点不影响。唐慕言依旧把楚落溪带回了家。唐慕言的这个单人公寓很大，有一楼和二楼，客厅有直通二楼的楼梯。二楼有独立的卫生间淋浴间和主卧，一楼有厨房，卫生间，淋浴间，次卧，还有工作室，书房。整体以现代风的黑白调为主，但是也很清新。因为也有绿色风格，一楼有个小阳台，有些绿色植被挂在月光底下。

楚落溪突然想起来唐慕言所说的“现在经济有些不妥”，那恐怕并不是真的。不过是真是假她也并不在乎了。

楚落溪自然没有留宿，但是也没有选择回自己的酒店。离开唐慕言的家，她就近找了一个条件好一点的酒店住下来，顺便去超市买了换洗的衣服，熟悉了下周围的路线。唐慕言的居所，她完全知道在哪里了。

但或许并没必要，陈雨安已经清醒，等到她脑袋重回曾经的巅峰，楚落溪也是时候回桓城了。

在超市门口的脚下，霓虹灯照亮了马路的街道，不远处仍灯火通明的高档小区，楚落溪只是默默地望着其中的某一栋某一层，哪怕或许她想要看的已经被一层层挡住。

唐慕言。

进超市前她还在想，只要陈雨安可以下床，可以处理工作，那她的临城之旅也就结束了。不论唐慕言是谁，不论她出现在地下拍卖会的理由是什么，不论她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楚落溪看不明白的东西，她都可以置之不理，唐慕言继续当临城大学的博士生，楚落溪继续回去当地下帝国的老板。一切，就回到了原轨。

可是，透风的玻璃在冬天永远不会温暖，只要它没有修复的一天，它就会每时每刻受别人关注。这种关注，只有再次拿胶布把伤口一点点缝合之后才会慢慢消失，或者等到来年春暖花来之时无视即可。

楚落溪的时间很多，楚落溪的耐心很足。但是她不想选择第二种。从商店出来之后，她就这么觉得。

人总是会在偶然间冒出很多突发奇想，也会在偶然间产生矛盾想法。比如因为打牌而发明出来的三明治，比如出门锻炼准备步行买菜时看到街上的共享电动车就会扫码支付启程。

楚落溪突然就很想了解唐慕言。她为什么生得这般好看？她为什么有一定要还钱的执着？她为什么会是临城大学的高材生？她为什么会去“拾戚”当调酒师？这些问题本没有意义，只是唐慕言这三个字有意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