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宣妙放下手中的杯盏,眼神又忍不住向那边瞟去。

她的预感一向不会出错。

只是已经去往姜家疗伤的谢霁白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她心思细腻,往往想的比别人也多,就比如她身边的男子褚遂玉,对这事则不以为然。

褚遂玉看见她站起身,叫住了她:“你去哪?”

宣妙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有事,你就呆在这儿,不要乱跑。”

褚遂玉哪能不懂她:“那你快去快回,待会还有正事要办。”

*

度绯还在发呆,思绪被拉的很长。

那现在存在的幻境中究竟有几个回溯镜?

头上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她这才扭过头,对谢霁白目露凶光:你在摸我头试试。

谢霁白轻咳一声,低低道:“她来了。”

不用谢霁白提及姓名,度绯也知晓是谁。

妙言仙尊过来了。

度绯神色古怪,不由得紧张起来,她过来,莫不是看出什么了。

虽然这只是一个幻境,是百年前妙言仙尊的幻影宣妙,但幻境的建构极其真确,让人仿佛亲临其中。

而且身为蓬莱的弟子,大都听过妙言仙尊的威名,除去实力强劲,无情是她最出名的一点。

所以度绯也有点害怕这位仙尊。

她抬头看了一眼,宣妙正往这边来,像是注意到她,还友善地对她微微一笑。

度绯大恐,宣妙竟有这么温柔的时刻。

她僵过脸:“怎么办?她过来了。”

谢霁白感受到她紧张的情绪,安慰道:“不要担心,她认不出我们来。”

“这个时候她的性格并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只是几息,宣妙踏着轻盈的步履,笑意盈盈来到他们面前,离他们愈来愈近。

度绯余光一瞥,沈寄风不见了。

她心里咬牙,竟然临阵逃脱,又出卖他们。

“要不要和我走?”谢霁白问。

“走哪去?”度绯没好气回答他,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与她开玩笑,也不害怕被宣妙发现身份出问题。

她突然想起来,该担心的是谢霁白,而不是她,她与宣妙这个时候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害怕。

度绯心里有了底气,挺了挺胸脯,看着由远极近的宣妙。

就听谢霁白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笑意:“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同意?

她同意什么了?

度绯还没反应过来,手便被轻轻牵上,自己便如同一道剑光冲了出去。

是真的如同一道剑光冲了出去,没有半点夸张,风吹得她眼眶发酸,难以睁开眼,兜帽发丝皆被风吹到脑后飞舞。

她与谢霁白坐在大殿门口,想出去时毫无阻拦。

“你是不是有病啊。”度绯终于忍不住怒骂他,声音消散在空中,但却声声回荡在谢霁白耳中。

这也太疯癫了吧,比他御剑带她时还吓人。

因此度绯也忽略了很多东西,比如谢霁白为什么能在城主府毫无忌惮使用术法。

谢霁白听见度绯骂他,低低笑出了声。

融着夜风的发尖冰凉,被风吹得飞扬起来,纠缠住她,缕缕触碰到度绯的娇弱的脖颈,让度绯一个瑟缩。

这也太痒了,她忍不住去躲,可如今谢霁白紧紧将她桎梏住,也只能微微偏过头,尽量躲开这缠人恼人的发丝。

谢霁白声音散在空中,听得不是那么真切,度绯竟听到他说有病二字。

这世界莫不是颠了。

*

褚遂玉几杯酒下肚,终于等到宣妙蹙着眉回来。

宣妙的神情有几分不解,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看到她就跑了。

褚遂玉心里不免有些发笑,刚才的情形他全看在眼中。

他略一挑眉,挪逾道:“怎么,看清楚人了?”

宣妙摇了摇头,低头沉思,不语。

褚遂玉在一旁絮絮叨叨:“霁白怎么会与别人那等亲密姿态,何况刚才你也看见了,那蒙面的能在你面前那么快溜走,修为比你低不了多少,而霁白呢。”

他叹了口气:“要不是现在联系不到霁白,我非让她和你说几句话,让你心安些。”

宣妙想到自己徒弟身上的病,眼神黯淡下去。

褚遂玉宽慰道:“会没事的,姜家灵医定会找到法子缓解他的症状。”

宣妙看了眼高坐上消息的城主:“希望如此。”

褚遂玉:“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拿到回溯镜。”

宣妙这才打起精神,无论如何,拿到回溯镜才是首要。

*

谢霁白终于停了下来。

度绯看着他还不要脸地拉着自己的手腕,气不打一出来,奋力甩开,差点把自己甩一个趔趄。

谢霁白及时拉住了她,才没让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后头顶传来低低的笑,止不住笑了很久,声声回荡在她耳边。

度绯本来有些羞赫,她方才也是被风吹晕了,才会差点摔倒,太丢人了,但听到这止不住的笑声,她生气了,这是在嘲笑她吗?

她眼睛睁的浑圆,瞪着谢霁白:“你在打什么主意?难道你想到出去的方法了。”

“没有。”谢霁白扬起唇角,眼底盈满温柔的月光,充满笑意道,“只是忽然想到你也许会喜欢这样。”

度绯听得拧起眉头,若是从前的她,那这嗜好真是与众不同啊,她呵呵笑了两声,没搭理他。

夜风吹来,冰凉的冷意吹散身上在大殿里残留的温暖,让她头脑随之清醒不少。

她抬眸移开视线,看了眼谢霁白把她带哪里来了。

这是一个荒废了许久的院落,杂草丛生,院里的几棵树枝丫横七竖八,歪歪扭扭,一看便是很久没有人来修理。

不远处有一口中等大小的古井。

很难想象这等居所会出现在城主府里,还没被拆掉,度绯以为方才姜泽居住的地方已经够破烂了。

此时,淡淡的月光洒下,笼罩着这里,气氛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像是下一秒古井里便会爬出一个披头散发的鬼来。

度绯成功被自己的想象力恶寒到了。

她扭过头看向谢霁白。

谢霁白因为方才的动作,头发散在身后,却没有让度绯联想到水井里会爬出的鬼。

如水的月光像是在乌发上渡了层层光华,黑发柔软垂在身后,他微微扬首,月光勾勒出清隽的容颜,衬得更像天上仙。

谢霁白微微歪头看过来,声音静静道:“你以前身子不好,却总想着能够御剑,那时我自然是不愿。”

他垂下眼,羽睫在眼周投下阴影:“后面我们分开,也没有机会了。”

原来是想和她玩,那就勉强原谅他?

但度绯见他现在如此平静,心里却有些不适,就像是平静只是一层薄薄的冰,冰面暗里的裂纹早已布满,就等着某时轰然碎开,露出疯狂的一年。

她气鼓鼓地瞪着他:“那你把我带来这里干什么?我们不在里面等姜泽了。”

谢霁白笑了笑,如梨花绽开明丽,他向前走了两步:“这是他的后院。”

他扭过头,弯了弯眼角:“井里有个半妖,可以上前看看。”

度绯刚迈出的脚僵住了,半妖,又是在姜泽的后院,那除了姜泽还能有谁。

这还有救吗?

她连忙迈了几个大步跑过去,从上向下看。

井里的水清澈透亮,一轮明月映照在里面,波澜不惊。

度绯能清楚地看见里面自己的倒影,但姜泽在哪?

水面平静的像是空无一物,像是感应到了度绯的想法。

水面慢慢泛起涟漪,红血瞬间灌满了古井,咕噜咕噜沸腾起来。

度绯向后小心退了两步,退至谢霁白身旁,拉了拉他衣角,在谢霁白望向她时。

度绯松开手攥着他衣角的手,指尖指着那处,惊疑不定地问:“他不会被煮熟吧?”

至于为什么不担心他会不会死,百年后的姜泽都活得好好的,哪会折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毕竟要想成为一方大妖,自然要多多磨练身体,有个强壮的体魄才能应对后面想要杀他的妖。

谢霁白轻笑一声:“不会。”

度绯还是有些担忧,井底下会有什么,冒出这般异象。

谢霁白绕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处,在他眼中,数不清的红线从井中出来,死死缠绕在一起,红线上的气息在常人看来诡异,在他眼中却演变成了另一幅画面。

一种让人欣喜的感觉萌生,体内的**被唤醒,有着饕餮一般的食欲,让饥饿感勐然席卷全身。

将这些红线都吞噬掉,他想,这样便不受世人桎梏,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

他低首看了眼旁边之人,眼神晦暗。

谢霁白向前走去,步子迈得极慢,长长的乌发垂下,背影瘦削,有一股寂凉的意味。

度绯看他向前走去,先是一怔。

她以为谢霁白只是想看看井中的现象,也便趋步不离跟在身后,毕竟有他在的地方心安些,她只是个灵医,打打杀杀的事交给谢霁白来处理就好了。

等到谢霁白愈加靠近,没有停下的意味,度绯才觉他也许又犯病了。

她跑上去扯住他的手,握在手中的触感却让她一愣。

度绯下意识看去,此时的谢霁白全身白的透明,像是要随着月光一同散去。

度绯有些无措,入夜后他们身上的变化便会停止,为何谢霁白会如此,比方才还要严重。

她握不住他的手,只能死死拉住他的衣袖。

谢霁白回头,唇畔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度绯看去却有些心慌慌。

他眼神带着深深的哀伤,镌刻在度绯心中,让她心里抽疼,或许以来她都一直刻意忽略逃避了很多事实。

谢霁白轻轻道:“阿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度绯还未来的及品味话里之意。

他又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她,执拗道:“我会回来带你出去此处,你要等我。”

谢霁白以一种固执的姿态拉起她的手,他的手冰冷,似乎从度绯认识他时,每次的接触都是如此。

度绯心颤了颤,没有甩开。

她垂下眼,没去探究究竟他要去做什么,只是道:“我会等你,只是你要快点回来。”

“要不然我便走了。”

谢霁白抿嘴笑了笑,笑得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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