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绯明明瞧见了匕首深深刺进了他的心脏，在里面还搅了两圈，血肉翻出。

姜泽还能生龙活虎地地上蹦起来，一招把梦瑶打飞出去，摔在地上。

不过她定眼一看，他的眼底血红，浑浊不堪，与那时在蓬莱樊星的症状极为相似，这只怕是那只妖鬼出来了。

那原本姜泽的意识还剩多少？

“姜泽”慢悠悠站起身，匕首被他利落拔出，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他嫌弃地看了看自己，浑身带血，叹息一声：“虽然我是个妖鬼，也不至于把我放在这种地方，我也是很爱干净的。”

他施了个清洁咒，身上顿时利落清爽，那种滑腻感消失，翩翩白衣少年郎的形象出现，梦瑶恍惚一瞬。

“姜泽”随意环顾一圈，脸上出现意外之色：“没想到这个地方还能遇见同类。”

“姜泽”说这话时，只是对着虚空淡淡道。

度绯却觉身侧之人僵了一息，若不是他们挨得极近，她也察觉不到。

梦瑶摇摇晃晃起身，刚才那一击并没有用尽全力，她足以应对。

等到“姜泽”视线放在她身上后。

她眼里充斥着怨怼，是对眼前这个鸠占鹊巢妖鬼的怨恨，为何偏偏要缠上姜泽，有那么多妖可以选择，为何就寄生在姜泽体内。

梦瑶嘴角流出血：“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身份吗？”

“姜泽”挑眉，好奇地听她说下文。

“你们这一族自视清高，看不起比你们弱小的生灵，更遑论我只是个梦妖，也从来未曾堤防过我，自然我入梦……”

“姜泽”打断她，义正言辞道：“我要纠正你两点，我们妖鬼生来只是生性淡漠，没有感情方面的认知，对所有生灵都是一个样，当然若真有那种看不起你的妖鬼也不会是我。”

“第二点你能想到的事姜泽能想不到？”他嘲讽道，“你那点入梦水平，三岁小孩都能察觉到。”

其实这话“姜泽”说得夸张了，只因为梦瑶对上的是他，妖鬼本就是寄生于修士体内的一种怪，对于任何入侵这具体内的灵识比本人都能提前察觉到，梦妖入梦时在他面前自然无所遁形。

所以他在对方入梦时为她创造了一幅好戏，让她知晓了一部分戏，只是他也没能料想到这女人这么疯癫，不惜任何代价以自身做局。

度绯垂下眼，她果然猜的没错，是梦瑶自己入梦寻见的一部分真相，而不是她偶然听见，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梦瑶久久不语，顷刻后她才轻声问：“你是故意的？”

“姜泽”弯着眼，态度恶劣：“对了，他本意就想让你害怕离开我，可你还和个傻蛋一样留下来，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那是不可能的，真是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片心意，我看着都可惜。”

梦瑶捂住脸，声音从她指缝下吐出，一字一顿道：“你们两都真够恶心。”

“姜泽”啧啧两声：“你可没资格批判他，他为何会被我缠上，与你可脱不了干系，毕竟当时若不是他求着我，我还看不上半妖的躯壳。”

“害得我白白沉睡了这么多年，至今才醒过来，彻底掌握这具身体的主权。”

梦瑶轰然将手放下，眼睛瞪圆：“你把话说清楚。”

“姜泽”眉头蹙起，似乎很是苦恼，他手指轻点下巴。

“这要如何说起呢，我的记忆被你带回了百年前，很多都记不清了，太混乱了。”

梦瑶沉默一瞬，阴测测笑了：“既然不知道，那都去死好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密室开始震动，幻境在震动，主人的心神不稳，梦瑶想拉所有人都陪葬。

度绯顿时东倒西歪，谢霁白赶忙抓住他的袖口，姜泽依旧一副嘴角噙笑，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度绯为了防止被埋在这里，她大喊了一声：“我知道。”

震动停止。

梦瑶缓了缓心神，感受着身体某处的剧烈跳动，悲叫声声，让她心神不宁。

度绯深吸一口气，瞥了眼谢霁白，对方眼神鼓励他。

度绯顿时觉得什么都不好了，但死马当活马医，她也只能靠她的猜测来说一通，若是不行再说。

姜泽像是料想到一样，遥遥望过来，对上谢霁白的视线，两者视线在空中交汇，最终还是姜泽先移开。

度绯没关注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

她低声道：“院子里被要求离开的梦妖是你，只是你进入幻境时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导致记忆未觉醒，听他的话离开了此处，因此错过了原来的姜泽。”

梦瑶惨然一笑：“是啊，错过了。”

度绯边观察她的表情边道：“从先前你对我说的话，应当是半真半假，真的是他确实救了你，但却没有屠杀过你的亲人。”

“他在你离开几个月后便拿到城主之位，以他的实力定是遇见了什么机缘才可做到，恰巧我听见那时正逢流光秘境将要开启，他应当是在里面遇见的妖鬼。”

度绯这话得到“姜泽”的赞赏，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絮絮叨叨：“他确实是在流光秘境遇见我的，我本不想寄生他，谁看得上一个半妖，还是个快要咽气的，可我的运气太差，秘境都快关了只有他半死不活躺在我这，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无奈寄生他了。”

梦瑶笑容讽刺，眼泪从眼眶流下：“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了提升实力他自愿去的流光秘境。”

“姜泽”摇摇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虽然他很憎恨那些欺辱过他的妖，但在流光秘境开启后，连平时最爱欺负他的姜昆也要进去，他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自然想要回山里去看看他的母亲，可因为你他改变了主意去了秘境。”

“因为我？”梦瑶呆呆道，“怎么会是因为我？”

度绯轻声叹息，及时补充“姜泽”要说的话：“我猜应当是这样，姜昆对梦妖一直念念不忘，因此盯上了你的族群。”

姜泽在偶然得知姜昆出秘境后便要拿梦妖练丹，心急如焚，只是他寻不见梦妖藏的地方，一无所有的他无法给出警醒，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进秘境看能拿到什么宝贝。

那时皆有传闻流光秘境藏着能让人或妖一夜之间修为强大的东西，他也渴慕。

梦瑶垂下眸：“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瞒着我的事可真多，与其说是为了我，变强的**也在驱使着他，何必把所有责任都推在我身上。”

她冷笑，对着“姜泽”道：“我不信，你让他出来亲自与我说。”

“姜泽”摊手，无奈叹气：“我也想，可是他的灵魂已经被我吞噬完了，所以很抱歉，应该不能满足你的愿望了。”

梦瑶捂着脸，轻轻地呜咽片刻，眼泪从指缝滑落。

她想起了很久不曾记得的事，深埋在记忆最深处。

那时她幼小懵懂，无意闯进城主府被姜泽所救，对方执意将她放走后，她心里虽愧疚对方后面可能会遭遇的事，甚至害怕得知，便回了族群，很久都没再出来。

再一次见到他，便是他的族群被屠杀，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

那时的姜泽没有认出来她，本想转身就走，却被她缠着带了回去。

现在想想他那时应当也认出了她，只是不想将她卷入麻烦中，到后面姜泽怎么也摆脱不了她。

她擦擦眼泪：“他信过我吗？不将一切告知于我，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能力与他一同面对？”

“姜泽”继承了他的记忆，却没有继承他的情感，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只能凭借自己的猜想回答他：“因为你的实力太弱，若是你够强，能够与他一同承担，他应当也是愿意告诉你的，可你这么弱，他告诉你没有任何用，只会徒增危险烦恼。”

“这样啊。”梦瑶轻声道，“他后面也被你影响了吧？”

“为什么这样问？我前面可是一直在沉睡，他做的选择与我可无关。”他慢悠悠道。

“你撒谎。”梦瑶盯着他，眼中明显不信，似乎要探究一个结果。

“姜泽”扑哧笑出声：“告诉你也无妨，你也没完全说错，我有意不让他说出来，我想看看他到底对你有几分爱，舍不舍得让你身入险局，若是他告诉了你，那我就杀了你。他不说我还能留你一条命，等到你发现的那天，一定会很有趣。”

度绯想他真够恶劣，也许妖鬼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只会想着满足自己的私欲，看他人丑态。

想到这儿，她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谢霁白。

“姜泽”继续道：“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东西了，妖鬼没有心自然不懂。”

他意有所指，“虽然我们前期会伪装得像正常人一样，但当体内的那个东西苏醒时，一切感情爱意都会消失，所以面对我们这样的人，可要时刻提防。”

“不然骨头渣都会被吃的不剩。”

密室里的灯火一晃，明明灭灭。

度绯倏然却觉得身上好冷，是由内而外散发的寒冷，让她如坠冰窟，恍惚间她想到了失去感情与失去记忆二者的差别。

谢霁白表情淡淡，从直至终注意力都在度绯身上，他注意到度绯细微的失神，羽睫轻颤。

梦瑶蹒跚向前走了几步，开始大口吐血，连面前姜泽的脸都变得不是那么清晰。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害了姜泽。

若不是她执意算计利用回溯镜制造了这个幻境，回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姜泽失去了压制妖鬼的力量。

姜泽体内的妖鬼会不会没有那么容易苏醒。

她绝不能让这个妖鬼出去，绝不，哪怕她也死在这里面。

“姜泽”意识到什么，他转了转血红的眼珠：“你以为你能拦住我？”

随着话音落下，这一方密室彻底破开，无数妖的哀嚎之声响彻于耳。

梦瑶胸口发热，她尖利的手指从里面掏出回溯镜，上面鲜血淋漓。

果然回溯镜被她用了什么法子藏在了身体内。

“妖鬼这种东西就该绝于天地。”梦瑶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