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走了片刻,除了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通道墙壁上挂着暖色的灯盏。
慕青意走在前面带路,始终与度绯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她腰背挺得笔直。
倏然慕青意声音干哑,直至现在眼泪才止不住流下来:“阿绯,怎么办?涣之撑不住了。”
她走在前面,微微放慢速度,声音颤抖:“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些去无萦海看他情况如何,什么门规进去半个月里都不准人来察看,我就,我就不应该遵守,若非如此,也许我还能救他回来。”
“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度绯一直知晓慕青意对温涣之的感情,两人的感情更像是亲情,在初到蓬莱的那年,他们二人相依为命,一同修炼转医为剑道。
在得知有个小师妹后,他们一同教度绯修炼,平日也会从外面回来时也会为她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对于慕青意而言,温涣之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
只是谁能预想到对于快步入分神的温涣之来说,进一趟无萦海会有这样的结局,度绯眼神黯淡。
慕青意心里无法不怨恨一些人,但她最怨恨的是自己,为何没有早日发现,她以为这只是对温涣之的一次试炼,却造成如此结局。
她像是不想让度绯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脚步加快离开。
度绯放快速度,跟上慕青意。
越往深处,周遭愈加温热。
度绯额头不禁冒出一层薄薄的热汗,先前还有慕青意为她撑着灵罩,抵挡这片温意,她眼下伤势还未完全好,能不用灵力便尽量不用吧,她强撑着走过弯弯曲曲的山洞。
等到的时候,发丝被浸湿贴在额头上,度绯眼神愣愣盯着石床上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上去。
床上的男子紧闭双眼,面色惨白,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四肢衣物被挽起,露出的四肢上有着四个黑色的洞,穿着寒铁打造的铁链,上面冒出冷意。
慕青意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下来的话想要阻止她的动作:“不要浪费灵力了。”
度绯没听她的,固执地探出灵力在他周身围绕,试图找到灵脉进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挡住。
慕青意:“没用的,若你早来几日也许还可以,到了今日,他的身体抵挡了除他以外所有人的灵力,不要白白浪费灵力了。”
身体里的寒铁若是拿出,他自身失去意识无法自愈,身体抗拒他人的灵力,在这样的情况下,前几次想要拿出寒铁都以失败告终,只能任由它扎根在身体里,
度绯收回灵力,眼睫垂下,手轻轻抚上铁链。
“他失了魂。”度绯轻声道。
慕青意靠在墙边,没说什么,这些情况她早知晓,几个掌门也来看过,给的答案皆是也许永远都醒不来了,除非有招魂铃一试。
可她不甘心,温涣之为了那一次意外断送了自己的命,若是那日,度绯没有唤他过去,也许就不会出现这些事。
气息凝滞,度绯倏尔恍惚了。
若是当日妖鬼出现时,她没有叫师兄过来,师兄便不会杀人遭到处罚,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师姐也不会现在这样颓废。
慕青意声音幽冷道:“招魂铃。”
招魂铃。
度绯想到祝流白症状与他便十分相似,只不过祝流白并不抗拒他人的灵力,可以在昏迷中为他疗伤。
度绯想到什么心跳的厉害,顷刻后才道:“祝师兄醒过来了吗?”
慕青意摇头:“他没醒来,青秀师兄至今还未回来,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她目光暗了暗,嘴唇紧抿:“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师兄他等不住的,祝师兄有妙言仙尊的灵力维持才活至今日,而涣之什么都没有,他只有我们,我们对他都如此,涣之又该怎么办。”
“师兄他只有我们,只有我们能救他了。”慕青意喃喃自语,泪如雨下。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慕青意疲惫地闭上眼。
度绯又问:“天殊峰掌门呢?”
慕青意抹去眼角的泪花:“闭关了。”
她笑着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应该等下去,周围所有人都让我等,可你们知不知道一个等字会断送了涣之的一生。”
度绯张了张口,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哑声道:“知道,师兄的性子向来要强。”
温涣之是个要强的人,若是等着招魂玲回来治疗,就算能够醒来,醒来后四肢的伤得不到及时的治疗,会大大阻碍他的修炼,他又是个剑修,一生也许只能止步不前。
她们二人都太了解温涣之的性格了,这样对他来说生不如死。
慕青意眸意复杂,却在抬眸时恢复平静,眼神直视着她:“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寻招魂玲。”
度绯低低应道:“好。”
*
度绯一人离开洞府,慕青意守着他最后一夜,两人约定好明日出发。
度绯思绪很混乱,她不禁想到,这样的事其实水云镜便可通知她,温涣之也是她的师兄,她不会坐视不管的,若是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她立刻会去寻找招魂玲。
恰巧那时她还在妖境。
是有什么东西忽略了吗?
她想着,抬眼时便望见站在外面的谢霁白。
度绯不禁鼻头一酸。
谢霁白迎风而站,夜晚青落谷的风和煦温暖,周围几盏石灯亮着,显出静谧恬静的花林,他置身于其间,眉眼冷峻,百无聊赖地摩挲着花叶。
在她出来一瞬,谢霁白望来,望向她的瞳孔黑而深邃,眉眼却软化了几分。
不知为何,度绯内心难受的情感涌上来。
她想这样也好,她告诉自己,不要被自己内心欺骗,要去找最真实的感受,这些事出自于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是无法骗人的。
度绯勉力扬起一个笑。
谢霁白大步朝她而来,两人的距离拉近,不仅是位置上的距离。
在他眼中,眼前的少女脸色苍白,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眼眸却极亮,含着期待凝神望着他,像是一只刚落水的小狗。
谢霁白几步走过去,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中。
他能感受到衣襟瞬间被打湿,谢霁白垂下眼,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发丝上落下一个微不可查的吻。
许久后,度绯才调整好状态。
她从谢霁白怀里出来,垂着眼盯着脚下,手指无意识捏着他的衣角。
这是她有心事时候的表现,谢霁白没有忽略过去。
“要去哪?”谢霁白很自然地询问,手轻轻抚上她的发丝。
这人敏锐的可怕,度绯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前去祀叶国路途遥远,中间还有未知的风险。
她抿唇一瞬,眼里出现执拗,下定好决心,不让他跟着了,总是这么麻烦他,若她能在此行中找回记忆,再来找他也不迟,她现在也有了一些线索。
度绯没回答他的问题,笑着道:“我准备回来休息几日,你是不是该回去看看你师尊了?毕竟出来这么久了。”
度绯开始睁眼说瞎话,修行之人莫说半个月不见面,就是半年,几年不见面也不会奇怪,毕竟修为最重要。
谢霁白眉头微皱,轻车熟路牵起她的手走着,边走边说:“不用,我师尊不在蓬莱,她去了祀叶国。”
度绯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又问:“你师兄呢?”
谢霁白沉吟片刻:“大师兄命灯不稳,师尊昨日夜里离开蓬莱去寻他了。”
是什么能让一个修为高的大师兄在外出现状况,引得师尊去寻,最大的可能是陷入了自己都无法解决的危险。
度绯陷入沉思,被他牵着手无意识地走了许久。
“想好了吗?”谢霁白浅浅的声音钻入耳中。
他在问她去哪里,现在想清楚了吗?
度绯摇了摇头,停下脚步:“我有些事想不清楚。”
谢霁白勾起唇角,笑得温柔:“很多事当下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了,太费脑子,享受这一刻就好,等时间久了,自然就懂了。”
度绯心一颤,像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对啊,她就是老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谢霁白愿意和她一起,她总是想为何他要这么做,目的是什么,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好现在。
夜灯吹得树枝嘎吱嘎吱响,只有树木的响声,同心跳声逐渐重合在一起。
谢霁白久久没有说话,等她的思考。
良久度绯朝他扬起一抹笑:“那我同意了,明天早上蓬莱脚下见。”
度绯眼中带笑,给了他一个满怀的拥抱,转身离去。
谢霁白站在原地,直到眼前的身影消失后才离去。
翌日。
天边的最后一丝夜色隐去。
慕青意低声道:“走吧,看样子不会来了,若是他真的会来,也会追上来的,我们别耽搁了。”
度绯轻轻叹息,慕青意昨晚应当是没看清谢霁白的脸,没认出他本人。
她也不觉得谢霁白是个不守信的人,现在没来应当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她拿出水云镜发了一条消息,而后收起来转身离开。
等他追上来吧。
另一边。
谢霁白睁开眼时,刺眼的光线映入瞳孔中。
他眼神迷茫,眼尾泛红,衣袖挽起的胳膊上有数道见骨的伤疤。
片刻后他意识到什么,他又失约了,脑海一片慌乱。
谢霁白跌跌撞撞起身,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存在。
失约了,我要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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