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倏然狂风四起。
天边灵兽拉的马车在空中留下金色的划线,如同绵延盘旋的长龙缓缓落下。
上空并不能降落,姜家上空有法阵,财大气粗,百年来不曾关闭。
马车稳稳落在府邸外。
阿絮见她神色怔怔,以为她又想起了伤心事,安慰道:“不要想那么多了,本就不是同路人,我们又如何接触到那等人。”
“有时候看一眼就很好了。”
阿絮也很无奈。
她这个姐妹自从无意见了来府邸养伤的那位公子,和入魔了一样对他着迷痴恋,恨不得天天看见他。
可那位公子不单单是府上贵客,与小姐交情甚好。想到小姐,阿絮不禁打了个寒噤,头脑涨得要爆炸了一般阻止她的思维,阿絮没敢再继续想下去。
她也只敢提醒阿真几句,毕竟从小她们二人一同长大,也算是在这乱世里彼此二人的亲人了。
度绯听到她的话有些迷茫,这具身体做了什么。
她悄悄问旁边的妖鬼:“阿真做什么了?”
妖鬼目光不明:“这东西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见他不想说,度绯也不欲多问。
此时,马车已经稳稳落下,四只灵兽乖乖地立于马前,金色的瞳孔透露出威严,与泛着光的马车相得益彰,显示出姜府的财大气粗。
“小姐回来了。”来的很多人里眼底泛出喜色。
他们府的大小姐七岁从蓬莱修养回来后便在灵医一术上展现卓绝的才能,甚至压过了当年同龄的家主,也即是她的父亲。在这不久后拿下仙会大比灵医试炼的第一,风头大盛。
当时风头与她能肩比的也唯有那一人。
她与那位之间的关系也让人津津乐道,两个天赋卓绝的人走到哪里都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据传二人有结成道侣的倾向,不过他们也只敢私底下议论而已,毕竟谁让两位风头大盛的主人公都在姜府。
不仅如此平日大小姐待他们这群下人也十分亲和,没有任何架子,因此一听见小姐回来的消息,他们都自发地来到这里。
姜家在某些方面管理虽森严,但家主对于此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女儿能如此,他自然高兴姜家日后会愈来愈好,蒸蒸日上。
自马车上先下来一位蓝裙女子,长得秀美,腰间挂的剑却显得她有几分杀冽之气。
这是宣妙。
随后便是一位粉衣少女,双螺鬓上的发簪在阳光下发出明亮的光芒。
她看见众人后笑得明媚,手轻轻一挥。
度绯便觉得一阵舒畅的灵意进入身体里,仿佛要消除四肢百骸的疲惫。
“这是姜家独有的灵咒,可除百邪去病痛。”
也难怪今日这么多人过来,怕也不是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的术法了。
度绯轻飘飘扫了它一眼,讥讽道:“也难为你一个妖邪懂这么多,这些年不好受吧。”
妖鬼慵懒地靠在树上,听到此话后眯着眼,眼底透露着危险的光,让他看起来下一秒就要与度绯撕破脸皮,但旋即他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这话可不该与我说,不好受的是谁还说不定呢。”
“你?我?他?都有可能。”
他自然指的是谢霁白。
妖鬼走了过来,一下拉到与她只有咫尺之距,血红的双眼凝视着她,说出的话像是敲打在度绯心头:“被他喜欢上可是会要命哦。”
不知是不是度绯的错觉,姜明珠路过她附近时,往这里扫视了几眼旋即才离开。
姜府很大,府中后山有一棵参天大树,名曰无情,华庭盖盖,上面舒展的枝桠散发着能滋润万物的灵力,这是一棵神树,它的周围环绕着一圈生机盎然的花叶。
这方灵气极足。
只是很少有人知晓这里,只有姜家历代嫡出才可进入此处求福,它被姜家的阵法隐匿于此间,任何想要妄图闯进一探究竟的人都被斩杀于外。
“最近如何了?”突如其来的清脆女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姜明珠笑语吟吟走来,裙摆拂过朵朵绽放的花。
谢霁白刚从调息入定中醒来,他仍保留着方才的姿势,盘腿坐了许久。
因入定太久,青丝上已经落满了花,面上的每一笔线条恍若笔墨勾画而出。
人比花美。
明明他们有着同一张脸,一样的衣衫,度绯却觉得谢霁白好看多了。
谢霁白眉色淡淡,低垂下眉眼:“多谢。”
姜明珠知道他在多谢什么,无非是自己帮了他的忙,让他能进这里养伤,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样的伤至今还未能好。
她抬起眼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神树。
姜明珠调笑道:“看来它很喜欢你,我都没有这个待遇。”
谢霁白站起身,他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拍,肩上的花随之掉下。
他声音清冷,如同雪山顶上绽放的高岭之花:“姜姑娘说笑了。”
姜明珠想将他折断。
她轻声叹息:“你总是以这种疏离态度来拒绝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谢霁白不语。
他的目光不定,脸色苍白,像是经历过一场巨大的变故后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过客人。
妖鬼挨得她极近,度绯听不见它的心跳。
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度绯内心不由得嗤笑。
妖鬼与她对视时,眼前发生的事一一传入她的眼中。
姜明珠旋即淡淡道:“你师尊来了。”
“你是要和她走还是留在我这?”
谢霁白抬起眼,淡淡看了她一眼,向外走去。
姜明珠厉声道:“站住。”
谢霁白丝毫未停下脚步。
蓦地她笑着道:“你若走出去,你师尊立刻就会知道消息。”
谢霁白顿住了脚步:“那又如何?”他眉眼冷淡,丝毫不在意她话里的威胁。
姜明珠慢慢走着:“难道你想永远都这样吗?从天上掉在泥潭里,这样的经历一次就足矣了,为何还要继续下去。”
谢霁白没说话,他目光似乎有穿透一切的能力,冰冷刺骨。
度绯下刻觉得眼睛一痛,眼前血红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血泪顺着她的眼缓缓落下。
妖鬼身影出现在面前,身上被染上一层红。
妖鬼眨着眼:“哎呀,不好意思了,我也没想到他突然会对你动手,真是太不懂事了。”
度绯摆了摆手,没心情搭理他。
妖鬼却依旧执迷:“走,我带你去报仇。”
度绯一把甩开他的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让我看这些莫名其妙的。”
妖鬼脸上出现委屈之色,眉头蹙起。
度绯知道,这只是它装得而已。
它道:“阿绯,你怎么这么想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真相。”
“你父王死的真相。”
度绯恍若未闻,擦去眼中的血泪,眼前依旧是血红模糊,她愈加用力的揉眼。
妖鬼一把桎梏着她的胳膊,冰凉的寒意扑面而来。
它眯着眼:“我告诉你不好吗?难道我做得不好吗?他那个伪君子只会瞒着你,我就不一样了,我想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想让你不再受到谎言的欺骗。”
度绯半天挣脱不开,只能听它继续说。
它表情夸张,即使眼睛蒙上一层血雾也瞧得一清二楚。
妖鬼声音却变得清冷,仿佛这话不是出自它口,而是另有其人。
它的声音带着不明的蛊惑:“你若不认识谢霁白,没有救过他,就不会沦落到今日这样的结局。”
“对了。”妖鬼指尖点上她的后颈,眼神长久地停留在那里,“你应该还没有恢复记忆,若是恢复了记忆想到他欺骗你抛下你,师尊与你的仇人合作你又该如何?”
他从始至终都把你玩的团团转。
度绯冷冷凝视着它,眉眼逐渐染上寒意:“杀了他。”
这话说出口,妖鬼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谢霁白,它心底喃喃自语,脸色狠戾。
方才那道不适的目光来的快,去的也快,眨眼间便无影无踪,谢霁白不自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衬得周身气魄凌厉。
谢霁白捂住心口,方才过后,这里像是感应到什么跳个不停。
他离开这几日,也不知阿绯在做什么,但肯定在怨他,谢霁白放下胳膊将它垂在身侧,尽量压下心里升起的暴戾。
想要将自己这颗心挖出。
姜明珠停下脚步,她道:“若是你回了蓬莱,我敢保证百年里你再也无法出世,现在我拖着你的师尊,可你总要出去,若是你在姜家修养,我可在为你拖一段时日。”
“你利用这些时间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谢霁白微垂眼眸:“不必。”
姜明珠纵身跃至他面前,浅笑道:“你从前救过我两次,我如今只是想帮你一把为何你还要频频拒绝我,你知不知道宣妙就在外面守着,若是你出去即刻就要返回蓬莱。”
姜明珠说得心里恼怒,幼时虽在外颠沛流离三年,可她也不曾受到太大的苦楚,回来后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一跃成为姜家最亮眼的那个人。
她要什么得不到。
可偏偏眼前的人修为明明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时,还偏要装得如此模样,真是和以前从未改变过分毫。
她心里是这样想的,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毕竟她知道的还是从树灵那里得来。
谢霁白捏了捏发酸的眉心,倏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何这么久了它没有出来说过一句话,往日自它苏醒来,无时无刻都想干扰自己。
谢霁白凝神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花不断在簌簌落下,面前的女子笑得温婉动人。
这些落下的花将周围点缀出一副美丽的幻境,美则美矣,可每瓣花却有着相同的纹路。
谢霁白勐然意识到自己被人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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