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斯从未见过这番异象,只是往那漂浮着的淡紫长袍看上一眼,某种不知名的压迫感就死死卡在心头,躲不掉,散不去。
似有双不可见的双眼锁住他,佐斯擦去冷汗,生物的本能在不断劝他逃离,可身体却仿佛麻痹,寸步难移。
那东西近了,飘动空荡荡的内里,贴地飞来。朦朦雾气从中溢出,盖住周围,带来湿润与微凉。
佐斯锁紧牙,汗水愈落愈急。
到底为什么呢?明明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为何让他汗流浃背?不,放下思考,现在不是停步的时候!动起来!动起来啊!
淡淡花香已至鼻前,长袍上的飞蛾花纹清晰可见。
佐斯僵硬的手指微微颤抖,逐渐活络,终于恢复灵动。在那东西即将贴面之际,他挥舞金杯,血浪拍打,将其逼退。
他松口气,想召回血泥。却发现,那些血泥不听使唤,依旧疯狂的向长袍奔去。数十道血色人形伸出手,争抢着想去触碰,互相按住同伴的脑袋,如群溺水者垂死的纠缠。
长袍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他们。
霎时间,天地巨变,昏暗地底转为碧海青天。白云缥缈,水光波粼,无数花瓣似春雨落下,点在水面。
四面八方传来歌声,如万人合唱。血泥顿住,任由长袍轻拥入怀。“血人”们发出呜呜声,哭诉似的跪倒在长袍下,如夏雪般融化。
“这是什么!”,佐斯倒退几步,被什么东西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稳住心神,朝脚下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这才理解这异变的本质。
应该某种超大范围的幻术,面前看上去空空如也,伸手却能摸到石头,说明他依旧身处地下。
可情况并没有因此好转,这种幻术,只有最顶尖的术师才能办到!现在的他根本没办法与长袍抗衡。
佐斯瞪大眼,手杖重重敲地,然而,意料中的空间转移却没有发动。
连空间都被封锁了?该死,这手杖可是他全身上下最贵的道具,居然会失效!
眼看那长袍又慢悠悠飘来,佐斯焦头烂额,接连催动身上其余的魔法道具,可都没有用!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为这套装备花了那么多钱……佐斯握紧圈,眼睛瞄向金杯。
目前能用的只有它了,那长袍似乎能净化血泥,得在血泥耗光之前逃到地表。
他深呼吸,魔力集中在金杯上。
上千只血手从那小小杯口挤出,这是他与金杯目前的极限。魔力透支的厉害,估计得让他在病床上躺几个月,不过总比丢了性命要强!
长袍被血手追逐,飞向天际。尔后,佐斯看见了彩虹。
虹光自长袍散开。红的、紫的,深的、淡的……似乎世界中所有的颜色都在那光里。巨大的魔力波动四散,将血手与佐斯一同吹飞。
那一刹那,佐斯以为自己会死。可那看似壮丽无比的虹光明明蕴含难以目测的魔力,却仅仅只是将他吹飞。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覆盖范围太广,导致魔力分散吗?
仔细想来,这幻境也很奇怪。幻术是种讲究“节能”的魔法。大范围幻术极其消耗魔力,通常用于迷惑和伪装。为减少魔力消耗,幻术本身会尽量简朴。唯一用的上额外元素的,是用于精神攻击的幻术。
可他所处的幻境是个异类,无论是这周围漂亮的环境,还是四面八方圣洁的歌声,都毫无意义,既不算伪装,也不能精神污染,好像仅仅是为了漂亮与烘托气氛。
刚刚虹光也是,巨大的能量一部分用于制造颜色,另一部分则用于大范围辐射。留下用于杀伤的效果少之又少。
为何这么矛盾,这么……华而不实?
佐斯往嘴里狂塞魔力药,却还是无法站立,刚刚的舍命一击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与魔力,只能望着长袍缓缓飘来。
“你能说话吗?”佐斯问。
长袍飘动的速度不变。
看来听不懂人话。要么没有智慧,要么没有理性。但无论是那种,都与明显掺杂刻意的幻境自相矛盾,还是说,“虚假的华丽”,就是那东西本能的一部分?
身体已经没有力气,佐斯只能眼睁睁看着长袍盖住自己的身躯,雾气将他吞噬。意识沉沦之际,仿佛听见心跳,似来自远处,又好像近在咫尺。
朦胧间,他回到小时候。回到他家人还在,麦乐迪家如日中天的日子。回到那座早已迷失在时间与火光的房前。
“喂,佐斯!”哥哥站在他跟前,“我们看妹妹吧,她今天生日哪!”
“好啊!”他听见自己说。
听说死前,人会回忆自己的一生,这就是么?迷蒙中,佐斯思考着,又猛地清醒。
不对!什么回忆,他还在幻术里!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为什么要让他再度经历这段过去?
佐斯想呐喊,想尖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跟着哥哥往婴儿房走去,他的意识被封锁在幼年的躯壳中,无法闭眼,无法逃离。
趁保姆出去通讯的功夫,小佐斯踮着脚,小心翼翼往小床中看去。妹妹躺在枕头上,嘴角流着口水,肥嘟嘟的脸上带着红润,偶尔摇晃脑袋,或莫名奇妙微笑起来。
“你觉得他像我吗?”小佐斯问。
“说什么胡话,像也是像爸妈。”
“我听说女孩会像上个出生的男孩。”
“你肯定被骗了。”
门外,保姆正要进来,二人赶忙缩回头。
保姆不许他们乱逗妹妹,因为他俩总会把妹妹惹哭。如果他们不听话,保姆就要上报给他们父母。
俩小孩溜出房间,为礼物发了愁,他们当哥哥的,自然要给第一次过生日的妹妹一个惊喜。
思来想去,最后准备去摘花。佐斯已经不记得为什么要摘花当礼物,或许在小男孩的朴素观念里,女孩通常是和鲜花相配的。
卡亚多斯常年被乌云覆盖,钢铁与水泥是城市的主流。鲜花只开在城外的山坡上,小佐斯约哥哥一起去城外,哥哥却笑笑,告诉他有个更漂亮的花,就在来投靠的流浪汉身上。
过去,麦乐迪家是库卡撒著名的商业世家,做些慈善是常有的。家宅周边设有专门供无家可归者休憩的救助所,佐斯兄弟二人经常被爸妈分派去帮忙。
哥哥带着小佐斯,跑到救助站,指着一名衣衫褴褛的流浪汉,那人低着头,靠在墙边,鼾声震天,似乎是煤灰的污秽遮盖全身,也遮住那张满是胡茬的脸。
这样黑不溜秋的家伙,左手却捏一朵鲜花。那花似乎刚刚摘下,白得清爽,白得无瑕。流浪汉堆积的救助站里,那朵花似乎凝结世间所有洁净,如无光之夜的白星。
是啊,就是那朵花,那朵花是悲剧的源泉,也让他意识到世界真正的一面!佐斯想嘶吼,想挣扎,想阻止哥哥靠近那朵被诅咒的花!可都无济于事,在这已发生的过往,他只能旁观。
“你要偷他的花吗?”小佐斯眨眨眼,“偷东西不好,我要告诉爸爸。”
“怎么能算偷呢!”哥哥反驳,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糖,“这是我上个月买的限量水果糖,一直舍不得吃!我用这个跟他换!”
小佐斯闭上嘴,直觉感到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能放任哥哥跑向流浪汉。
哥哥对那人大叫,但他怎么也不醒。于是,哥哥只好从指缝间抽出那朵花,把那颗硬糖放在他旁侧。
眼看哥哥跑回来,举起那朵花朝他炫耀,乐颠颠的往婴儿房跑去。
小佐斯发了愁,他的礼物还没着落呢!只好溜出家门,徒步到野外山坡上采花。
他摘的都是些不知名野花,但对孩子来说,已经漂亮到不行。小佐斯想着,哥哥的花很漂亮,可只有一朵。自己这么大一捧,一定更讨喜欢。
小佐斯蹦跳着走在回家路上,发现有不少人站在大街中央张望。人墙把街道堵得密不透风,他顺着众人目光往天边看去,滚滚浓烟被橙黄映照,一路向上攀去,显出赤红来。宛若灰色幕布泼上血浆。
一种恐惧出现在小佐斯心底。他踮脚,奋力从人墙缝隙中挤过。
院落的灌木被烧至焦黑,倒塌的狗屋下传来犬类的哀嚎。喷泉蒸发,水汽萦绕。宅邸垮塌,窗户那端,看不清楚的人影徒劳拍打玻璃,有的片刻后就失去声息,有的打破窗户,坠出燃烧人形。
小佐斯冲进燃烧的庭院,却在火舌的啪嚓声中退缩。只能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火幕中出现人影,他慢慢走出,沸腾烈火纷纷为他让道。
是那个流浪汉,被哥哥“交换”走花的流浪汉。他用手掌与背脊挡住热浪,左手捏着那朵白洁的花。
小佐斯没有抬头看他,那人就那么从他身边略过。
佐斯的意识奋力挣扎,控制幼小的躯体,想看清那仇人的面庞,却还是徒劳无功。
幼年的自己为何如此没出息?至少看清仇人的模样!佐斯的意识在幼年躯壳中咬牙切齿,若意识能照镜子,他肯定会惊讶自己竟然会有如此神貌。
消防队与治安官姗姗来迟,他们灭了火,却抬不出一具尸体。因那火焰是魔法产物,对生物效果极佳。
政府为历史悠久的麦乐迪家族免费操办了葬礼,以此纪念他们家数代以来对商业与慈善事业的贡献,尔后再无表态。
治安官没有追查,报社没有报道,就连以往麦乐迪家族赞助的事业,也悄悄撤下与麦乐迪家有关的一切。
他找到父亲在治安局的熟人,问他为什么没有人为他们一家主持公道。那位熟人连抽了三根烟,告诉他:“我们不敢。”
不敢,荒诞又合理的回答。
那位熟人解释,根据现场分析的结果来看,凶手的能力超乎所有人想象。如果要将他绳之以法,要么国家派出同等战力,要么以一整团的士兵为代价,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吃力不讨好。
也是从那时起,佐斯才明白。这个世界的公理,法律,道义,在个人的绝对力量前毫无意义。父亲花大价钱设下的法术防御,雇佣的无数护卫,在真正的伟力前不值一提。
后来,孩童慢慢长大,从银行账户里取走祖辈留下的遗产,慢慢构筑起属于自己的产业。虽不及当年,但也在卡亚多斯打响自己的名号。
然而,钱越挣越多,心里却依旧不安。钱,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他依旧是个羸弱的商人,就算买来最好的武器,也没有能使用的资质。就算有最全面的理论知识,也没天赋去运用。
每当他躺下,儿时的火光便将他吞尽,家人们的哀嚎在火光中显现,化作无数张责备的脸!
“你为何不冲进火里,随他们而去?”佐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呢喃。
佐斯发现自己又有了形体,火灼般的疼痛在心脏中蔓延,剧烈的心跳声于四面八方靠拢。他仰天大吼:“他们没救了!可我还能活着,难道我该去白白送死吗?”
“那你为何不悲伤?为何不愤怒?”
“鬼话连篇!”
“那告诉我。”那声音略做停顿,诘问,“你的亲人是何种模样?”
亲人?他当然记得!他的哥哥,妹妹,父母,还有他养的小狗全都……咦?
佐斯恍惚了,他的亲人到底长什么样?
蓦然间,他反应过来,之前的回忆中,所有人都没有五官!
“再告诉我,你为何不去回想仇人的面庞?”
佐斯抱住脑袋,颓然跪下。他是见过他的啊!哥哥“交换”花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那张脸偶尔还在梦中闪现,他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人的模样?为什么不去回想?因为……因为他害怕呀。
是这样么?他对力量的渴望不来自仇恨。而是懦弱,又不愿承认罢了。
把报仇与亲情当做自我安慰,好似这样就有了为恶的理由。每日穿着正式礼装,美其名曰体现富贵风貌,只不过是为了掩盖胆怯与自卑!
那他为何还要去追求金杯呢?明明连亲人的面目都记不清,难道还要继续拿复仇自欺欺人,把胆怯说得冠冕堂皇?
“你为何记得仇人,却不记得亲人呢?你真的在意家人吗?”
“当然!我为此而活!”
“撒谎。”
“是你胡说八道!”
那声音沉寂下来,佐斯跪在地上喘气,耳边的心跳声愈演愈烈,火焰在周围燃烧。
远处闪烁出微弱的光芒,佐斯抬眼,看见火光中,他的家人都在那里,正对他微笑。
是啊。他的家人就在那里,他没有忘记,也没有撒谎。他真的是为亲人与复仇而活,忘记脸这种事,并不能说明什么,只用再去看清楚就好。
佐斯向前走去,脚步越来越快,身体越来越轻,视线越来越矮小。
有什么东西被抛在脑后,佐斯从未感觉如此轻松。在火光中,在家人的注视中,在无休止的心跳中,他跳起来,扑进亲人怀中。
宅邸大门合上,泯灭于黑暗里。
源于佐斯记忆的幻象散去。只有天上长袍依旧飘荡,可很快,那长袍也维持不住形体,雾霭凝聚成人型。
克劳克从半空坠落,在碎石中砸出一片殷红。震动下,废墟二次垮塌,掩埋尸体。
许久,废墟中再度荡起声响,节节白骨从废墟中站起。菲尼斯颤抖着指骨,挥舞法杖,召集亡灵,搬弄起石块,往废墟深处挖去。
在哪?在哪!空荡荡的眼窝四处游移,最终锁定不远处的一抹金。
他冲上前,颤颤巍巍的捧起那盏金杯。几百年!沙鹰几百年的夙愿终于终结!这金杯总算再度回到他手里!
不出所料,金杯脱离祭台后不再会吸纳灵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使用金杯,还把内容物全泼洒出去。但没关系,他会再次装满它!现在只要到地面上……
“咚,咚。”
黑暗中传来踏步声,菲尼斯抱紧金杯,右腿后撤,撑紧脊骨,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来者身穿破烂长袍,绷带裹满全身,戴副白色笑脸面具。
菲尼斯后退数步,举起法杖,无数绿色细丝如网般散开,密密麻麻的割在那人身上。可白面具脚步依旧,一丝停顿都没有。
白面具走近,对菲尼斯点头:“原来你还在这。当年你和同伴搞出的乱子,可废了我好一番功夫。”
“什么?”骷髅愣了一下,想起被封印并沉到地底的神殿,“难道是你……”
白面具没有搭话,只是继续说:“把金杯带走吧,就当做这三百年前来的奖赏。”
他头也不回的走向废墟深处。菲尼斯定了定神,既然对方的目的不是金杯,那就不需要与他起冲突,只是那副白面具……
他想起启程那日,大姐头兴奋的冲入据点,向大伙宣布:“我在黑市上遇到个戴白面具的古怪情报商,他说有个大活!”
不会吧,都已经过去那么久……应该只是巧合。菲尼斯压下心中的不安,率领骷髅,往地表逃去。
白面具走到神殿废墟中央,那间存放金杯的地下密室依旧完好,这就是他的目的所在。
菲尼斯与佐斯都以为被封印的宝藏是金杯,但实际上,金杯才是封印本身,用来镇压那件真正有价值之物。
数百年前,他找来“沙鹰”,给他们泄露这所神殿的情报,就是为了让他们偷走金杯。这样,那件物品就能冲破封印,当年被圣座撵得东走西逃的自己才好把它带回。为此,他甚至还让卧底找借口解除了神殿所有的防御术式。
可惜,菲尼斯最后不小心使金杯倾覆,其中的灵魂与怨念四处纷飞。他不得不封印神殿,防止灾难扩散,并把神殿沉入地底,瞒过圣母教的搜寻。
为保证卡亚多斯的安全,他一直在等杯中溢出的怨念消散。等待是有价值的,那件东西迎来了他最契合的主人。
白面具走到祭台前,手刀劈下,碎石散开。石块中,一颗黝黑的心脏鼓动着。仅是握在手心,便能感受到那如雷的搏动。
他带走心脏,来到废墟。夫鲁夫鲁从地底探出头,谄媚地拱开石块,暴露出克劳克的尸体。
白面具摸摸那颗肉色大脑袋:“干的很好,这三百年辛苦,去吧,你自由了。”
夫鲁夫鲁发出撒娇般的咕噜声,往地底更深处钻去,再也没回头,也不会再回头。
白面具俯身,掏出尸体原本的心,将手中那颗黝黑的器官按进缺口。不久,随着黑心脏的跳动,死者的身体逐渐复原,再度吐出呼吸。
在分散的诸多神性中,佐斯与克劳克离花苞最近。他很庆幸最先开出花苞的是克劳克,毕竟他不仅能在远处与心脏共鸣,还能远程启动心脏的“共情”能力,简直是“救济”最佳的容器。
只不过……白面具仰头,望向虚空。
虽说他偶尔也会让神性持有者互相争斗,来促进花苞产生。但这次的碰撞并不在他的栽培计划里。联想起克劳克的身份与来卡亚多斯的原因……这是神的意思么?
无论诸神是什么打算,这次意外的结果都对他有利,千年大计总算开始向前迈进。
如今,九朵花苞已经到齐,他们将在未来争夺养料,互相吞食,直至最优秀的那朵,开出无与伦比的花海。
白面具回头,化作渡鸦飞去,融入无边黑色里。
……
意识在黑暗中遨游,什么也感知不到,却意外的清醒,这跟他经历过的死亡并不同。
克劳克有点焦躁不安,仿佛无尽的时间里,孤独是无穷的。
先是无聊,然后是愤怒,紧接着悲伤。各种情绪向他压来,不知是长久的黑暗令他精神出了问题,还是其他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
奔涌的情感越发复杂,爱憎,悲喜,哀怨……思潮化作漩涡,将他的意识不断往深处拉去。
“克……先……”
断断续续传来呼唤,一点光亮投进海底。他下意识伸手,似乎看见有人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往海面拽去。
克劳克睫毛微颤,缓缓睁眼。入眼满是黑暗,很快,头顶的石块被搬开,龙人的面庞映入眼帘,缺口里照进鳞片反射的烛光。
克劳克伸出手,下意识朝龙人反光的金鳞摸去,又停在半空。
两滴泪滴在他眼角,慢慢滑落,半晌,才感觉到脸上的炙热。
“铁皮先生!桑迪亚哥先生!克劳克先生醒了!”龙人朝周边大喊,搬开其他石块,将克劳克小心抱出。
矮人与精灵把头挤过来,与他对视。
克劳克坐直,咳出两口血沫,眼中还带着些许迷茫。
“奇迹!真是奇迹!”矮人啧啧称奇,“我刚刚还劝多伦别再挖,你之前的状况无论怎么看都死定了!”
桑迪亚哥摆弄着他的四肢:“有没有哪里不适,别一会又要死了。”
“还好。”克劳克扶着多伦站起来,“就是有点累。”
“你到底是怎么起死回生的?难不成有个擅长治愈魔法的**师路过地底,顺手把你救了不成?”这推测很扯淡,但铁皮实在想不出其他解释。
“你们不也没事?”克劳克挑挑眉。
从三人的讲述中,克劳克才知道,这三位各怀绝技。一个凭借小体型优势缩在墙角,一个用树根当防护,只有多伦硬吃了坍塌造成的损伤,但对龙人来说并不严重。
“那个……打断你们重逢不好意思。”不知哪来的陌生人举起手,“我想问一下,老板……他不在了吧?”
克劳克看向他,又看向其他人,想要个解释。
桑迪亚哥告诉他:“这是之前从金杯下死里逃生的矿工,躲在一间柜子里,刚刚多伦挖你的时候,顺带把他挖了出来。”
克劳克低头,一段记忆涌入脑海,有点模糊不清,但老板好像是被他干掉的。
应该是在做梦吧,自己可没那本事。在确定之前,这事还是暂且不提。
“估计遭遇不测了。”桑迪亚哥发话,“我在废墟那头找到了老板的戒指和单片眼镜,它们全部都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应该是在我们被活埋时发生了什么意外。”
“也许是被夫鲁夫鲁吃了。”克劳克干脆把黑锅扣到魔物头上,这个理由被一致赞同,毕竟没有其他合适的解释。
“如果老板出意外的话。”多伦眼前一亮,“卖身契是不是能解决了?啊,我绝对没有高兴的意思,任何生命的离去都应该哀伤。但老板好像不是个好人……恶的终止应当庆贺……嗯……”
多伦陷入了教义的逻辑矛盾中,脑袋上似乎冒出青烟。
铁皮摇头:“不好说,卖身契不在老板身上,可能是留在他家。按法律,卖身契属于财产的一部分,佐斯没有亲戚的话,契约就会充公。鬼知道政府会叫我们去做什么?”
不止如此,之前老板的威胁可不是空穴来风。
商业伙伴在下矿时失踪,一些项目可能会受影响。利益受损的家伙们,也许会把他们这些陪行者当做发泄不满的标靶。就算要不了命,也叫人膈应。
不过,解决办法不是没有……克劳克看向那名幸存下来的矿工。
几人就出去后的事宜开了个小会,商量好与佐斯和卖身契相关的事宜后,众人面临了新的难题:怎么回地表去?
神才知道这座地洞有多深,离卡亚多斯又有多远,难不成要徒手挖到地表?在场的人无不精衰力竭,估计挖到一半就得没气!
可要是留下休养。这里一没食物二没水,对虚弱的人来讲,继续待下去可能会更糟。
生死存亡的关头,一声“轰隆”带来希望。
众人望去,只见青草驾驶钻车,冲破墙壁,站上车头,向众人挥手,画有治安官标识的其余钻车紧随其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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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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