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孟谭从睡梦中惊醒,睡梦中尖锐的刹车声尚未平息,他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微微喘气,总算是意识回笼。
他看着周围颇有年代风格但并不破旧的家具,再低头看看自己尚还年幼的身躯,忍不住再一次回忆起了自己神奇的经历:
如果让一个2003年所生,生平年仅二十一岁的无辜男大学生因车祸穿越到1900年再次出生……挺扯的吗不是。
再如果,如果这个剧本主人不是他的话,他真觉得挺扯的。
在路上汽车飞驰而来,他本来以为被撞了自己就完蛋了,要么成植物人了,结果睡着睡着突然眼前一片亮光,再次睁开眼,已经变成了一个咿呀学语的婴儿。
算穿越吗?问题是穿越这事太过于玄幻,最多出现在小说里,只可惜季孟谭对于这些小说仅仅了解,并无涉猎。不过据他薄弱的小说知识所知,至少该有个什么叫“系统”的东西指导他应该干什么。然而直到现在,1910末,他都快十一岁了,连他这辈子的幼妹都五岁了,那个“系统”依然不见踪影。
求不来外人,季孟谭就开始决定自己想法子求生。
很神奇的是,他现在的脑子里连幼时的事情都有些记不得了,但却一直保持着对于上辈子几乎完整的记忆。更神奇的是,季孟谭上辈子恰好是历史狂热爱好者。故而,他原本非常有自信至少保全自己平安度过此生,直到六岁那年,他,分化了。
此时的ABO世界还是传统的ABO世界,分化早和结婚早是常事,并且这会儿的称呼也不一样,alpha还叫作乾元,beta还是中庸,omega还是坤泽。
这对于季孟谭来说,实在有点理解困难了。
季孟谭上辈子倒也来自于ABO世界,然而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都是个Beta,且做梦都没想到过这辈子还有机会当个alpha,不对,当个乾元。他对于乾元的生活方式一窍不通,好在他聪明,装孩子装得足够好,足够让父母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乾元幼崽来教他作为1900年代的乾元应该了解的所有事情。
季孟谭当时稍稍松了口气,正打算好好求生,然而与分化成乾元同时到来的冲击是,他的乾元父亲对他坦白了他们家族的一切血脉和历史。
明面上,他们是季家一脉,在南城北城和沪城都有一定的产业和知名度,私底下,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他们的祖先是传说中的羲和娘娘和望舒姑爷。私底下这种情况太复杂太深奥,季孟谭一时半会儿没听太懂,唯一弄懂的一点就是,无论如何,季家不是一个单纯的普通的家族,与各朝各代的王朝和神话息息相关。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且太玄幻,时常搅得季孟谭年幼的脑子一团乱。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万籁俱寂,一堆乾中坤(或者现代一点的叫法是ABO)的生理知识(加括号:年代版)和二十一世纪二零年代初特有的网络热梗手拉着手在季孟谭脑子里转圈,转得他头痛,尤其是这种晨光熹微的情况下想法更盛。看着天边隐隐渗出的鱼肚白,季孟谭左右睡不着,悄悄爬起身换了衣服,跑到街上瞎溜达。
清早的南城异常静谧,水雾缭绕,季孟谭偶然瞥见雾中一个怪模怪样的影子,一时心生疑惑,大概看去是个算命摊子。这摊子很有时代感,桌椅都摇摇欲坠实属破旧,或者说,如果没有旁边破竹竿撑着个八卦旗,没人看得出来这是个算命摊,说是个叫花子摊还差不多。
这情景属实少见,季孟谭驻足多看了两眼。算命的老人嘴里叼着根烟,弓腰驼背,低眼顺眉,身披一件有蓝色暗纹的墨色长袍,手里拿着一个羽毛扇子。冥冥之中,季孟谭总觉得这位算命的老头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那算命的果然抬头看了季孟谭一眼,摇着扇子煞有介事:“这位少爷,我看你吉人天相……”
季孟谭站起身抬腿就要走。
“且慢且慢!”算命的有点急了,拽住了季孟谭的袖子,“我看您身世不凡,上辈子可不是来自于这个时代啊。”
季孟谭顿住脚步,大发慈悲地坐了回去:“您继续说。”
他坐着的木椅子随着他的动作使劲吱呀呀摇晃了几下,算命的没管椅子,热情地隔着桌子靠近季孟谭套近乎,一双鼠眼不错眼地上下打量着他:“您上辈子,我猜猜啊,来自百年后,对否?”
季孟谭点点头。
“年岁尚轻,死于非命,对否?”
季孟谭点点头。
“对咯!”算命的一拍桌子,一脸神秘,“您这一辈子啊,那叫一个吉人天相……”
又是“吉人天相”。季孟谭忍不住开口堵住对方不断输出的车轱辘话:“除了出身季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吉人天相。”
算命的果然说到了重点:“阁下有所不知啊!若是您不来,原先季家是要在过个二三十年彻底覆灭的。”
“什么?!”季孟谭心一下子跌入谷底,一时震怒之下差点掀了算命的摊,“这算什么吉人天相?!”
他才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被宣判了死期算怎么一回事?
“没说完呢!这不是原本您不来吗?”算命的赶紧一把摁住自己七扭八歪的破摊位,神色严肃,“可是,您来了!”
算命的无视季孟谭略有些抽搐的表情,继续唾沫横飞:“您一来啊,这季家如同十八代农民突然出了个金榜题名,农地干旱百年忽然来了个及时甘霖,游离十八国突然见到老乡……”
季孟谭再次堵住对方的车轱辘话:“劳烦说重点的。”
“您来了,自然是季家祖上的庇佑。”算命的嘿嘿一笑,鼠眼里露出隐隐的光,“根据您的命数来说,您将在二十一岁左右开始跌宕起伏,经过一系列英明决策最终保全季家此脉。”
季孟谭听了半天,终于在这听懂了这是要靠自己拯救一整个家族。他额头直跳,抢先一步打断算命的的话:“那么如果我不介入季家因果,只保全自己呢?”
算命的摸摸胡子,表情说不清是无奈还是为难:“那您随意,只是季家既然要遭灭门,您自然难逃其咎。”
季孟谭听到这句“难逃其咎”,知道若是季家覆灭必然怪他。无奈之下,季孟谭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我这一生……岂不是十分艰难?”
“那断断不会!”算命的赶忙摆手,“老天爷是给留条生路的!君之身侧,不日将有贵人相助,于困厄处扶君一把……”
季孟谭听着这半文半白的说辞,陷入了沉思。
此人真不像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倒像是学了几句文言临时上阵的现代人。
不过自重生以来他自认为见过的事情已经足够多足够奇怪,故而季孟谭没放在心上。再加上他想着既然算命的前面已经把所有的情况全部料准,季孟谭断定他是知道些什么的,于是抬手把一些碎银丢在算命的摊位上:“您继续说。”
这算命的还挺高洁,收拢了碎银又塞回给他:“竹杖芒鞋轻胜马,谁要你这碎银!”
季孟谭无奈收下,颇为无奈地调侃:“您倒是个仗义的,也不顾着自己的生活了。”
算命的反倒嘿嘿一笑,仿佛季孟谭对他的不是阴阳,是一种夸赞。
“不过几日,有个男子,会跟您相遇在南城,”算命的直起身子,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摸着小胡子,一脸煞有介事,“他和阁下身世相同,皆是他朝异世穿越而来。”
季孟谭猛地坐直了身子:“那么他……年龄几何?也是后世的来的吗?”
算命的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身子往后仰了仰:“他比阁下大个两岁,但不是后世,而是前朝,大约也是一百年前。”
“前朝?”季孟谭愣了一下,急着问道,“那么他现在在南城吗?”
算命的装模作样地摇了摇风水盘,然后摇了摇头:“不是,他现在是在江城,即将来到南城定居。看样子是随着戏院而来,多半是一位戏子。”
算命的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珠子从扇子里偷偷瞅着这位季孟谭少爷。
少爷年龄尚小,稚嫩的脸上总感觉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戏子”在这时算是下九流,算命的一时摸不清楚这位少爷知道对方是戏子了之后会是什么态度。
于是他忙补充了一句:“那人是个会戏曲也懂些谋略的,如果你能通晓发生的一切历史,而后与他一同串起这前一百年与后一百年的所有智慧和谋略来,要活着或是要反击,是很容易的。”
季孟谭倒是很快想清楚了,一拍算命的桌子:“好,那我去找他。”
算命的桌子又狠狠摇了摇,居然没倒。
季孟谭前脚离开算命摊位,后脚街上云雾散去,算命摊子不复存在,所有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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