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
景末把脸靠在他锁骨下方的位置,紧紧地闭上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皮特回来了。他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千钧一发之际将她带离险境。
可无论是摩挲着她脸颊的尼龙衣服布料,还是在她耳边响起的全然陌生的声音,都是无比冰冷的事实。它们提醒着她,那不是他,他也不可能来的。
景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然后睁开眼抬起头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头令人难忘的红发,然后是张白皙而带着俏皮弧度的脸,最后是那双正与她对视的绿莹莹的眼睛。
哦,这张脸对她来说可相当不陌生。
她记得他,他是三天前把半杯咖啡都泼在她身上那位冒冒失失的保洁员。世界可真小。
因为他,她后来还不得不丢掉了那件清洗无效的脏衣服。
“谢谢,原来是你。”她说。
“你居然还记得我?”对方显然觉得意外,双眼显而易见地睁大几分,嘴角也跟着上扬起来,看上去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不是每天都有人往你身上洒咖啡,是吧?”
“……对不起。”听闻,他的声音淡了下去,也松开了扶着景末的双手,看不清表情地低下头。
景末善意地摇摇头,并没有回话。
直到此时,她才终于觉得有些乏了。忙碌了一天,刚才又受到那么大的刺激,现在真是让她心力憔悴,她只想赶快回家泡个热水澡,然后早些爬进被窝里去。
此刻,太阳已经往地平线落入一半,周围的高楼大厦如片片玻璃森林渐渐亮起彩灯。落日的黄,夜幕的蓝,晚霞的粉,以及盏盏五颜六色的灯光,在处狭小却繁华的土地上交织成一副奇妙的万花筒。
警笛声在耳畔拉响,救护车和消防车在交通高峰期好不容易突出重围,警察驶进案发现场,封锁了那一小块血泊。警车灯的红蓝色不断闪烁着。
景末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衬衫,想离开这里了。
“你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几乎就要被她抛在脑后的保洁男突然开口。
她诧异地停住脚步,疑惑地半张着嘴,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作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在问:你刚刚是在和我说话?
“对啊,就是你。”小保洁看懂了她表情的潜台词,咬着嘴唇挠挠头,“啊,我是不是该先做自我介绍?我们重来一遍。你好,我叫杰罗姆,杰罗姆.瓦勒斯卡。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美丽的小姐?”
“MJ.”
“好的,MJ.”杰罗姆听闻摆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向她凑近了一步低下头,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模样,“现在我们认识啦,所以,你愿意和我共进晚餐吗?”
红发少年的眼底映着变幻的彩色,他的一半脸被黄昏城市交揉的光芒照亮,而另一半隐于即将消亡的昏暗日暮,看起来深邃极了,也漂亮极了。
换作任何人,面对这样唇红齿白的少年,哪怕拒绝了他的请求,心也会砰砰乱跳好几分钟吧。
可景末不同,她坐怀不乱,稳如老狗。
她累死了,难过死了,刚才差点还被吓死了。
此刻除了想一个人待着,她真的别无他求。
就算美国队长站在她眼前,邀请她跟他回家,她都不带心动一下的。
“对不起,我有点累了,改天吧。”她匆忙扔下这句话,不等对方回复,就逃跑似的离开了。
杰罗姆:(站在原地怀疑人生)这女人有病吧?竟然不馋我身子?难道说我的魅力下降了?不,不可能,绝对是她眼瞎。她有病!
亏他还精心策划了这出英雄救美。
“无聊。”
他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人。临走前还不忘踹翻一只无辜的垃圾桶。
*
且说景末,那晚回到家后就困得厉害。她泡了个澡,洗漱完毕后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半夜觉得冷才醒过来把被子盖上,顺便关掉了睡前忘闭的床头灯,然后倒头又睡。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饿醒的,捧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她这才想起昨天午饭和晚饭都没吃的事实。
“哎——”景末抻着脖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故意拉长尾音。还真别说,睡觉是逃避坏心情的好方式,一觉起来,她整个人就像满格的电池般恢复活力,昨天有些想不开的事情此刻都顺其自然地变得通畅了许多。
有时候,景末的自我调节能力真的不容小觑。
唯一的急需就是填饱自己的胃,一番大起大落后,景末忽然很想念家乡的味道。旺达和皮特都不在家,可幸好还有那个万能点餐机陪着她。
景末让它帮忙做了三根油条、一杯豆浆、一碗卤煮和一只烧饼,都是她小时候在北京最爱吃的早点。菜上齐后,她坐在餐桌旁狼吞虎咽起来,胃口极佳,最后碗中连一口汤都不剩。
《乱世佳人》里郝思嘉曾经说过:Tomorrow is another day. 当景末将自己的一切准备就绪,换上宽松的T恤衫、阔腿裤和平底鞋,然后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时,竟不由自主地冲那神采奕奕的女孩摆出一个自信的笑脸。
每当她鼓励自己的时候,就总把自己想像成电影中握紧拳头、不甘认输的费雯.丽,哪怕在战火里,也依旧摆动裙裾,带着野性和骄傲永不屈服。
无论前方是等待她的是心灰意冷还是洪水猛兽,她可没那么容易就被生活打倒,此刻最重要的是,着手目前、抓紧当下。
“加油,今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她这样对自己说。
*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搭地铁、打卡报道、和同事们打招呼、开早间例会、整理营业额数据、处理食材、烹调、做笔记……
上岗第二天的景末与第一天相比,变化明显到有目共睹。不仅挺直腰板、精神抖擞,而且总是面挂彬彬有礼的微笑,在休闲时间还会主动跟同事们聊天,讲几个调节气氛的笑话。
甜姐和小宽:这东方姑娘好神奇。
当你打心底接受身边的一切时,生活也会以最大的善意包容你。
可能是心态变了,之前还因为被调入负二层郁郁寡欢的景末,后来猛然发觉其实这个岗位也不错,有吃有喝有空调,同事人美心甜好相处,最重要的是,她学到了很多新鲜的食谱。
古士图在来到史塔克企业之前曾是米其林三星大厨,景末在认识他以前总给带这种头衔的人不自觉扣上“高冷”的帽子,可古士图不一样,他整天笑呵呵的,从来不会严肃地批评谁,甚至连大声跟人说话这种情况都十分罕见。在休息时间,他经常会邀请甜姐、小宽和景末三人组品尝一些红白葡萄酒,或者自己烘焙的椒盐饼干。
小宽是甜食爱好者,他总趁大家都不注意就偷偷给自己做些小零食。光是景末来的这些天,就无意中碰到他自制了柠檬意式沙冰、热情果布丁、卡斯特淡奶酱和栗子蒙布朗——有些是现场制作的,有些是前一天提前准备好,当日再从冰箱里取出来的。
他本人脾气也好得要命,根本不介意在被景末发现的时候让她先尝一口。
不过,真正让景末死心塌地留在这里的人还是甜姐。
在男性主导的厨师行业摸爬滚打多年,甜姐表面上变得很机警、很冷酷,一言不合就能把犯错误的小菜鸟批得眼圈红红,但这并不能动摇她在景末心里排名第一的地位。
甜姐总在料理台研究新的菜品,那些平平无奇的食材经她操刀总会变得美妙至极。景末每天上班最快乐的时刻,就是等甜姐的试验作品新鲜出炉时喊她过来品尝。甜姐需要听听其他厨师们的建议,这样才能帮助她进行改良,但景末每回的建议基本都千篇一律——
“这个好好吃啊。”
“那个能帮我夹一点吗?”
“我能再来一口吗?”
甜姐:@#%&@口吐莲花。
短短几天时间,景末就爱上了这个神奇的楼层,因为这里简直就是尚未被大众发现的美食天堂啊!
基因学、工程学、物理学、玄学……反正学什么都没学厨子有趣,不管是坐在图书馆刷书还是闭关实验室做试验,它们和在厨房打工相比,立马就变成苦行僧一样的体验。
景末每天吃得开心、学得开心,就连收拾卫生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开心,心宽体胖,没出几天体重就涨了两斤。
于是,当她再次撞见杰罗姆的时候,对方盯着她的脸,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就脱口而出:“你胖了。”
记一个绝对没人发现的垃圾快银糖:
第十九章《快银的秘密》里,皮特在家庭影院里看的电影就是《乱世佳人》——“他默不作声,盯着前方费雯.丽摄人心魄的笑容,脑里却下意识想着另一个人的脸。”
因为他知道那是景末最喜欢的电影。
上一章有姑娘在评论里问女主为什么不喜欢这份工作还要留下来,她是不是没判断能力。
为了避免其他人也有这样的疑惑,我解释一下吧。
原因很简单就一句话,这他妈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景末自己在纽约生活有靠山吗?没有。她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吗?没有。这世界上有人愿意无条件帮助她吗?她爸死之后,没有了。你可能会问不是还有铁罐吗,他不是挺欣赏景末这孩子的吗?我告诉你,无论这种欣赏再怎么正面,他们认识不过区区几个月,根本熟不到那种份上,外人始终是外人,景末又不是寡姐陪他出生入死,她就是个穷学生,她不是他的家人,况且寡姐在内战的时候都没站到铁罐这边呢。
所以在外人面前,她有底气去作?景末自己的大学推荐信要通过史塔克工业实习获得,她敢不去做?她只是在做一件最最基本的事情,就是一切都为了生活。
你现在正在学校读书,有时间看文撕逼真情实感地为纸片人流泪,这很好,这段时光弥足珍贵,但它不是永远属于你的特权。我也曾拥有,而如今我已经失去了。
当你毕业,初入社会,甚至不用等到入社会,当你进入大学校园里,你会发现这个时代真他妈的太卷了!工作之余根本没工夫想别的,很多时候,事情交到你手里,你只能去做,因为你没得选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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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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