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一切都是刺目的白，床单，窗帘，墙壁，还有发着冷光的医疗器械，景末只是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手脚发冷，莫名的压抑感侵蚀着她的内心。

哈利.奥斯本一直没醒过。他躺在那儿，手上被绑了输液管，额头缠着层层绷带，尽管呼吸匀稳，可景末总觉得他的脸色正以时辰为单位渐渐枯萎。

虽然已经得到护士的保证，可愧疚感这个东西一旦有个开头，就必然在某个隐蔽的角落处被无限放大。此时此刻，她坐在他床前，坐如针毡，目光一刻不离。

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哈利，帮帮我，”景末坐在他床头揶揄地苦笑，眼泪不知不觉浸湿了眼角，“你得赶紧好起来，不然你爸爸肯定会杀了我的……”

“对不起，每次都是我闯祸，我知道他讨厌我，我知道你想让他以你为傲，明明你都挨了那么多冷落和不公，你不想输，我都知道——”

她也分不清自己此刻到底在语无伦次些什么，眼泪没忍住，啪嗒掉在雪白的被单上。

“……我们今晚就不该遇到。”

这一切因我而起，此刻我的恐惧无法对任何人言明。

可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所有撕心裂肺的痛感竟然都始于美好——

两人第一次相遇是在差不多五年前，七年级的那场开学典礼。

那时候景末刚搬来纽约，或多或少还有些不适应，无论是语言方面还是文化差异。而哈利并不像想象中的纨绔子弟一般目中无人，相反，他落落大方、善解人意。

时光流淌，青春期的血液为荷尔蒙升温，某个良久对视但谁也没选择移开目光的片刻之后，爱情也就顺理成章。

事态到底是怎么演变成现在这样的？

时间仿佛越往前走便越残酷。那些离开你的人，不管当时出于什么原因转身离开，也许曾经犹豫过不舍过……

可景末明白，至少在他决定要走的那个瞬间，他觉得没有她，他会过得更好。

而她也一样。

……

墙顶调至静音的电视突然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景末急忙擦干眼泪，扭头看去。

电视机上赫然播放着两小时前结束的史塔克发布会，画面上绿恶魔的脸显得格外狰狞，钢铁侠和蜘蛛侠都上镜了，竟然还有她的几个镜头。

新闻主持人依然慷慨激昂地播报：“不幸的是，绿恶魔放下烟雾弹趁机逃走，目前尚未知晓其定位和此次袭击的目的。我市警察局正进行全力搜查，并承诺保护大家的安全。另外，复仇者联盟正协商回归……”

什么？逃走了？

景末双眼眯紧，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之中。

对于纽约警察来说，绿魔的逃跑无疑是个棘手的案子，来得骤不及防不说，至今还无法确定面具底下的那张脸是否属于人类。

不过，刚刚新闻里好像说到什么，复联重组？

是她理解的那样吗，复仇者联盟，要重新合作了？

被重磅消息砸了一下，缓过神来的景末立马盯紧电视机，不想错过每一帧画面。

不料“吱呀”一声，病房门突然开了。

她循声望去——

诺曼.奥斯本。

景末心一沉，要知道，诺曼并不知晓她还和哈利有来往，况且，哈利现在躺在这儿完全拜她所赐，她能想象得到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果不其然，诺曼目光冰冷，带着些许能把人刺透的狠戾，景末看见他很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我只想把他送来医院，我也绝对不会再缠着他不放。”她站起身，“今晚的事很抱歉，奥斯本先生，我就先告辞——”

“站住。”

景末只好立在原地。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你才受伤？”

“对不起，我发誓绝对没有下次。”

毕竟心里被愧疚占据了大半，景末没有张口辩解的念头，甚至不敢抬起头跟诺曼对视。

只是在两人即将擦肩的那一瞬间，她的余光无意中瞥见他脸上的伤口跟淤青。

景末疑惑地眨了眨眼。

虽然已经特意涂了遮瑕的药物，但效果简直欲盖弥彰，尤其是额头部位，应该是重物撞击所致，伤口集中了一大片。

好像还挺疼的吧。

她这才想起来哈利之前对自己说的，他之所以代替父亲参加发布会是因为后者身体欠佳。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呃，您的脸，没事儿吧？”景末脑抽地问了句。

诺曼：“……”

景末：“……”

我的老天鹅景末你在干什么！

回过神来的女孩恨不得朝自己脸上也来一拳，有谁被打了脸还愿意承认的！尤其是当着讨厌的人的面被问这种问题！简直不能再丢人了好吗！

“……滚。”

“好的，再见！”

景末扒开门只盼望赶紧挤出去。

“你最好说到做到，以后再让我发现你偷偷跟哈利见面，小心我不客气！”

面对诺曼的盛怒，景末早已不想再听，她飞快把门带上，匆匆离开这间阴森的病房。

不知为何，从他出现那一刻起，景末便觉得恐惧，就和刚才在史塔克发布会见到绿恶魔一样，是从心底发出的战栗。

况且他的话实在太伤人自尊，从医院正门步出时，过去的往事一一浮现眼前，她才察觉到自己的眼眶湿润。

景末穿着单薄的裙衫在街上形单影只，夜晚的空气稍微有些凉，她向手掌哈气，边朝地铁站小跑边紧抱双臂。

头顶有黑影略过，她抬起头，目睹蜘蛛侠竟在很远的高空荡着蛛丝穿越大街小巷。他的动作很慢，似乎漫无目的，甚至好像还有点悲伤。

几个小时前那场袭击没伤到他，这就好。

可或许，他和自己一样孤独。

*

病房里。

诺曼端详着沉睡的哈利的脸，目光逐渐变得阴沉，握紧拳头。

都是那个叫景末的丫头干的好事，然而他并不能轻举妄动。

这两年，他已经陆陆续续为自己注射强效血清，那些血清除了增强他的体能之外，也同时扩大了他的感官能力。

于是在一年前头一次见到景末的时候，他便觉察出对方身上潜藏的力量。那是一种深埋的、沸腾的气场，它躲进女孩柔软细瘦的身躯，却犹如千军万马般势不可挡，那锐利的绚烂的颜色几乎要刺痛他的眼球。

这让他第一眼就有充足的理由对她产生戒备之心。

更别提今天的交手，刺杀托尼.史塔克的计划失败多半是因为她，这个梁子两人算是彻底结下了。

他不可能再让她活命，更不可能让她和哈利有更多的来往，不过直接去取她的性命胜算不大，眼下最应该考虑的便是……

寻找一位帮手。

*

回公寓把肩膀上的伤做了简单清理，又昏昏沉沉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景末依然觉得不太舒服。

可之前已经约好了周日陪莫莉逛街，为了不让小姐妹扫兴，她还是匆忙吃了吐司跟牛奶，拎起包就直奔上东区。

本以为这会是个再平常不过的血拼周末，可事实证明，她错了。

“我天，这不是昨天新闻里那个女生吗？”

“我看看我看看，你别挡着我！”

“我也要看！！”

景末：“……”

平时默默无闻惯了，突然今早被人当成金丝猴的她感觉非常、非常不自在。

而且最令她不解的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只会远远望着她，却无人上前搭话，就好像她随时会跳起来咬人一样？

当然，如果她仔细浏览一遍昨天新闻报道上那些她扛着电锯的画面，估计也会被自己震慑到不敢照镜子。

于是本应该水泄不通的专卖店里，无论景末站在哪儿，以她为圆心的半径一米空间之内绝对不敢站第二个人，除了莫莉。

唯一令景末欣慰的事大概就是她的小姐妹此时很开心。

只见莫莉挽着她的手，兴高采烈地在专柜边挑挑拣拣，这期间压根儿没人有胆量过来抢货，于是她们很快就满载而归。

……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景末感觉自己就像个贼——

提前预感到恐怕会有大事发生，她特意穿了件最不起眼的黑色外套，兜帽里罩着鸭舌帽，还严严实实地捂了口罩。

然而，当她鬼鬼祟祟地溜进走廊准备从柜子里拿书……

“——MJ来了！！”

也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迸发出尖叫。

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炽热目光，景末拉开柜门的手悬在半空：“不、不要过来……”

“MJ跟我合照好不好？”

“你好意思吗，明明我先来的！”

“别挤，你踩着老娘的鞋了！”

“学姐你真的超帅的！！”

……

认识她的人想要合照发脸书，不认识她的人疯狂在她私信里轰炸，甚至还有人管她要签名的……

这一上午，景末过得浑浑噩噩。

可即使不在状态，任务也还是要完成。

景末一下课便直接溜去学校如今已无人问津的旧机房，对着老式大头电脑噼里啪啦一阵敲，按校长的要求为此次史塔克发布会撰写了一篇稿子，没有提到关于绿恶魔的一丝一毫，单纯是对新发明的介绍和自己的看法，并附上了采访内容。

打好草稿，发到校长和校报邮箱，又打电话联系了校报负责人，在忙完乱七八糟的琐事后，景末伸了个懒腰，这才瞥见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下午一点。

这个时段学校食堂只会剩下残羹冷炙，景末琢磨着该出去搓一顿午饭。

前天肩膀上被绿恶魔箭头划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等傍晚再去医务室也来得及，她想，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填饱肚子。

考虑到从正门出去势必会跟在操场上的同学撞见，身为一名社恐患者，为了避免被人搭讪，景末果断选择了从后院翻.墙。

对于篮球队的姑娘而言，翻.墙这种事不存在任何难度，这也不是她第一次作案了。

熟能生巧，景末随意用橡皮圈绑住长发，先是将双肩包丢了出去，又敏捷地爬上围栏，三下五除二闭着眼就是往外一跳——

可与之前的无数次都不同，这次她的双脚并没有直接接触地面，而是，好像踩到了什么软趴趴的东西？

“嗯，屎？”景末吓到赶紧低头。

“啊！！！”

与此同时，她的脚底传来一声凄厉又无辜的惨叫。

……不好！竟然把人给踩倒了！

刚乐于助人完的好邻居蜘蛛侠表示：梅姨我再也不翻.墙回学校了QAQ

小叽居：终于可以和景末学姐见面啦！咦好像这个打开方式有点不对？

景末：到底是谁打了奥斯本先生？喵喵喵？

2021.6.13 修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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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