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亮相

一间乡学的大讲堂被挤得水泄不通,连窗台上都坐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活像等待投喂的雏鸟。

台上,一位青衣小帽,四十左右,员外模样的人,正对着墙上那块用灶灰涂画得满满当当的大木板,讲得唾沫横飞,满面红光。

最扎眼的,是他手里那卷当作教鞭使的物事——那是一卷丝帛制成的书!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还没有纸张,书籍多为甲骨、竹简或木牍制成,丝绸书籍造价极为昂贵。吴不知带在马车上用以记账的,也都是木牍。

拿这么贵的书籍,随手卷起来做教鞭,这效果就像今天的老师举着金条授课。这般手笔,自然衬得他每句话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每用那丝帛书卷指向木板,底下众人的目光便跟着晃动,眼神里混着敬畏、崇拜,还有几分对“财富密码”的纯粹渴望。

“诸位乡亲父老!今日,牛某便为大家拆解这近来声名鹊起的‘招财三人组’!”丝帛书“啪”地点在第一个图案上——个圆咕隆咚、似猫非猫的物件。

“此物,便是如今名动周国的‘招财猫’!你们不要被它的憨态骗了,它的真身,其实是一头实打实的吊睛白额猛虎!”

“嘶——!”台下顿时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几个坐在前排的村民下意识地把脚缩了回去。

“不怕,不怕。”牛员外连连摆手,嘴角带着掌控全场的笑意,“这虎空有其表,胆量嘛,尚不及猫,其实它真实的名字就叫‘大猫’。而且它是一只吃素的猫!”

他故意顿了顿,享受着众人惊讶的目光:

“它原本是吃猪食潲水过活,如今嘛,口味被养刁了,非瓜果时蔬不食。一顿,便能啃光这般大的一片瓜地!”

他在图案旁画了个巨大的圆圈,又在圈里添了个蚂蚁大小的人影,这一对比,大家自然领悟这瓜地的大小方圆。

“哇——!”齐齐的惊呼声。

“它越能吃越好!”员外声音拔高处,有几分尖厉。丝帛书卷重重敲击木板,

“听着,重点来了——但凡被它糟蹋过的田地,都能按市价最高档,足额赔付!细细算来,竟比自家丰年卖出的所得,还高出一倍!”

“哇哇哇——!!”台下的惊呼声中透出喜不自胜,有人开始掐指盘算自家那几亩地了。

“所以现在,”牛员外绘声绘色,“各村各户,见它来了,非但不怕,反倒争相去抓它的尾巴,生拉硬拽到自家田里去!你没听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而这老虎嘛,脾气好得惊人,夹着尾巴,一拽就走,连屁都不放一个!”

“我们也拽!我们也拽!”村民们激动起来,一个个捏起空心拳头,仿佛面前就有一根大老虎的尾巴。

“哈,跑偏了不是?蠢!”牛员外用书卷虚点众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可笑外间那些愚夫蠢妇,和你们一样,只看到表象,功劳全归结到这畜生身上,还给它立像,称它为‘招财猫大仙’!岂不知这猫,不过是个宠物而已!真正手握钱阀的则另有其人!”

“谁?”底下的人急不可耐。

牛员外丝帛书卷精准地指向第二个图案——一个眉毛耷拉、嘴角下撇的苦瓜脸人头像。

“真正的话事人,是这位,吴不知吴大人!若没有他,大猫吃再多也是白吃!他那马车里装的不是金银,全是账本!随手一个字据,送到衙门,便能直接变现!所以——他驾的哪里是马车,就是一个移动的聚宝盆!里面哗啦啦流出的,可是实打实的金银财宝……”

“哇!”台下响起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这要是能抱上他的大腿……”

“哈哈哈!蠢货!你们又被骗了!”牛员外很是亢奋,口无遮拦,奇怪的是,村民们对他的冒犯不以为忤,反而颇为消受,“他也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傀儡!”

丝帛书卷带着风声,猛地指向最核心的第三个图案——一棵枝桠虬结,上面挂满密密麻麻铜钱,甚至还在闪闪发光(不知用了什么颜料)的巨树。

“真正的核心,是这位!”牛员外几乎是在嘶吼。

有人惊呼:“这不是棵摇钱树吗?”

“然也!孺子可教!”牛员外重重一拍木板,震得粉尘簌簌而下,

“这是一位俊俏的少年郎!牛某笔拙,画不出他万分之一的丰神俊朗,只能画出他的本质——一棵活生生的、能行走、能说话的摇钱树!”

“他要往东,吴不知与大猫绝不敢往西!他才是我等需要紧紧抱住、死也不撒手的参天大树,财富之树!”

现场彻底狂热,几个白发老妪已然颤抖着就地撮土为香,对着那歪扭的“摇钱树”连连叩拜。

牛员外满意地看着这效果,用书卷遮住半边脸,压低嗓音:

“此子,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酷爱热闹!”

※ ※ ※

几乎在牛员外吐出这句话的同时,也不知多远之外的一条驿道已彻底瘫痪。

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其中尤以十里八乡精心打扮过的姑娘们最为生猛,占据了最前沿的位置,一个个踮着脚尖,翘首以盼。

人群中有三个人在走动。他们就像避水珠一样,走过的地方,人们都如同躲避瘟疫般唰地闪开。

究其原因,就一个字——丑。

若只是寻常的丑,倒也不至于此。但这三位的丑,已然登峰造极,达到了丑得令人伤心、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境界。

第一个人是个壮汉。约摸三十不到的样子。面如黑炭,豹头环眼,阔口狮鼻,一对招风耳活像两个小蒲扇,看上去甚为威猛,可是偏偏憋着个嘴,看人时总透着股莫名的委屈和心虚。

而他,竟然是三个人里面最拿得出手的一个!

从另两个人的嘴里听到他的名字,更是让人笑掉大牙,他叫——

“甄英俊!”

这个甄英俊显然知道自己不英俊,他眼神飘忽,只要撞到眼神,就立即躲闪,并且下意识低头护脸。活像个自知罪孽深重的脏东西,嘴里一直嘀嘀咕咕地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甄英俊,你整天不好意思个啥。别人给我们让路,这不是天经地义么?这是对我们的尊敬和爱慕。”第二个人说。

这第二位,显然自我感觉尤其良好,然而他比甄英俊丑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他的做派与甄英俊更是两个极端——

他目光倨傲,视人如无物!仿佛周遭皆是粪土。

此人身着一袭白衫,长发飘逸,发髻上还别着一把木梳。单看背影,倒也算得上玉树临风,颇有几分大帅哥的架子。年纪看上去比甄英俊要略大一点,三十左右的样子,有点阴柔。

他有五寸长的胡须,梳着文王流传出来的“九曲十八弯”型须辫——其实是雷震子给爹弟梳的失败款,须辫有粗有细,蜿蜒曲折,别有一番他自以为的风情。

他有着大帅哥的一切配置:颀长的身材,飘逸的长发,忧郁的眼神,优雅的动作——除了那一张鬣狗的脸。

他嘴角天生向下撇,仿佛刚丢了钱又踩了狗屎,再配上一副似笑非笑、似泣非泣的表情,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而他的名字从第三个人嘴里听到了——

“苟潇洒!”

“还是苟潇洒苟大哥说得对,我们出来,这一路上都遇到这样的尊敬和爱慕。”第三个人一边蹦跶一边说,嘴里还啃着大饼,话音含混不清:“这一路以来,跟着苟大哥真是长了见识,开了眼界,还能吃饱肚子……收获多多。下次出岛……还带上我……”

“要不是这次采买的货多,岛上又没人肯出来,谁会雇你们这两个没用的……”苟潇洒对二人的嫌弃毫不掩饰,白了第三人一眼,一字一顿地强调:“特、别、是、你——阿、丑。”

得,第三个人的名字叫——阿丑。

“知道……知……道……”阿丑费力地把嘴里的饼咽下去,声音带着孩童的清脆,却又有点含糊:“苟大哥,你带我出来绝对亏不了!我现在的‘打狗棒’已经小成,吴妈家的大黄,见了我都绕道走!”

阿丑抽出身上那根竹竿,随手耍了个棍花,竿影呼啸:“别的不说,帮你看守货物,保准一只耗子都近不了身!”

“哼,不就是图你这个,才带你的吗?”苟潇洒优雅地拔出木梳,梳弄发梢,声音温和里淬着冰:“吴妈求我把你带走,说她家大黄已经抑郁了,你再不离开些日子,怕它想不开!”

苟潇洒优雅地抚摸着他那“九曲十八弯”的须辫,蹙眉又道:“还有……你那破棍子,能不能换个名儿……”

阿丑就地翻了个跟头,哈哈一笑,身法轻灵得像只小猴子:“知道知道,这名字冲撞了苟大哥的尊姓!看在一路上管吃管喝的份上,我这就改叫‘打猫棒’,行了吧?”

阿丑看上去只有七八岁模样,浑身像有跳蚤,没有一刻安生,动不动就拔出竹竿耍弄两下。

“你……真有十一岁?”甄英俊忍不住问,声音闷闷的。

一章里面,几个重要人物都亮相了……承重墙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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