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崽崽是皇帝三

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大殿的阴影内,藻井垂落的蛛丝正巧拂过男孩颈侧。身上那件褪色的蟒纹短褐已看不出原本的银红,领口虫蛀的破洞里探出几缕霉变的丝絮。男孩抬手瞬间,袖口滑落暴露出的大半个手臂浮着青紫淤痕。

韩庄看到这一幕,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紧接着他恭谨的跪了下来:“奴才韩庄,拜见大皇子殿下。”

随着韩庄的动作,身后的太监宫女整齐划一的跪了一地。

那瘦弱的身影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恐惧。

像是被他们突然的动作吓到一样,那小小的身子颤抖着缩回阴影,仓皇间后脑勺撞上生锈的铜鹤灯台,积灰的铜鹤轰然倒地,溅起一地尘埃。

此时,隐藏在草丛中的严婳,终于看清这位大皇子的真面目。

一个面色苍白惶恐,头发枯黄,身形瘦弱,豆芽菜一样的小男孩。

她甚至怀疑,稍强的一阵狂风,就能把这小孩吹个屁股蹲。

猫咪的眼神锐利,隔着单薄紧绷,并不合身的衣衫,严婳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对方凸起的胸骨。

真是造孽,把这样小的孩子一个人丢在冷宫自生自灭,猪狗不如。

良久之后,那孩子咬了咬嘴唇,突然红了眼眶:“公~公公,是父皇派您来接我吗?”

那声音小心翼翼,饱含着一个忐忑局促,以及一个孩子本能的对于父亲无尽的期待与孺慕。

听到这里,严婳简直肺都快要气炸了。

虽然未曾谋面,那个所谓的皇帝已经在她心中被判了死刑。

韩庄顺势站了起来,并未正面回答它的话,而是笑着说道:“回大皇子,奉皇上御旨,着您明日去资善堂读书。”

说着朝身后挥挥手,捧着各种物什的宫人鱼贯而入:“笔墨纸砚,以及一些其他物品,奴才已经帮您准备好了,明日辰时入学,殿下可不要误了时辰。”

大皇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可很快又黯淡下去:“公公,那父皇就没说什么时候见我吗?”

韩庄微微弯腰:“殿下,陛下日理万机,您在资善堂跟着太傅好好读书,等圣上考校您的功课的时候,自然有面见圣上的机会。”

皇上向来厌恶季氏一族,对于季皇后留下的血脉更是漠视残忍,宫中谁人不知。同为龙子凤孙,这位大皇子已经八岁了,还在这早已经荒废的永宁宫中苟延残喘,而二皇子和三皇子却早已有大儒开蒙。

公平吗?可怜吗?

这些都不重要!

在这宫中,皇帝的喜恶才是一切的风向标。

韩庄还以为这位大皇子,或许终生都不能踏入台前半步,没想到,一个弃子,竟然也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只是,他不相信,贤妃会有这样的雅量,能把皇帝御赐的荔枝,匀给这位早已是透明人一样的皇子。

他们这位贤妃娘娘虽然是废后的手帕交,但是其中有几分真情还待商酌。

“多谢公公。”大皇子垂着头,声音蔫蔫的,无措的抓着挂在他腰间,在他灰扑扑衣衫衬托下格外显眼的牡丹荷包。

韩庄见此,目光微闪:“大皇子这荷包好生精致,不知可否让奴才看上一看?”

“自然可以,不过是偶然在宫中拾得之物。”大皇子扯下荷包,双手捧着送到韩庄跟前。

韩庄接过,手指划过牡丹枝叶下白色的姜花,鼻翼间是荔枝尚未发散完毕的独特甜香。

他正欲细看,手中的东西却被突然出现的人抢了去。

“本宫的东西,你也配带着。”满头珠翠的贤妃,劈手夺过韩庄手上的荷包,泄愤般用银剪绞个粉碎,一股脑的劈头盖脸甩到惊恐的大皇子头上。

被这样毫不留情的羞辱,懵然的大皇子回过神来,苍白的小脸涨的通红,摆着双手,带着哭腔解释道:“娘娘您误会了,这荷包是我在宫里捡到的,并不知道是您的。”

“呵,你倒是会描画清白,本宫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暴怒的贤妃目光锐利,厌恨中夹杂着强烈的杀意,要不是他带着荷包招摇过市,被婉昭仪那贱人身边的宫女瞧见,皇上哪里会注意到这个早就被遗忘到天边的皇子。

在这宫里,谁沾上与姓季的相关的东西,都不会有好下场。

贤妃说着,粉红色的锦缎绣鞋,猛然踹在委屈巴巴的皇子的胸腹之上。

本就瘦弱不堪的大皇子,怎能受着武将家女儿的全力一脚。

那瘦小的身子,在暴力之下,撞倒数尺的青草,‘噗嗤’吐出一口鲜血,软倒在野草之上。

踉跄间,大皇子脚上本就已经开裂的布履,彻底分崩离析,瘦到皮包骨的脚丫被草丛中尖锐的灌木划过,殷红的血液滴落在褐色的土壤之上。

隐在暗处的严婳眼内划过不忍和自责,那个荷包她认识,是波斯猫从贤妃宫中带出来的,要是早知道会被这个可怜的大皇子捡到,并且还会引起贤妃的忌恨。她说什么也要把那该死的荷包毁尸灭迹。

严婳心中的愧疚简直要淹没了自己,尤其是看到那青草上淋漓的献血。

她愤怒的碾死爪子边爬过的西瓜虫,就像碾死超雄贤妃一样。

贤妃犹不解恨,还要向前,却被韩庄拦住脚步:“贤妃娘娘这是做什么?皇上让大皇子明日到资善堂读书,您这一脚下去怕是要了他半条命,您让奴才如何回禀皇上。”

贤妃面上的阴狠一滞,咬着牙说道:“公公多虑了,在冷宫中熬这么多年,熬死了自己的生母、亲族,好不容易从这阴沟里翻身到阳光之下,他舍不得死。”

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小小人影,听到贤妃的话,隐在青草中的五指,陡然插入松软的泥土,泥土沾染在他的指尖和指缝间,原本苍白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了青白色。

韩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贤妃娘娘慎言,大皇子可是皇上的血脉。”

庭院中的两人还在僵持。

身后的宫人亦是剑拔弩张,夹杂两帮人中间的吴知意缩紧脖子,汗流浃背。

真是流年不利,怎就一日碰见了这两个难缠的。

良久之后,梗着脖子的贤妃,俨然明白,今日有姓韩的在这里。

若她再动手,对方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她就不相信姓韩的能这般好心,能一直庇护着这个小崽子,总有一日她会让他知道,她景和宫的便宜可不是这么好占的。

贤妃的目光阴鸷,瞟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大皇子,心内冷哼,倘若被她知道是谁算计了她,她……

看着贤妃娘娘的背影消失,吴知意偷偷的瞟一眼身前长身玉立,面色冷峻的韩庄,心内悄悄的竖起大拇指。

牛啊!连宠妃的面子说不给就不给,不愧是圣上心腹第一人。

闹了这么一场,韩庄疲惫的朝身后挥挥手:“吴知意,这冷宫向来归你管辖,那大皇子杂家今日可就交给你了,好好寻个太医给大皇子好好瞧瞧,日后小心伺候着。”

听了这句话,吴知意的心内一突,暗暗叫苦,这大皇子本就是个烫手山芋,如今又碍了贤妃娘娘的眼睛,当他的奴才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倒也不敢明着拒绝,只能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开口道:“奴才遵命,本不该拂了您的好意,只是奴才的干爹年纪大了,还要奴才伺候着,您看等大皇子身体大好了,奴才能……”

韩庄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吴知意顿时噤若寒蝉的闭紧嘴巴,心内疯狂跳脚,猛甩上一秒不知所谓的自己的嘴巴子,怎么就敢给‘活阎王’讨价还价,是活腻了吗?

吴知意在对方压迫感极强的目光之下,双股战战,觍着脸讪笑。

只见对方只是若有若无的点点头,绣着吉祥纹的袍角掠过荒草,带着一干人痛快的走了,把这么一个烂摊子丢给了他。

看到地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大皇子,吴知意觉得此刻的他,甚至比这个可怜的孩子,还要命苦。

“去去去,赶紧去请个太医过来,一个个没有一点眼力见。”吩咐完身后的人。

吴知意向前走去,躺在地上的人,双眼紧闭,面色青白一脸死气,唇边更是带着一抹鲜红。

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放在对方的鼻翼之下,小心的感受,良久之后,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人还活着。”

旋即他伸出双臂,就要把仰躺在地上的人抱起来。

伸出的手堪堪触及到对方颈边,就被一只沾满泥土的手紧紧抓住。

那手看着瘦弱不堪,仅仅被一层薄薄的肉皮包裹着骨骼,上面布满青色凸起的血管脉络。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手,却让吴知意疼的呲牙咧嘴,对方的指尖深深地抠进他的肉里,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挖出来。

疼痛程度,甚至比他当初在兽苑,被海东青的尖爪抓住的时候还要痛。

“痛、痛、痛……”吴知意的眼眶一热,险些飙泪。

地上本来双目紧闭的人,一双漆黑不染一丝杂质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

那眼神不像韩阎王的压迫感十足;也不像贤妃那样的如芒在背;却让他油然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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