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的话,苏音只听出表面意思,并未往深处想,“做兄长的大都在乎妹妹,等回去后我会问清楚。总之我没说过不理你的话,你也不想想,我若真不愿理你,又怎会愿意在你跟前开口说话?”
实则从一开始福康安就很信任她,但还是想亲耳听到她的解释,现下终于听到,他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笑意快要自眼角溢出,毫不掩饰。
苏音见状颇为忐忑,不禁开始反思自己,“你在笑什么?我又说错了话?”
笑是因为这话中听啊!心情大好的福康安干咳一声,故意问道:“你是不是只在我面前说过话?”
迎上他那探究的眼神,苏音明知他想听什么,却不愿对他说谎,如实相告,
“在我表哥面前也说的,连我父母都不知情,只有你和彦齐知道我会说话。”
才刚还笑容满面的福康安一听这话,备受打击,酸意上涌,笑容逐渐消失,“原来我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看来你跟你表哥关系很好啊!”
苏音并未听出他那拉长的尾音中夹杂着的那一丝不满,还特耿直的点了点头,
“家族里的人大都嫌弃我是个哑巴,不愿跟我玩儿,表哥待我好,我当然应该知恩图报,待他好一些。”
她对彦齐只是恩情吗?福康安顿感不妙,试探着问了句,“那你对我呢?”
说话间,他侧过身来,郑重的凝视着她。
他的眸色漆黑却澄亮,似盛着期待与莫名的情愫,然而苏音并未察觉到,特认真的思索着,而后单手抱臂支着下巴沉吟道:
“你多次替我解围,算是我的恩人,我自当报答你。”说到此,她正好想起一事,遂取下香囊,拉开给他瞧,
“你不是说要香丸吗?这是我才做的清妙香。”
她居然愿意给他做香丸?看来是真的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福康安眸带惊喜的接过,低眉轻嗅,一阵清新怡人的松香扑鼻而来,
“好香,我听湘儿说你才学的,手艺不错!”
被夸赞的苏音心情大好,笑眯眯的翘着发辫,扬起小脸儿,“甭夸我,会骄傲的。”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他可是特意交代过湘晴,不要提他,为的就是给苏音一个惊喜,然而苏音竟将这香丸随身携带,仿佛料定了他会到场一般。
他的出现确实在苏音的意料之外,她认定了福康安不会来,否则也不会与敏雯打赌,
“我又不会算卦,哪里晓得你会到场?本想着交给湘晴,让她转交给你,既然你已经来了,那就直接给你呗!”
打量着手中的香囊,福康安眸绽喜色,“难为你还记得我的话,算是今日最大的惊喜。”想了想,他又故意问了句,
“那我是不是得给你付银子?”
被调侃的苏音干笑道:“那倒不必,你救我几回,我都没来得及相谢,这香丸便算是谢礼。”
“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福康安趁机提醒,“下回我再送你东西,你可不许再提银子,否则便是见外。”
苏音只当他是在说客套话,随口应承着,并未当回事。
远远瞧见湘晴她们朝这边走来,福康安干咳一声,会意的苏音立马住嘴,不再开口。
随后几人一道去往附近空旷之地放风筝,苏音试了几回,这金鱼风筝都飞不起来,急得她额冒香汗,福康安遂将自己手中的风筝递给保庆,去往苏音身畔,教她如何使巧劲儿,终于将那风筝放飞至半空之中。
平日里苏音都得穿花盆鞋,今日出来游玩,必得多行路,便换了双平底的水仙绣花鞋。
前端的浅蓝流苏随着她的疾行而来回轻晃,和着氅衣的裙摆旋出流丽起伏的水波。
正在放蝴蝶风筝的敏雯见状,与湘晴面面相觑,皆觉这二人十分登对,两人心照不宣的默默远离,好让他二人多多相处。
她们这边欢声笑语,苏音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柳树旁,正有一道散发着妒火的眸光紧紧的锁向她。
莹安交代过永珂,时刻关注福康安的动向,永珂打听到今日福康安会到郊外来游玩,莹安特地推了闺友的邀约,赶至此地,为的就是再遇福康安。
如今这人倒是见到了,可他居然又和苏音在一起!
莹安心中忿忿,永珂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远处的苏音,双眼微眯,摸着下巴兀自品评着,
“越瞧越水灵,若非那日福康安打岔,今日约她出来游玩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本就吃味的莹安听到永珂夸赞苏音,越发恼火,“她不过是个哑巴,怎的你们都对她有兴致?”
“哑巴也能出点儿声,只要会‘嗯嗯啊啊’就成。”永珂笑得意味深长,莹安自是明白他指的是帐中娇吟,嫌弃的白他一眼,嗤他龌龊。
既是出来了,总不能白跑这一趟,略一思量,莹安遂对永珂悄声耳语,永珂闻言,登时愁眉苦脸,
“不是吧?你也知道我与他不对付,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嘛!”
“好哥哥,你就帮我这一回吧!”莹安挽着他的胳膊直撒娇,耐不住妹妹一再央求,永珂终是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而后带着她去找福康安。
听闻呼唤声,福康安诧异回首,待看清来人后,峰眉缓缓皱起。
察觉到永珂的目光落在苏音身上,福康安近前一步,不动声色的将苏音挡在身后。
个头高挺,肩膀挺阔的福康安就这么负手往永珂面前一立,永珂再也瞧不见苏音,只得悻悻的收回目光。
一看他这冰冷的神色,永珂便知自己不受欢迎,但他已答应了妹妹,唯有硬着头皮堆着笑与之打招呼,
“上回无意伤你,我这心里甚是愧疚,今日正巧遇见,我请你用个午宴,聊表歉意,如何?”
这事儿苏音听福康安说过,他俩不是水火不容嘛!这永珂突然示好,莫不是有什么诡计?
她正想提醒福康安不要为了面子而答应,福康安已然开口,故作遗憾的啧叹道:
“真是不巧,今日是鄂岳的生辰,我得去给他庆生,不得空。”
一句话就把人给堵死了,莹安暗叹不妙,示意永珂再继续劝说,永珂却不愿强求,无谓笑笑,
“既如此,那就改日吧!”
又闲聊了两句,永珂就此告辞,身后的莹安不情不愿的跟上他的步伐。
走远后,永珂冷哼抱怨,“爷请他用膳他居然不赏脸,当真不识抬举!”
未如愿的莹安鼓着香腮,瞥眼恨斥,“谁让你总是与他作对,还弄伤了他,但凡你平日里待他好些,他也不至于驳你的颜面。”
“这能怪得了我?”永珂委屈至极,“他若真在乎你,即便与我有矛盾,也会来赴约。莹儿啊!我不想打击你,可明摆着他眼里没你,你又何苦非得吊在那一棵树上?”
莹安不是瞎子,她看得出来福康安的态度,但她认为这不重要,
“纵使现下没感情,成亲后还是可以培养的。若不能嫁给福康安,那我多半还是会被皇上赐婚给蒙古王亲,我不想嫁到蒙古,那么福康安便是唯一的选择。”
这话永珂很不赞同,“难道咱们满洲贵族中除了他就没有适龄青年?”
“那你倒是说说,论家世,论才干,放眼整个京城,谁比福康安更优秀?”
被妹妹反问的永珂当即语塞,除却皇族之外,异姓臣子之中,封公爵的统共就那么几位,而傅恒既是当朝首辅,又是孝贤皇后的弟弟,似乎也就富察家的家世最为优越,身为傅恒之子,福康安自是前途无量。
其他家世不错的,要么成了亲,要么相貌品行有差,还真难挑出几个配得上莹安的适龄男子。
饶是如此,永珂依旧不愿让福康安做他的妹夫,“可你也看到了,他为人傲慢,连我这个皇亲都不放在眼里。
总之你别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我明白的告诉你,男人大都不喜欢倒贴的,即使暂时接受,也不会太尊重,更加不可能珍惜。”
不被支持的莹安心里越发不舒坦,实不愿再继续与他说下去。
看来永珂是指望不上了,那就只能另想办法,只要能让皇上赐婚,其他的她都可以无视。
方才福康安说要去别家赴宴,苏音还以为他只是随口胡扯,岂料这会子他竟真的向她辞行,
“今日的确是鄂岳的生辰,我还得赶回去,恕我不能奉陪,就让湘儿陪你们用午膳吧!”
挚友生辰,他不便推脱,实属人之常情,苏音表示理解,浅笑颔首,目送他离去。
待兄长走后,湘晴才对苏音道:“原本三哥早上就该去岳哥哥家的,我请他出来玩儿,他还不乐意,说我挑的时日不巧,后来我说约了你,他才终于答应陪我来此。”
“如此说来,三公子是为了见我家音音才赶来郊外,再马不停蹄的赶回去,这来回跑趟着实辛苦呐!若换作是我,必然感动不已。”
说话间,敏雯还碰了碰她的肩膀,被取笑的苏音登时颊染飞霞,无措的抬指回应,
“就不许人散散心吗?他可没说是为我,你们甭瞎猜。”
几人说说笑笑,收起风筝之后又去游湖,而后去往杏花林中游赏。
到得晌午,仍不见海广归来,只有小厮来传话,说是少爷遇见了熟人,走不开,让她们自个儿用膳。
敏雯心下暗笑:什么熟人,不过就是想与那位姑娘单独相处罢了!
苏音看透不说透,并未吭声,反倒觉得兄长不来也好,她们几个闲聊无需顾忌,自在无拘束。
姐妹几人在酒楼用罢午膳,苏音去付账,那人却不收,说是福三爷已经留了银票在此。
紧跟而来的湘晴嬉笑道:“我哥虽不能陪你用午膳,却早已安置妥当,姐姐放心吧!”
苏音只得收回钱袋,下回再请客,敏雯越发觉得福康安倜傥大方又细心,实乃良配啊!
直至午后申时,海广才出现,苏音与湘晴道别,相约再过一个月,等牡丹花开再来这儿游玩,而后各自乘坐马车回府。
海广驾马在前方开路,苏音姐妹俩则安坐于马车中,品着茶点好不惬意。
回家的路上,敏雯困得厉害,便倚在马车内小憩了会子,直至下车进宅门之后她才有了精神,想起前日里的赌约,敏雯感慨连连,
“还真被我说中,今儿个福康安果然到场了,这局我赢了,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得老实回答。”
苏音假装失忆,摆手否认,表示自个儿累了,要回去歇息,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她边打手语边往自家院子走,脚步越来越快,甚至开始小跑。
“哎---愿赌服输,不准耍赖!”
敏雯紧追不舍,两人你追我赶的嬉闹着,苏音跑至拐角处,前方赫然闪现出一道人影,她想停下,却已收不住步子,径直撞了上去!
“小心!”对面的人顺手扶了一把,苏音被撞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揉了揉脑袋,抬眸一看,才发现是彦齐。
想起斗篷之事,苏音心中不悦,自他手中抽回手腕,默默后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
以往她瞧见他时总是笑意浓烈,亲切的与他打招呼,如这般摆脸子还是头一回。
彦齐没明白自个儿哪里得罪了她,难不成是因为今日没陪她出去,所以她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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