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民除害。”江白露看着字条上的字迹,将它揉成了一团扔进了翻滚的云河,陛下龙体欠安,却又不肯叫医生,凡事都让她一个人忙活,她的头都快要忙掉了,哪有时间为民除害。
等下,为民除害之后是不是就不用忙了。
“陛下有什么亲信吗?”江白露问道,提着笔准备记录一下,“谁可以信任,谁不可以,麻烦告诉我一下。”
梁枫半合着眼睛,接过杯子来喝了一口热水,“那些朕自己清楚就好了,你谁也不要放进塔里来就可以了。”
“将外衣给朕,月白色的那件。”他低声说,江白露把衣服从柜里拿出来,递给他,“陛下还要去上朝么。”
梁枫懒得讲话,将衣服接了过来,白发的青年没有束发,霜色长发散落在衣服上,没来由的有几分萧疏落寞。
江白露平日里看天帝一家,总觉得天威无量,不曾觉得这白发如此凉薄寡淡,她将白玉梳子递给了梁枫,问道,“回来的时候想吃什么么?”
“朕说了你能做出来么?”梁枫说道,江白露觉得这句话倒也没错,她做饭的确不太灵,两个人为了不浪费粮食真是受了不少苦,“我尽量吧,先告诉我吧。”
“实在不行我去天街上买一份。”江白露信誓旦旦地说。
梁枫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你有钱么?”
“没有。”江白露意识到这还真是个大问题,梁枫你还真是英明神武。
梁枫用手帕掩着嘴,咳了一会,江白露见他拉开了一个抽屉拎了个荷包出来,扔在了她的手上。
“后山有个角门,”梁枫说,“出去之后你自己找路吧。”
“陛下是直接不指望我努力了么?”江白露感到了淡淡的挫败和忧伤,然而更多的是不用做饭了的愉快,她实在不擅长干那个,她打开荷包来看了看,里面的银角子攒了满满一袋,还有一枚晶莹的小钥匙。
都城内不许驾云,因此这要是去趟天街,估计半天就交代了。
江白露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梁枫这还真是把性命交在了自己的手上啊,若是自己出去顺便买包化龙粉什么的丢进去,他不死也残废了。
唉,话说回来,早两天梁枫病的正重的时候,她想干什么干不了,现在才想着搞事,是喜欢挑战自我么。
“对了,陛下想吃什么来着?”江白露问道,这荷包十分精致,绣着青云白鹤,配色淡雅而漂亮,想不到梁枫居然还有这么精巧的东西。
“你看着办吧。”梁枫说道,他的确好了些,行动举止虽然有点疲累,但是也基本恢复了,不像前几日那样虚弱了。
前几天的时候梁枫的确病的不轻,江白露曾一度以为他要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他登基已经有两月余了,然而这并不是一段很长的时间,虽然朝中的事情基本上能正常运转了,然而老天帝的旧部并未宣判,原来的太子党也未清算完成,梁枫病的这三日,用暗潮涌动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然而风暴的中心总是平静的,江白露一脸淡然,该吃吃,该睡睡。
梁枫曾问她,“你不怕么?”
“怕什么?”江白露笃定地说,“就算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着,这九重天高,人才济济,我就不信还能轮得到我。”
她借了梁枫一支笔,调了朱砂,在黄符上慢慢写着符咒,梁枫一行行地看着,“想不到你对这种封锁类的咒术还颇有研究。”
江白露用笔挠了挠下巴,“陛下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写,我想不太好。”
所谓的符咒,就是一种权限,规定什么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存在,确切来说,它是反向的,规定什么东西不能在一定范围内存在。
“若是用在门上的话,那就把你我之外的生灵都禁绝了吧。”梁枫淡淡地说,他有些倦了,却没有放下手中的奏折。
“嗯,”江白露提起笔写完了符咒,“陛下真的不准备找几个专业人士来料理生活么。”
梁枫没有回答她,他似乎陷入了什么其他的思考中,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没有,江白露大功告成,将笔扔进了涮笔筒,朱砂在净水中扩散开来,她拿着崭新的符咒下楼去了。
梁枫张开了眼睛,看着那个穿着朴素布衣的女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想起了他有意无意地打听这个女子的时候最多的听见的那句话,江家大小姐是个奇人。
此人是个大写的宠辱不惊,明明白白的红尘薄幸人。
做一件事便做一件事,无所求也无所谓。
他原本以为这是这女子因为此生嫁不了人,要当一辈子老姑娘的放任自流赖以派遣,没想到她不过生性凉薄,万事不上心罢了。
本来顽石一块,做主子与做奴才,对她而言,并无分别,自己宠幸也好,不宠幸也好,不过过眼烟云。
她天生一对下三白,相学上说这种人生性寡淡无情,天然带着倦怠和一种近乎不屑的气质,若是明媒正娶做天后,估计少不了人说嘴。
此人如风如云如野鹤,成不了凤凰的。
同样他也不是真龙,梁枫垂下了眼睛,想,他躺的久了,虽然身上还是没力气,不过也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否则浑身酸疼。
他从窗子望下去的时候看见了江白露站在门口,似乎与什么人说着话。
“我便站这里了,若是想找我有事,出来讲吧。”江白露将符咒往塔门上一贴,依着门框说,“为民除害的好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多方都在招揽这个女子,她是唯一一个能靠近病中的年轻天帝的神仙,想要杀掉那个篡位者,只有这个女子最方便做到。
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对此并不上心。
都说江家大小姐万事不上心,而听闻梁枫一直把她当奴才使唤,冷落了两个月也未给她一点名分,搞不好真的将她归成了奴才,怎么说也有些怨气才对。
“叫人干掉脑袋的事情,却还不给好处,我又不是脑子被门挤了。”江白露坦然说道,“至于我为什么不出这个门,要是你把刀架我脖子上了,我还得同意你,我这个人又不喜欢毁约的,总之就是很难办了。”
“江山易主,人头落地,换代哪里是这么好玩的事情。”江白露将头摇了摇,“我懒得做了。”
“你怕不是已经爱上梁枫了吧。”江白露的耳边响起了一句话,那人传音与她,像是在她耳边低语一般,若是一般女子听到这种话早已脸红了,就算心里没有什么。
然而江白露没有。
她打了个哈欠。
“女子是不靠谱的,”江白露笑着说,“我格外不靠谱一些。”
“你要维护他么?”那人问道。
“维护谈不上,”江白露想了想,“我只是觉得,你没有说服我罢了。”
“这样可以流最少的血获得最好的结局,你以为我会喜欢这种卑鄙龌龊的手段吗?”那人说道,江白露伸出手来按了按耳朵,就像在隔空拍着那家伙的头一样,“让我猜猜,你是,梁椿殿下是吧?”
梁椿殿下,比梁枫年少比梁栋年长的那位公主。
江白露知道,她一贯护短,从小便对梁栋极好,连玩游戏都不舍得她宝贝的弟弟吃了亏去,所以江白露不喜欢和他们玩。
她还记得那位公主的样貌,他们天帝家没有不标致的人物,就连从未谋面的梁枫都是一等一的好看,江白露吐了一口气出来,这一家人还真是错综复杂,麻烦的紧。
她不过野鹤一只,终究成不了凤凰。
梁栋一百五十岁的那年,天帝又提起了与江家的婚事,本来计划让梁栋娶了江白露,虽然年龄长了十几岁,但是对于神仙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是天帝来过之后,帝后与梁椿,小公主梁棉,还有当事人梁栋都一致认为,娶妻当娶江小寒。
江家的二小姐是小寒前三天生的,虽说没压在日子上,既然大小姐叫了白露,那么她自然乳名就叫了小寒。
太子来江家府上的那天,江白露记得自己的妹妹那天穿了件大红的衣裳,上面绣了些虾兵蟹将,团团盖盖,颇为有趣,额前的短发鸦羽似的黑亮,打扮的像个小男孩,生的干净明朗,如冬日里明澈的万里晴空,清清泠泠,翩然不染尘。
“我妹妹是个绝代佳人。”江白露平时吹牛的时候最喜欢提这一句,难怪那天梁栋一眼就看的有几分出神了。
静若瑶台月下人,动如姑射仙人出神话,姿态娉婷,出语娴雅,天帝与这个女孩改了名字,小寒有些无意味了,从此她便叫了江棠舟。
龙章凤姿,世家小姐,没一个比得上她的。
江白露从那天开始活得格外快活,家族已对她再无厚望,从此她愿意去做些什么,便能做些什么,倒是江小寒被整天关在屋里学习,整天央她道好姐姐,你给我弄点什么来吃吧,真的快饿死了。
江白露不太懂天家的审美,江小寒本来就纤瘦,家里却觉得还不够,非得养成能在掌心起舞的玩偶一般精致羸弱。
江白露弄了吃的来,她也不敢多吃,怕被母亲知道了伤心失望。
“活着真辛苦。”江白露想,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活着要是不辛苦,大家就更不想死了。
所以她就自己都吃了。
江白露的决定总是做的又快又开心的。
“是。”声音的主人停顿了一会,答道,江白露不清楚这位梁椿殿下为何对自己那般信任,弄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但是毕竟是买凶杀人的勾当,她可不会因为一个不好意思就去干的啊。
“为了你的妹妹和江家,你也不敢去试试么?”梁椿质问道。
江白露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摸着门口的符咒,脚下的枫林层层如浪,秋时将至,层林尽染,一片片地晕开霞色,与天边的晚霞相接,云海也变成了温柔的橙红色。
“你是在等死,他早晚会杀掉所有人的,预言中便是这么讲的,那个时候你就是遗臭万年的恶人与懦夫。”江白露知道梁椿的言外之意。
她只有杀掉这个人,才是好人么。
可是梁枫才登基了两月余,好像国家也没有一下子去世,江白露又打了个哈欠,她这几天委实睡得不太好,脑子似乎都木了。
“且容我下个决心,公主殿下。”于是她关上门回去了,将公主殿下的传音也隔在了门外。
如今她玩着那枚小小的钥匙,找到了那个角门,准备出去。
许久没出过街了啊,江白露感叹道,不知道现在街上是繁华了呢,还是萧条了呢。
说实话,她还挺好奇的呢。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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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野鹤对邪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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