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获的警察们开着警车驶出小区,楚衣坐在副驾,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
顶置上还有未读消息提醒。
【林李邀请我和许若宇一起去吃饭呢,好突然。】
【天呐,他还要送我回家,我该怎么办。警察叔叔救救我……】
【哥哥,你今晚回家睡吗?】
【我要睡了,你要是回来了就来我房间抱抱我好不好】
【怎么下雨了,你有没有带伞?】
【哥哥,我嗓子疼,好像要感冒了呜呜】
楚衣看得眼眶发酸,想哭却又不敢。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挡住眼睛。
小张犹豫片刻,打开车载音响。
他被抓走之前,有没有来得及吃药?
警车停下的瞬间,楚衣面色如常地下车,只是一向清澈的眼睛在此刻盛满山雨欲来的暴戾。
他往里走,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最后鬼魅一般停在审讯室门外。
周周一下子就瞄到他,歪头朝他意味不明地笑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身后的小张怕他失去理智冲进去跟他拼命,正时刻准备着站在一旁。
突然,楚衣转身,边往外走边吩咐道:“去把跟左容风有关的所有资料都拿过来,快。”
厚厚一叠文件被送到他面前,已经对案情很熟悉了的楚衣不知道第多少次翻看左容风的口供。
“他把我锁起来。”
“我不顺着他,他就让很多人打我,强|暴我,却从来不会伤到我的脸,像疯子一样。”
“他总是一个人来,走时却能听见外面很多人说话的声音。”
“他会通过摄像机命令我做很多事。”
楚衣像自残一样逐字研读,仿佛这份口供是什么秘笈一样。
“我听他说他谈恋爱了。”
楚衣的脑海里猛地闪过一道灵光。
他第一次主动联系了君久念。
很快,君久念的简讯送达。
是一份十分详细的个人简历。
姓名:林李。
几分钟后,小张从楼下奔上来,“楚哥,咱们的人在一家KTV的后门发现林李的踪迹,只是……他看上去有点惨。”
警车“唰”的一声停在了医院大门,楚衣下车后直奔住院部,他的身后,是刚接到消息就风驰电掣赶来的许若宇。
住院大楼门口站满了各家记者,见楚衣一身警服地路过,立马不怕死地靠近,还未开口就被楚衣冷着脸喝退。
许若宇戴上帽子口罩,跟在楚衣身后窜了进去。
林李是真的很惨,除了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其他地方几乎覆满淤青。
是很熟悉的受伤模式。
林父气得浑身颤抖,正跟一个西装革履律师打扮的人狠声说着什么。
林母哭得眼睛通红,“宝贝,你跟妈妈说句话好不好?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林父林母是四十多岁才有的这个孩子,从小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别说受伤,就是连皮都没破过。如今他不明不白的受了这么重的伤,林父已经在暴走边缘了。
楚衣出现在病房的那一刻,林父连忙迎了过去,像是看见了菩萨似的,“警察同志……”
“我问他几句话,”楚衣摆手,他的声音极度沙哑,晦暗不明的眼神紧盯着林李,“林李。”
林李像是失了魂似的,眼神发木,坐在病床上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像是破娃娃。
“林李。”楚衣又喊了一声,声音撕裂,“李”的音节根本发不出来。
许若宇连忙上前,“我来问吧。”
“林李,”许若宇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温和,他坐在床边,轻声问道,“你知道墨池在哪吗?”
听到“墨池”两个字,林李不知为何,突然浑身痉挛,痛苦的样子差点吓晕林母。
许若宇连忙握住他的两只手,“你知道吗,墨池实际上是个连环绑架案的策划者,他抓走了很多人,把他们囚禁起来,日日折磨。林李,他今天早上把宋思文抓走了。”
不知哪句话被他听了进去,林李麻木的眼珠子突然动了动。
“你现在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可能知道墨池下落的人,你可不可以,告诉警察他在哪里?”许若宇小心说道。
楚衣强忍着嗓子的不适,近乎恳求地询问道:“你认识宋思文吗?他是一个很善良很温和的人,是我的爱人。他被绑架了,生死未卜,他还在生病,我真的特别担心他。”
“如果你知道墨池的下落,可不可以告诉我?”
林李转头,看向楚衣。
男人的眼底的恳求胜过憔悴,神情卑微到了极点,嘴唇干燥到破裂,随着说话的动作,隐约可以看见血丝。
悲伤的情绪在他的心头翻涌,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那么自私,他就不会被墨池找上了……”
墨池有一个一起长大的竹马,叫沂清尘。
沂清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到大打针吃药住院手术无数。陪着他去医院的人,每一次都有墨池。
两人感情很稳定,墨池对他的疼爱几乎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半点委屈都不愿意让他受。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捧在手心里的人,五年前却因为抢救无效去世了。
沂清尘一直都是个很平和的人,因为心脏病不能做太多需要体力消耗的事情,于是就喜欢上了钢琴。
他单纯,爱笑,对一切都抱有善意,美好的像是平白幻想出来的那种角色。
所以墨池始终不相信这样美好的人会离开这个世界,直到他遇见了同样美好的左容风。
但是左容风跟沂清尘又不一样。
他比沂清尘高傲,比他欢脱,还会发脾气。
他不是沂清尘。
意识到这一点,墨池突然恨上了左容风,他一边折磨着左容风,一边重新寻找“沂清尘”。
他的“阿狄丽娜”。
“沂清尘?”楚衣眯了眯眼。
“是,”林李虚弱地喘了一口气,“还有周周,他是被流浪汉养大的,但是从小就受其他小孩的欺负,直到沂清尘帮了他……沂清尘死后,周周就一直对墨池死心塌地。”
“那他为什么会跟你谈恋爱呢?”楚衣问。
林李脸上的表情变得苦涩,“我很喜欢他,是我缠着他,非要跟他在一起……可能是我跟沂清尘长得像,他就没拒绝我。我可能也是唯一一个……”
说着,林李自嘲一笑。
楚衣接着问:“你对沂清尘还有什么了解吗?”
“我对他能有什么了解?”林李摇摇头,“最多不过是墨池特别喜欢骑自行车带他去山野兜风而已。”
“你一直都知道他是绑架犯?”楚衣突然开口。
一旁的林父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林李沉默片刻,“我昨天不小心发现了他的日记才知道的。但是我偷看被发现了,所以……”
林父“蹭”的一声就往外走。
宋思文醒来的时候,墨池正坐在他的床边。一双深沉的眼睛里藏着捉摸不透的情绪,看见宋思文睁眼,他微微一笑,“醒了?”
宋思文缓缓眨动眼睛,墙上的投影被关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他面如死灰地垂下眼睫,扭过头不想看墨池。
“你有一点倔强,”墨池轻轻说,“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你想不想回家?”墨池突然问道,“你想不想让我把你送回去?”
话音刚落,墨池就注意到宋思文幅度很小地抖了一下。
果然!
墨池扬眉,姿态放松地继续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宋思文单薄的身子动了动,随即痛苦地缩成一团。
“这就对了,”墨池满意一笑,“现在外面的世界已经不是你所熟悉的了。”
他说:“所有人都会讨厌你,不会有人再喜欢这样肮脏不堪的你。”
“除了我。”
“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只有我愿意接受你。”
“宋思文,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爱你了。”
从医院离开后,楚衣甩掉记者们的围追堵截,回到派出所。
“马上彻查遇城及周边地区所有琴行、音乐工作室以及骑行俱乐部,所有跟墨池有关的产业都给我翻出来。”
“把墨池的通缉令发出去。”
一声令下,办公室众人立马做鸟兽散。
微博难得的在深夜瘫痪。
【墨池涉嫌组织参与连环绑架案,警方现已发布通缉令】
深夜未睡的网民们一下子更睡不着了。
那可是墨池!青年影帝!
他会绑架?
这年头黑子造谣一点底线都没有吗?
然后抬头一看,遇城公安。
此时,距离电影上映还有两天。
手机挣扎着响起了最后一通电话,墨池只来得及看清来电显示的“心意姐”,随后就自动关机了。
它主人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宋思文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再加上情绪濒临崩溃,一天的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抑郁最严重的那段日子。
将宋思文抓来的男人盯着电脑显示屏里缩成一团的可怜身影,小声问墨池,“老板,警察已经发了通缉令,我们怎么办?”
“在这待着。”墨池云淡风轻道。
“什么?”男人愕然。
“警察找不到这里,”墨池轻轻一笑,“谁能想到这家俱乐部底下,会有一个地下城呢?”
男人这才放心下来,然后又说:“那也不能再拖了,不然就真的走不了了。”
“等这阵风头过去吧,”墨池说着,有些无奈,“飞机已经安排好了,等宋思文好点了再走,万一他在路上发病死了,就得不偿失了。”
男人抿唇,“我看他精神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
“他本来就是神经病,”墨池一顿,语气丝毫没有半点在宋思文身前的暧昧无限,很不在意,仿佛是在嫌弃路边的垃圾,“要不是因为他实在太像清尘了,我才懒得看他一眼。”
语毕,他又突然叹了口气,“我就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没用,几个合成视频就把自己吓成这样。”
男人欲言又止。
可以说吗?
他觉得他老板也不是很正常的样子。
天亮时,墨池手里端着小碗走进囚|禁宋思文的房间,坐在他旁边,勺子搅拌了一下碗里散发着清香的米粥,淡声道:“吃点东西。”
宋思文双目没什么焦距,垂眸看向瓷碗,半晌,无声地往后面挪了挪。
墨池等了两秒,安静地把碗放在地上,随后一边叹气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注射器,“那也不能让你饿死啊。”
说罢,他轻轻弹了下针管,随即猛地抓住宋思文的胳膊。
宋思文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换下,此刻只穿着一身纯白色的浴袍,墨池一抓就把他拽了过来,袖子也滑了上去,露出白净的胳膊。
“不……”宋思文勉强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嗓子的痛感越发强烈,他一边挣扎一边拼命咳嗽,喉咙可能咳破了,带出一点血。
他想扯回自己的胳膊,两脚往后蹬,原本平整的床单瞬间凌乱。
也不知他的哪句话哪个动作惹恼了墨池,他把尖锐的针头对准宋思文的眼睛,恶狠狠地威胁,“再动一下,我就戳瞎你的眼。”
宋思文近乎失语,颤抖着身子,张大嘴艰难呼吸,下唇上还染着红艳的血。
仿佛对这种事情极其熟练,墨池面无表情,像行刑的刽子手,尖细的针扎进宋思文的静脉血管,缓缓推入药品。
宋思文眉头微皱,脸上布满痛苦的神色,惨白的脸上冷汗涔涔。
“别害怕,”推完药,墨池又恢复了温柔样子,轻轻擦拭掉宋思文额角的汗珠,“只是一点葡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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