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随便地聊着天,喝着茶,高玉衡一直若有所思,想着心事。想着想着,他突然发现家里好像少了些什么?他到处张望着,突然发现苏宝华和高翠辉不在。
“咦?”他忍不住问:“怎么三姨娘和翠辉妹妹没下来?”
田成芸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情,“哦,她们去林太太家打牌去了。”
“翠辉妹妹也打牌吗?”他又问。在他的印象里,高翠辉从来都没出去跟谁打过牌,顶多逢年过节时,跟自家人搓几场。
田成芸的脸色更不自然了,“她陪她妈去的呗,你问这些干什么!”她有点不耐烦了。
“我就是随口问问。”他愕然地看着田成芸。他只是随便问问而已,田成芸怎么就这么烦躁。
他默默地思索着,没再说话。
然而,片刻之后,苏宝华和高翠辉就回来了。她们一进门,田成芸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你们怎么回来了?”她的语气很不高兴。
“别提了!”苏宝华抱怨着朝这边走了过来。“我的老毛病突然犯了,又是胸口发闷,又是头晕。我只好跟打牌的那几位太太告假,赶紧带着翠辉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打个牌都能犯老毛病,你平时不是最喜欢打牌嘛!”田成芸依然很不高兴地说。
苏宝华一屁股坐在了双人沙发上,脸色有些怏怏的。
“太太这话就说差了,这毛病我又控制不了,它随时随地会犯,又不是我让它犯的,我巴不得它好了干净!”
她说着,就对高翠辉拍拍旁边的沙发,示意她坐下。高翠辉坐下了。
田成芸白了她一眼,“我不过是奇怪而已,我也没盼着你犯毛病!你既然犯了病,就去歇着吧!”
“我这会儿好了,兴许是林太太家的门窗关得太严了,不透气,我从她家里出来就好了。”她笑着摸摸自己的额头,轻吁了一口气。
田成芸冷笑了一声,“你这毛病可真是懂事啊,该犯的时候就犯,不该犯的时候就不犯。”
“哎?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苏宝华把脸一板。
“妈!”高玉沙唤了田成芸一声,“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三姨娘是生病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他连忙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说:“三姨娘!您千万别生气!太太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纳闷而已。您千万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苏宝华似笑非笑地看着高玉沙,“我知道,我怎么会放在心上呢,我跟太太相处了那么年,太太是什么脾气,我心里清楚。”
田成芸默不作声,脸色冰冷,不苟言笑。
苏宝华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问:“咦?不是说简公子今天来吗?怎么没见他人?”
“他和翠明在楼上呢!”高玉沙连忙笑着说。
“就他们俩呀?”苏宝华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翠明就是带他上去参观一下,马上就下来了。”高玉沙又解释。
“就他们俩怎么了?”田成芸没好气地问:“他们俩最近相处得很好,两个人在一起说说话,到处走走看看有什么关系?”
苏宝华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没怎么。我和翠辉上楼换身衣服。走!翠辉!”她站了起来,拉了一下翠辉的手腕。
然后,两个人就朝楼梯走去,才走了两步,高翠明就带着简鸿豫从楼上下来了。
苏宝华瞬间扯开了嗓子,兴高采烈地嚷:“哎呦!简公子!有失远迎,真是不好意思,没能接待你。”
简鸿豫连忙走下楼梯,客气地寒暄说:“三姨太客气了!我也刚到不久。”
高翠明看到她和高翠辉,像田成芸一样,脸色也突然大变,变得非常阴冷。
“三姨娘不是去打牌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她冷冷地问,语气很像田成芸刚才质问苏宝华的语气,只是不像苏宝华那么冰冷生硬。
“我是犯了老毛病了,胸口闷,头也晕,不得已就回来了。”苏宝华皮笑肉不笑地解释说。
然后,她就拍拍旁边的高翠辉,“翠辉,还不跟简公子打招呼,傻愣着干什么?”
高翠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十分镇静,这会儿,她才露出微笑,上前一步,对简鸿豫轻声细语地说:“简公子好!欢迎来做客!”
简鸿豫也微笑着,“二小姐好,谢谢你的欢迎。很荣幸能到府上来做客。”
高翠辉害羞地笑了,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而柔情起来。一旁的高翠明已经咬紧了牙根,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她连忙对简鸿豫说:“简公子,我们过去坐吧。”她指了指沙发这边。
苏宝华这时候说:“简公子先去坐吧,我们娘俩先去换身衣服,暂时失陪一下。”
然后,她和高翠辉就上了楼。简鸿豫和高翠明就坐到沙发上来了。
一会儿,苏宝华和高翠辉换好衣服下来了。苏宝华的衣着并没什么改变,不过是在暗绿色的丝绒旗袍外,加了一件黑色貂皮外套。
而高翠辉却是改头换面,把原本披散的头发,绾成了一个发髻,把原本一身孔雀蓝的大衣,换成了一件淡黄色的旗袍,外加一件米白色的斗篷,从刚才沉闷文静,变成了现在的俏丽温婉。
她一下楼梯,就牢牢地抓住了大家的眼睛。尤其是田成芸和高翠明的眼睛,她们眼睛里满是阴冷而恼怒的神色。
苏宝华领着高翠辉笑吟吟地走过来,还坐到刚才坐的位置。
大家又寒暄了起来。
一场寒暄过后,苏宝华蓦然说:“简公子,有个忙想请你帮一下,不知道简公子肯不肯?”
“三姨娘客气,但说无妨。”简鸿豫说。
“翠……”
“你想让简公子帮你什么忙?”田成芸突然打断了苏宝华的话。“简公子第一次到家里来做客,咱们还没尽到地主之谊,你就想先劳烦简公子,你这么做未免太冒昧了!”
苏宝华冷下了脸,“我话还没说完呢,太太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怎么能断定我的事情一定会冒昧简公子?”
“我不用听你说什么事情,你只要请简公子帮忙就是冒昧了!”田成芸独断地说。
苏宝华恨恨地咬了一下嘴唇,“太太未免太武断了!我不过是想着简公子学识渊博,翠辉的功课最近有些薄弱,想请他帮忙指点一下翠辉而已,这怎么能是冒昧呢!”
“翠辉才读中学,她不懂可以问玉衡啊。”田成芸又说:“再不行,给她另外请个家教也可以。为什么要专门麻烦简公子呢?简公子家里事务繁忙,就不要为这点小事麻烦他了。”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苏宝华不服气地抗议,“这可是翠辉的前途,是她的终身大事!翠辉可是个求上进的孩子,她一心想考个好一点的大学,将来也能有份好工作,能自立自强,做个新时代的女性。她可不像有些女孩子,整天只想着嫁人,天天跟男孩子鬼混!”
“你……”田成芸无言以对,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她。田成芸偷眼看了一下简鸿豫,才又拾起笑脸,只是笑得很勉强,“既然翠辉这么上进,她的功课又怎么会薄弱呢?别是假用功故意骗你的吧!”
高翠辉的脸顿时涨红了,“太太!您说这话就太冤枉我了,我不过是资质太浅,学不明白!”说着,她就怯怯地打量了简鸿豫一眼,看上去非常在乎简鸿豫的反应。
“就是说!”苏宝华也觑了一眼简鸿豫,似乎也很在意简鸿豫的感受。然后,她又耐心地解释说:“我们翠辉也许笨一点,用功是从来都用功的!她可不像有些女孩子,成天只想着嫁人,进学校也不过是想着找个如意郎君,好把自己嫁出去,从来都不关心功课,即便是关心也是因为碍着她找男朋友才关心的。”
田成芸怒目汹汹地瞪着她,也是慌乱地看了简鸿豫一眼,高翠明也红着脸咬着牙,还是偷偷看了简鸿豫一眼。
简鸿豫倒很平静,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这才说:“功课上的问题,我很乐于效劳。不过,我的时间的确不多,工作繁重,恐怕能帮的不多。”
高翠明这才转怒为喜,神色有所放松,两只眼睛脉脉含情地盯着他。
田成芸也松了一口气,“就是说啊,那就算了。你自己的事要紧,翠辉的功课,回头我给她请个家教就好了。”
苏宝华和高翠辉面面相觑,脸色都很灰败。
高玉衡冷眼看着这一切,笑容快要抑制不住。这真是一场好戏,一场大戏。他猜想这场戏会很精彩,却没想到会这么精彩。
瞧瞧田成芸和苏宝华这副“针锋相对”的样子,听听她们说的这些话,看看高翠明和高翠辉的争风吃醋的样子,再看看高翠辉对简鸿豫的频频顾盼,这分明是高翠辉也相中了简鸿豫。
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这简直是出乎他的意料。那天田成芸说起简鸿豫的时候,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她们母女俩却是那么意兴阑珊,不像从前那么附和她,他就猜她们母女是因为嫉妒。
如今看来,他猜得没错,猜得很准。正如田成芸所说,以简鸿豫这样的人品,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苏宝华八成也有这个心思,高翠辉自己肯定也有这个心思。
田成芸多半早就猜到了她们娘俩的心思,所以,今天简鸿豫上门,她就请林太太帮忙把苏宝华和高翠辉支开,不给她们任何靠近简鸿豫的机会。没成想苏宝华志在必得,杀了个回马枪,带着高翠辉赶着饭点回来了。
一定是这样!高玉衡肯定地想。否则苏宝华刚才的那一切行为该怎么解释?田成芸、高翠明和高玉沙的脸色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心情突然大好。看来田成芸和苏宝华也不是铁板一块,原来她们之间这么不堪一击,一个简鸿豫就让她们生了嫌隙,开始明争暗斗。
他感到很振奋,很激动。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多么好的形势,田成芸和苏宝华假如反目,那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他只要在她们之间推波助澜,火上浇油就行了。
至于这个简鸿豫,他不禁又看了他一眼。从他下楼后,他就没再看过他一眼,也没再跟他说过话,他肯定对他很不满吧,一个自己帮助过的人,都登他家的门来做客了,结果却被他装作不认识,这种被辜负的感觉,肯定让简鸿豫很生气,也很失望。或许,简鸿豫早就在心里骂他忘恩负义了。
高玉衡的心又灰了下去。是啊,简鸿豫帮助过他,他能恩将仇报吗?这样不是太没良心了吗?
吃过了饭,苏宝华还想拉着简鸿豫聊天,田成芸却更是棋高一着,怂恿高翠明和简鸿豫一起去看电影。苏宝华和高翠辉气急败坏地上了楼。
高玉衡和田成芸、高玉沙一起,送他们出门。田成芸掩饰不住高兴,和高玉沙两个人叮嘱他们要玩得开心,简鸿豫和高翠明答应着。
高玉衡站在一旁一直都没吱声。忽然,简鸿豫转过脸来看向高玉衡,别有深意地说:“再见了,高公子!”
高玉衡愕然地看着他,仓促地笑了笑,“再见!简公子!”
简鸿豫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就和高翠明钻进车子,发动车子走了。走到路口,车子就转弯不见了。
田成芸和高玉沙还不舍地站在路边,不肯进屋。
高玉衡默默地转过身来,悄悄地进了屋里,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来到阳台上抽着烟。太阳已经偏西,日头慵懒地照着,轻轻薄薄的光,是倦怠的光,空气中透着一片荒凉之感,似乎起风了,细细的寒风轻轻地吹着,无所不在地吹着,吹着凋落的树叶,吹着他的眼睛,他的头发,丝丝入扣地吹着他的皮肤,他整个人彻底地冷静了下来。
事到如今,他也管不得许多了。就算简鸿豫帮助过他又怎样,谁让他跟高翠明交朋友的!谁让他跟高玉沙走得那么近的!他跟他们走得近,就等于在帮着他们对付他,等于是他的敌人。况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既然能跟这兄妹俩走得那么近,就表示他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他就活该被玩弄!被利用!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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