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 青楼一条街。xiashucom
一连连红灯笼交叉悬挂在街道上空,艳丽的纱幔低垂,营造出朦胧暧昧的氛围。
左侧的红袖招门前, 人头涌动, 没有请帖的人们聚集在门口, 伸长脖子往里望, 想一探究竟。
年轻男修攥着请帖, 在门口走来走去,踌躇不决,他叫住招待的姑娘, 问道:“今夜欢喜禅那位来吗?”
姑娘娇羞地笑了笑, 掩住脸,“来, 怎么不来?”
男修闻言,脸色登时黑了。
他站在门口, 探头往里瞧了瞧,犹豫许久, 咬牙叹口气,把请帖和一袋灵石交给姑娘, 郑重嘱咐道:“替我换成鲜花, 全部撒给秀秀。告诉她, 阿生来过。”
说完,他露出一副哀痛欲绝的表情,转身要走。
同伴拦住他, 劝道:“好不容易拿到请帖,怎么说走就走?”
男修面色沉重,“欢喜禅那位也来了,去了也白去。”
同伴的表情僵了僵,下定决心,把请帖递给姑娘,“来都来了,进去看个热闹也不妨事。”
男修劝了几句,见他执迷不悟,道:“三十年前,三百六十个姑娘,包括中选的花魁,全选了欢喜禅那位。你没见过那个场面,被抛弃的客人们差点把房顶给掀了。你不懂,被抛弃的耻辱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三百六十个妹子全选了同一个人。当时,我的男性自尊受到极大挑战。”
男修转头看向笑脸盈盈的姑娘,问道:“三百六十个我和明非,你选谁?”
姑娘露齿一笑,道:“客人,请不要问为难的问题,会影响您对我们红袖招的评价。”
男修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袖便走。
萧玉成艰难地钻过人群,挤到红袖招门口。
四层高的木楼,雕梁画栋,美不胜收。青绿色的玉瓦压上朱红的房檐,向外探出的屋檐四角高高翘起,仿佛翠鸟展翅翱翔,骄傲地秀出鸟嘴,欲啄天空。
雕花木门上绘着翩翩起舞的彩画,悬下红纱栀子灯,左右设白玉编钟,清风缠绕着编钟欢歌曼舞。
自从听和光前辈聊过花魁夜的事,萧玉成念念不忘,特地从好友手中重金求来一张请帖。
他把请帖递给招待的姑娘,姑娘看他一脸紧张,打趣地笑笑,“第一次?”
他眼睛一瞪,拖长着声音大声道:“怎么可能?”
姑娘捂嘴笑笑,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进门后,穿过一条紫檀主廊,两侧是清幽秀雅的荷池曲径,青松翠柏间,假山假石微微隐现。西面的长廊上方,矗立着精巧雅致的亭台楼阁,流水潺潺,花香袅袅。
几十个盛装打扮的姑娘立在流阁,时不时往下轻飘飘的瞥一眼,惹得经过的客人心猿意马。
姑娘介绍道:“那是今晚争夺花魁的女子们。”
萧玉成偶然抬头,恰好撞上了姑娘的视线,他脸一红,嚯地低下头。
姑娘在前头领路,转弯绕过假石,萧玉成没注意,与假石对面的人撞个正着。
他抬头一看,惊得差点没站住。
居然是谢玄!
谢玄见他,手里的纸扇咔嚓捏碎了。
两人同时喜欢过柳幽幽,此时在青楼遇见,颇有一种出轨被抓包的尴尬。
萧玉成觉得,窘迫程度不输于出门做个大保健,刚刚享受完,睁眼一看,给他按摩的居然是分手多年的前女友。
就不知道他们,谁是嫖客,谁是妓子。
姑娘见两人对视许久,忽的问道:“两位认识?朋友?”
不,是情敌。
这话说出来不好。
萧玉成纠结了一会,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正好,两位不如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萧玉成吓得嘴角一抽,但姑娘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领着两人进大堂,入了座。
两人分别坐在桌子的斜对角,能隔多远,就隔多远。
萧玉成移开眼神,端详主楼的建筑,避开尴尬的对视。
主楼成闭合的圆形,中央是白玉石铺就的舞台,围绕着一圈水池烟雾,其上是通体透明的琉璃顶,清亮的月光撒下来,缥缈迷离,恍若仙境,不似人间。
大堂内,一楼摆设着百十张桌子,环绕舞台,以便客人观赏舞女的风姿。
上方的三层楼是包间,专供贵客使用。
此时,不少客人在大堂落座,萧玉成来得算晚的。
客人的修为有高有低,混在一起,喝酒划拳,不亦乐乎。他们或独自前来,或三三两两结伴而来。
王负剑今夜打扮了一番,丢开平日不离手的金算盘,换成一沓名片。他穿梭在大堂的客人间,遇上熟人拉扯几句,聊聊天谈谈生意。碰上不认识的,厚着脸皮拉交道,递名片。
这时,和光领着尤小五进门。
她一眼就瞧见摩拳擦掌的王负剑,嫌弃地啧了一声,拉着尤小五绕开。
王负剑抬手同她打招呼,她当没听见。
尤小五扯扯她的袖子,道:“大师姐,王前辈叫你。”
和光头也不回,满不在乎地说道:“有吗?我只听到狗在狂吠。”
走到一半,她突然顿住,扭头看向同一桌的萧玉成和谢玄,她骤然睁大眼,表情扭曲了一瞬。
他俩不是情敌吗?
居然能和平共处的坐一起?甚至一起逛青楼。
现在的年轻人这么会玩?她跟不上时代了。
和光同两人打了个招呼,看向谢玄,“谢鲲没来?”
为了感谢他帮忙查清彼岸花种子的主人,她特地送去一张花魁夜请帖。
谢玄生硬地笑,回想起收到请帖时的事儿。
鲲鲲收到请帖的那天晚上,他们特意开了个会,会议主题:喜欢的人送来青楼的请帖,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鲲鲲捏着请帖,默不作声,信赖地看着他。
他沉声说道:“她在考验你的本性,去了就输了。”
谢玄当时确实是这么认为的,毕竟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他万万没想到这是一场邀约,和光居然去了。
鲲鲲,我对不起你。
和光环视四周,又问了一遍。
谢玄咽了咽喉咙,脑子转得飞快。
要是直说鲲鲲不想来,她肯定不高兴。要是说出真相,鲲鲲的心思又会泄露。
真是艰难的选择。
和光眯眼打量他,谢玄抽了抽鼻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越慌越想不出。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谢玄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鲲鲲有恐女症。”
话说完,他就在心里扇了一个嘴巴子。
和光皱了皱眉,语气有些莫名,“恐女症,是吗?之前给他添麻烦了,替我向他说声抱歉,以后我会尽量派男修去找他。”
谢玄咬紧牙,悲愤难耐。
鲲鲲,哥哥对不起你。
四人谈话时,王千刃带着贺拔势进门。
贺拔势一眼就看见了着白色僧袍的和光,他弯弯嘴唇,朝王千刃施了个眼神,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打个招呼?”
王千刃瞥了他一眼,你想去,干嘛把问题抛给我,我可不想做挡箭牌。
他把问题抛了回去,“随你。”
贺拔势轻哼一声,收回眼神,往包间走去。
王千刃哂笑,挺要面子。
他又看向那四人,视线在谢玄和萧玉成身上停留一会,那两人坐一块,有点意思。
和光与尤小五走后,花魁夜迟迟没有开始,萧玉成又同谢玄陷入尴尬的沉默。
不一会儿,大堂里陡然出现喘息的声音,四面八方,此起彼伏。
萧玉成心头一震,不会吧,这么开放?在大堂就玩起来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情形和他想象的略有不同。
客人们闭上眼,身体仿佛定住,一动不动。他们或带着暧昧的笑容,或是释放后舒适的畅快。
姑娘端来两杯酒,解释道:“此乃**香。”
一杯可入梦,梦里美景良宵、春光大好。
喝下**香,可梦见心爱之人,同她做极乐之事。或梦见一生中最深刻之事,重享那时的欢愉。
未免客人当众做出不雅之事,大家都被定住身体。
萧玉成犹豫片刻,饮下**香,转瞬陷入梦境。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春日的庭院,起舞的柳絮,蛙鼓蝉鸣。
他着一身玄色劲装,正在湖畔的柳树下练剑,铮铮清鸣。
一阵清风吹过,漫天柳絮纷纷扬扬,他闭上眼睛,反手刺出数剑。无一剑落空,柳絮中断而落,飘在湖面,一只飞鸟点过,柳絮浸湿沉下。
“好!”
鼓掌声从树后传来。
萧玉成顿住,他登时想起来,他见过这个场景,见过这棵柳树。
在这儿,他同柳幽幽告白。
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他走到柳树后,可是他不愿。
柳幽幽为什么老是阴魂不散?做梦还不放过他!
他啧了一声,转身欲走。
啪。
背后被轻轻一打,一颗梨子卷过草地,沾上青绿的草屑,滚到他脚边。
他心中火燥,转身欲骂她。
她从树后钻出,一阵强风拂过,漫天柳絮莺歌燕舞,迷花了他的眼,扰乱了他的心。
那人穿着一身翠黄色的花裙,头上斜斜地插着簪子,她歪歪头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调笑。
柳依依。
她的脸色倏地一变,皱眉看他。
“呆子,你怎么哭了?”
萧玉成抽了抽鼻子,用力一抹眼睛,抹出一大片泪水。
他低头看着手,这双手还没留下练剑的老茧和伤疤,他还是16岁的少年。
柳幽幽还没有出现,他和柳依依还是打骂闹腾的青梅竹马。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刚刚是不是打疼你了?”她伸出左手,递到他面前,“喏,我让你打回来。”
她看着他疾步走近,以为他生气了,要狠狠揍她。吓得抱住头,然而他的脸在她眼里不断放大,他一把抱住她,压得她喘不过气。
萧玉成死死抱紧她,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年旧事涌上他心头,不断在脑子里盘旋,他心里头闷闷的。
他突然想到,那些年他立志要得道飞升,嫌弃跟在屁股后面的她,嫌弃仗着婚约不停骚扰的她,嫌弃练剑时围观打岔的她…
可是,他早已习惯她的陪伴。
或许,当年他喜欢过她。
这份喜欢掩藏在少年人不知所谓的雄心壮志中,掩藏在羞怯敏感的自尊心中,一点点积压。越往下压,这份欢喜越难宣之于口。
他以为她会一直在身后,哪怕她气愤离去,他也不怕,因为他会死命拉回她。
但是,他没想到变心的居然是自己。
柳幽幽出现的那一刻,他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就像心里破了一个大洞,所谓的志向抱负,所谓的家族责任,被他抛在脑后。
一切化为镜花水月,好像被浸湿的柳絮,沉入湖底。
他的眼里只剩下柳幽幽。
柳依依失去颜色,变成失落在时代的默片。
他挣扎过,试图扯住她,重新为她染上颜色。可是脑子里的那股劲,让他的一切努力化为乌有。
他不断重复着那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祈求她的原谅,他没这个资格。
这次换他跟在她身后,哪怕她赶他,用梨核打他,他也不会离开。
他的最后一声叹息消散于纷扬的柳絮中。
“你到底在哪?”
另一边,谢玄的梦境。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
谢玄看着挺拔高耸的桃花树,瞳孔骤然睁大。
嗔怒峰?
不是吧?他喜欢和光?
虽说谢家不禁这个,双生子心魔相同,喜欢上同一个人的事儿多了去了。
但是,他怎么会喜欢她,又不像鲲鲲一样脑子有坑。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香梦到了她,就说明他确实有几分在意她。想到此,谢玄心里一阵反胃。
他在桃花树下等了许久,也不见和光来。
他在桃花树下绕了几圈,心想莫非要什么契机,她才会出现。
他烦躁地跺跺脚,掏出桃子,啃了起来。桃核堆成小山丘,依旧不见和光的身影。
谢玄呸了一声,吐掉最后一颗桃核,冷不丁觉得有些尿急。
奇怪,修士怎么会尿急?
两腿中间有些胀,他低头,惊恐地看到他那处越胀越大,越胀越大,衣袍凸起一大片。
胀到极点,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谢玄惊恐地大叫一声,怎么会断了!
老子后半生的幸福!
那物什滚了几圈,化成一只翠绿的八哥,扑腾啄他,嘴里喊着:和光——和光——
紧接着它扇了他一巴掌,腾空而起,与他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它奸诈笑笑,仰头前倾,一股浓黄色的液体直直朝他嘴巴而来。
滋——
谢玄吓得到处乱窜,倏地想起和光的话。
“我师兄养了一只鹦鹉,叫八哥。八哥喜欢在树上扑腾,喏,就是你头顶的位置。人有三急,何况是八哥呢。”
淦。
原来他在意的不是和光,而是当初嘴里的尿骚味!
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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