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朝阳井一片祥和。
被关在门外的鳞尘之坐在石阶上,百无聊赖地数灯笼。
招魂阵成功被毁,司马朝阳也已超度彻底安息。据和尚所言,短时间内司马朝阳不会再被唤醒。
“太好了!谢谢大师!”彼时司马启真开心道。
南司若轻轻看他一眼:“我的安魂阵虽能挡百年,但几十年后若遇到更强大的法术,照样能被破。”
见司马启真又要担忧起来,仇半仙立刻打圆场:“放心吧启真兄,我这师侄做事向来稳当,你也见过他的本事了,朝阳井定不会再重蹈这样的悲剧。
司马启真连连点头,赶忙去设宴款待三人。
晚宴过后天色已晚,便在司马府住下了。只是府内众多房间被司马朝阳破坏,单余两间可住人。
主人家自是将鳞尘之和南司若分到一间,领着两位先去入住。
好不容易有了像样的住处,鳞尘之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前来的仇半仙给赶出去了。
“我与师侄有话要讲,小兄弟可否......”仇半仙笑眯眯地看着鳞尘之,暗示的意味过于明显。
鳞尘之看了看南司若,对方冲他轻轻点头。
事已至此,岂有赖着偷听的道理。鳞尘之蹦跶着退下了,可已过去半个时辰,那半仙还未从房里出来。
屋檐下的灯笼都快数了十遍,鳞尘之觉得甚是无聊,好奇心也渐渐冒出来。
究竟说些什么要这么久?会不会提到我?
一旦心里有了期待,便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那该死的好奇。
鳞尘之猫着腰,轻手轻脚折回房门,将耳朵凑近。
“既已如此,不如跟着师伯我行走江湖。”
“谢谢师伯好意,但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跟着外面那小妖乱混呐?”
“......”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
“师伯,善恶好坏不是那么界定的,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你......哎,如果你执意要让一个妖留在身边,那万事都得当心......”
......
越听越迷糊,鳞尘之索性放弃,顶着满脑子问号重新坐在那石阶上看灯笼。
妖?是说我吗?
我原来是只妖怪吗?
可是妖怪不都有原形而且会妖术吗?
我......怎么可能是妖呢?
鳞尘之满腹疑惑,越想越觉得奇怪,恰巧仇半仙从房里出来,他腾地一下起身,风一般冲进了屋。
只感到一阵风刮过的仇半仙:“......”
他回头望着那抹背影,叹息:“人妖殊途。”
“喂和尚!”进了屋的鳞尘之门都来不及关,就冲到南司若跟前,“你们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南司若拨烛芯的手一顿,抬头冷冷地看着鳞尘之。
鳞尘之继续道:“我是人吗?”
南司若:“......”
哪有人这么问的?
可这已经是鳞尘之在冲动中找回理智,能想出来最合适的话了。
他不相信自己是妖,因为他连武功都不会,遑论是妖术。
“我......我不会变形,也没有妖术。”鳞尘之咽了咽口水,一双蓝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南司若。
南司若不动声色地拨好灯芯,烛火蹿腾,室内摇曳着暖黄色的光。连带着那身素净青衣也染上点暖色,就是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迟迟没得到回答,鳞尘之兀地慌起来。
黑发蓝眼闪烁着暖色光泽,好看的眉却皱一处去。他攥紧了手心,又往南司若跟前走了两步。
南司若转身,直视那双蓝眼睛,平静开口:“你是什么需你自己认清,从别人口中寻找答案不觉得荒谬吗?”
闻言,鳞尘之拳头握得更紧,气愤道:“少装神弄鬼了!直接告诉我就这么难吗?”
南司若在桌边坐下,拨动佛珠道:“你是只生活在东海的海妖。”
“哈!”鳞尘之几乎要笑出来,“我要是只海妖,怎么可能习惯陆地生活?而且,不是说海妖化为人形之后不擅长用脚走路,会很别扭很痛苦吗?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想了想,鳞尘之又道:“既然我是海妖,那总得会妖术什么的吧?没道理都已经修炼到能化人形,却没有武力吧?”
一连串问题砸在南司若的身上,南司若却还是好整以暇不为所动的模样。
鳞尘之得不到答案,心里又急又气,一把抓住南司若的手要把他拽起来。
可对方稳如泰山,鳞尘之根本拽不动,反而重心不稳摔在南司若身上。
南司若眉头微动,无声叹气。
鳞尘之便干脆坐在南司若腿上,抱着双手气哼哼道:“你看我这般软弱无力,就是普普通通一凡人。”
又嘀咕:“哪有海妖如此弱?连个和尚都拽不动......”
南司若:“......”
烛火照耀的屋子里,南司若捻佛珠的手顿住,眉目间出现一丝难得的动容。
坐在他腿上的人还在嘀咕不休,扰人清净。
“让开。”南司若厉声。
鳞尘之恍若未闻,还在继续思索:“没错,一定是和尚你们骗我,否则我怎么可能这么弱?只有普通凡人才会这么弱......”
南司若嘴角微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一把拽住鳞尘之,将人从自己身上拉起。
“喂和尚!你弄痛我了!”鳞尘之挣开南司若,捂着被抓红的手腕,颇有几分委屈之色,“我只是个弱不禁风的普通人类!”
南司若:“......”
他没理会鳞尘之,自顾撩开帘子上床睡觉。
鳞尘之跟在身后控诉:“出家人怎可如此粗鲁!你方才若是再用力,我可能连命都要没了!”
他的手腕确实红了,但其实就是瞬间的疼痛。之所以说这么夸张,也只是为了强调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类而非什么海妖。
因为不论怎么看,他是妖这件事都说不过去。所以他不信。
南司若不理他,侧身躺在床上,捻着佛珠闭上了眼。
“臭和尚!”鳞尘之知道自己再怎么问怎么闹也是徒劳,愤愤地骂了句。
可心里还有疑问,如若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好不容易有床睡的今晚,定是不得安生。
鳞尘之盯着床上那修长安静的背影,想了想道:“既然和尚不说,那我去问那半仙好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还未撩开珠帘,突然有一股力拦住了他。
南司若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边,两指竖在身前,极冷淡地开口:“睡觉。”
“哼!”鳞尘之转动眼珠,语带怒气,“和尚这是什么意思?”
南司若:“该睡觉了。”
“你睡你的我睡我的,两不相干。”鳞尘之哼笑,“难道和尚还要强求别人与你一同入睡不成?我可不知有这样的规矩。”
南司若无法,只得放缓语气:“改日我会为你说明,今日先睡。”
鳞尘之颇为意外地瞪大眼睛,“此话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南司若行了个礼。
鳞尘之半信半疑,嘴上却道:“谁知道你还是不是出家人。”
南司若:“......”
见和尚似乎无法反驳,又闭嘴不说话,鳞尘之只好妥协。
“好好好,你答应过我的,不要忘了。”
他是失忆了,不是傻了,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能力还是会的。
若再跟和尚过不去,吃亏的只是他自己。
到时候和尚要是不高兴了,别说是告诉他答案,就是杀了他也有可能。
达成了协议,鳞尘之便乖乖听话,躺到了床上。
南司若犹疑一瞬,也跟着上了床。
次日,鳞尘之醒来时,日光已经透过窗户照到地上。
身边早已无人,只有一枚玉佩静卧在南司若躺过的地方。
鳞尘之捞起玉佩伸了个懒腰,推门而出,撞见在门口分别的南司若和仇半仙。
“分别在即,我再啰嗦两句。空门既是佛法又是禁法,佛门弟子就算习得此法也不敢轻易使用。被污浊之气沾染囚困,那是比心魔还要可怕万倍的。”仇半仙抓了抓胡须,“若你还是师弟门下,他定要让你面壁思过。”
南司若欠身,恭敬道:“是,我知道。”
“不过如今你已离开清觉寺,师弟也不知所踪,我更是不会插足佛门之事。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后的路,定要当心。”
说完,仇半仙抬眸看了眼站在南司若身后的鳞尘之。
鳞尘之与之对视,挺了挺胸膛,手上玉佩随之发出叮当脆响。
仇半仙笑了下,目光移到那玉佩上。
只一眼,神色便凝重起来。
鳞尘之注意到仇半仙的变化,将握玉佩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圆琢,江湖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仇半仙恢复神色,看向眼前的少年,再次叮嘱道,“万要当心。”
“嗯。”南司若轻应。
仇半仙挥手道别,“走了。下次再见,不知何年何月,亦不知是敌是友。”
仇半仙走后,鳞尘之来到南司若跟前。
“和尚,你东西掉了。”
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玉佩,南司若神情顿了顿。“不是我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