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夜色浓重,秋风萧瑟。

树林跌宕起层层树影婆娑声。

湖面倒映着漆黑浓重的树影夜色,犹如一汪无尽深渊。

不知何时,湖面映出些许橙黄微光,在晚风中摇摇晃晃,似是有人经过。

光影越来越近,伴随着笃笃马蹄声响彻在偌大的南凌池边。

直待它走到某处,丛林里突然飞出一枚流箭,正中奔跑的马!

受伤的马长鸣一声,发狂地将马背上的人甩了下去。

人在地上滚落一圈,但光影未灭。

树林里几个太子暗卫迅速跃起,拔剑出鞘,追赶过去。

暗卫拨开灌木树丛,只见那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但看身形确是曹兴,二话不说将长剑刺入曹兴胸口。

刀剑入血肉,暗卫才察觉到异样。

其中一人将曹兴翻过来,赫然对上他甚至未闭上的眼睛。

胸口一个偌大的窟窿,里面的油和灯火近乎要将他的胸腔烧透,他整个身体都泛着浅淡的橙黄。

暗卫这时才意识到不对,“糟了,中计了!”

他们正要撤离,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高呼,“大人,有人灭口!”

太子暗卫蒙住下半张脸,转头却发现去路已经被兵部来人全然堵住。

兵部为首的男人闻言大喊,“快!抓住他们!”

他身后的侍卫疾步追上!

南凌池边骤然爆发出一阵打杀声,兵部来人和太子暗卫打成一团,冷兵器相撞发出一阵刺耳翁鸣。

吵得封行渊眉眼微眯。

怎么看都没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间,看到那个纤细窈窕的影子。

太子暗卫忙着应付兵部兵马,但却又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很快就占了下风。

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曹兴肚子里的火苗越烧越旺,逐渐开始蔓延,封住了他们的去路。

封行渊眼底已经染上了几分不耐烦。

凌一看了半天,确认,“夫人好像不在这里。”

封行渊扔下一句“无趣”便离开。

他们回到封府,意外地撞见一辆马车停在后门。

马车帘幕被一只玉藕般的手臂掀起,鹿微眠探身出来,迎面对上封行渊的视线。

封行渊看见也当没看见,转身进院。

他没有捉奸的喜好,况且她是不是还心系太子也与他无关。

他们本就是陌生人,她去哪见谁都随意,只要不是别有用心要加害于他,他都能看在儿时的份上与她相安无事。

鹿微眠见封行渊这副样子,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转头朝着马车内伸手。

一片死寂的门口忽然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诶呦,我老婆子要夫人亲自回家接也就罢了,怎么还敢让夫人接我下车,不用不用。”

孙嬷嬷一个健步跳了下来,“我自己行!”

暮云连忙道,“您慢着点。”

孙嬷嬷下车就笑呵呵地拉住鹿微眠的手,“我跟你说了,我自己能来,哪有主子去接下人的。”

不远处,封行渊闻言脚步微顿。

凌一很没眼力见道,“所以夫人今晚是去接了新的管事嬷嬷,主子你看夫人不是去私会……”

封行渊不喜欢这种自己好像很介意她私会谁的论调,慢悠悠地提醒,“嘴碎的话,可以缝起来。”

凌一乖乖闭上嘴。

孙嬷嬷看见他,热情地拉着鹿微眠上前,“姑爷也在啊。”

鹿微眠拉不住她,又不好当众说她刚跟封行渊吵了架,只能不自在地站在旁边。

“这倒也不必姑娘姑爷都来迎我,”孙嬷嬷笑眯眯地把鹿微眠往封行渊身边一推,“快,你们先进屋。”

鹿微眠没站稳,一个踉跄被推到封行渊身边,本能地抓住封行渊的衣袖。

封行渊被她一扯,身形朝她倾了一下,垂眸就对上那双沁水鹿眸。

无声的对视间,鹿微眠眼底带过不满,避开他的视线。

封行渊也偏头。

鹿微眠规规矩矩地松开手,正要保持距离站在旁边,就又被孙嬷嬷给推搡着往屋里走,“这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回去休息,我老婆子自己去收拾就成。”

鹿微眠这回直接被推到了封行渊身上,“诶……”

“明早,我给你们做我最拿手的桂花春卷。”孙嬷嬷推鹿微眠一个人还不够,顺手带过封行渊,“姑爷你不知道,我们姑娘可喜欢吃了。”

封行渊薄唇轻启,似乎刚要拒绝,接着寝房门就被孙嬷嬷直接关上。

孙嬷嬷贴心地把他们俩关在了里面。

封行渊话一同被堵住。

鹿微眠还是吭吭哧哧地解释了一下,“嬷嬷她,性情直爽。”

封行渊问,“你今晚是去接她?”

鹿微眠看他,“不然你觉得我是去哪?”

封行渊没有回答。

鹿微眠直截了当地拆穿他,“我没有去见慕青辞。”

她把桌上那封信摆在了封行渊面前,“你看过了是不是?”

“没有。”

“你看过了也无妨。”鹿微眠坐在桌前,“我从前是有些鬼迷心窍,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做了一些傻事。”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相信我,但我嫁进来后就没有骗过你。”

“我现在对你没有秘密。”

“你如果不放心,慕青辞的来信,你随意取随意看。”

封行渊很久没有说话,只在原地站了半晌。

别的不论,他不知道鹿微眠对他的信任从何而来,他轻笑,“什么东西都随意看,你就这么相信我?”

“因为我希望你也能这样相信我啊。”

沉默间,少年眼底流露出些许不明情绪。

封行渊没再接话,离开了屋子。

鹿微眠咬唇,起身去洗沐。

临睡前,鹿微眠抱着一个贴着“封轸”字样的枕头,一拳打了上去!

纸张连带着名字被瞬间打皱。

鹿微眠又抚平,“听没听懂啊?”

“说话。”

“不说……”鹿微眠又一拳打了上去,“说不说?”

能听得到回音的屋子只有她的声音,鹿微眠索性把枕头扔到了旁边,嘟嘟囔囔地,“烦死你了,不理你了。”

鹿微眠将脸蒙进被子里。

在她印象里,封行渊从小就是个冷僻的小孩。

即便是前世也很少与她说话。

他主动开口,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她幼时在长春宫陪公主小住时,恰好碰见慕青辞用药。

她拿着小风车在门口等公主时,看见外间站着一个小男孩。

不过与往日里不同,他露出了左眼异瞳,独自站在外间擦面具。

鹿微眠一时好奇,躲在门口偷偷看他。

就为了多看看他那多了一抹红痣的左眼。

被他发现就缩回身子,重新躲起来。

她以为自己躲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发间的蝴蝶钗在门口一个劲得扑闪。

身后屋子安静了一瞬。

鹿微眠正要探头再看,一转头撞上那双染着血色的深邃瞳孔!

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问她,“好看吗?”

才五岁的鹿微眠被吓得心脏停滞,扁着嘴要哭不哭得回,“呜呜好看……”

他笑了,那个时候鹿微眠还分不清冷笑和开心。

现在想来,应当是冷笑。

他并不觉得她说得是真话,毕竟他们都叫他怪物。

鹿微眠长叹一口气,从某种程度上讲,她也可以理解他。

从小被当做药人,被当做怪物,在他身边的人都在利用他。

他没有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一个又一个想要将他吸干剥削压榨的恶鬼。

她和他的死对头有旧情,他不讨厌她、不恨她,没有借机报复她已经很好了。

她干嘛非要强求他,能和自己做正常的夫妻。

鹿微眠想通了。

重生这日子,她该是过给自己的。

再多的,就是对他问心无愧、他们两个安生度日就好了。

孙嬷嬷正好敲门来送牛乳,鹿微眠叫她放在桌上,也没有起身。

孙嬷嬷远远地瞄了一眼,入眼赫然是一个贴着“封轸”大名的枕头放在鹿微眠身边。

孙嬷嬷一时羞赧,忙退了出去。

她懂,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新妇夜里思念丈夫再正常不过。

而此时一墙之隔,封行渊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手指撑着额角。

对面凌一将南凌池兵部抓住太子暗卫的事禀报完,抬头对上封行渊的眼睛。

封行渊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信我吗?”

凌一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属下自然对您深信不疑。”

封行渊缓慢出声,不知是在跟他说话,还是在自问自答,“所以,我也信你能把这件事办好。”

凌一有点感动。

原来是表达对他的器重,“您放心!”

封行渊看凌一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眼帘轻垂。

好像懂了点鹿微眠的意思。

她好像总会说出一些,他没想过的话。

比如多年前,她偷看到他的左眼那回。

他成功把人吓哭后,就扬长而去。

他自然是不信她说的好看,毕竟他们都叫他怪物,说那是鬼眼。

但他没走多远,就听见慕青辞从屋内出来,关切地问她,“怎么哭了?”

她呜咽着回答,“没事。”

慕青辞看见他的背影,问她,“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他听见她说,“没有,那个眼睛里有星星的哥哥没欺负我。”

眼里有星星的哥哥。

竟然不是怪物。

是星星。

此后,封行渊夜里时常会审视星空。

以此确认星空是可怕、还是好看的意思。

然后下了论断,星空有时也会浩瀚深沉得令人恐惧。

*

房门被敲响。

封行渊回神,说了一句,“进。”

孙嬷嬷从门外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封行渊稍显冷淡,“何事。”

孙嬷嬷这把年纪,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没什么,就是夫人想您陪她就寝了。”

少年端正身形微僵。

“您许是不了解我们家夫人,她自小被养得娇,胆子小,最是怕黑。她睡觉总要人陪,不然睡不好。”孙嬷嬷不忍道,“我瞧着,您不陪她睡,她特地写了您的名字贴在枕头上陪她。”

封行渊仍然手执书卷,“我知道了。”

孙嬷嬷退下。

封行渊手中书卷两刻钟没翻过一页。

连带着鹿微眠今晚的话在脑子里不断翻滚,还有孙嬷嬷说的她把枕头当做他。

她……当真这么想跟他做夫妻?

为什么呢?

他这么坏的一个人。

鹿微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寝衣都蹭乱了些。

她也没在意,总归封行渊又不过来。

她想到他,又憋闷,想给那个枕头一巴掌。

不成想她翻过身,衣襟松散地与站在床榻边的少年视线相触。

屋内安静了片刻。

少年入目所及之处,是一个长发铺散、雪肤和寝衣都凌乱不堪的女孩,而她身边放着一个贴着他名字的软枕。

写着他名字的纸也皱皱巴巴,看起来被揉搓过一阵。

不知道拿着写了他名字的枕头做了什么坏事。

鹿微眠惊起,慌乱地拉寝衣,“你怎么走路没声?”

鹿微眠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身边的枕头,脑袋一抽解释道,“我随便一贴,没有用它来做什么。”

说完鹿微眠就后悔了,这话听起来为什么这么奇怪。

她又要说什么。

封行渊只兀自抬手灭了床头最后一盏烛灯。

屋内瞬间一片漆黑。

鹿微眠对黑暗极其敏感,她正要制止他,却看见他探身进了纱帐。

她被他突然凑近的身形压得后缩,“你干嘛?”

封行渊问,“不是要睡觉?”

鹿微眠没忘记她刚想开,才打算跟他保持来往距离,“我点了灯就不需要你陪了。”

封行渊绕过这个话题,想起那个贴了他大名的枕头,“抱枕头可以,不许抱我。”

“我没有抱枕头,我那是……”鹿微眠哽住,又不能说她是想揍他,索性翻了个身背对他,“谁稀罕抱你。”

封行渊转头看她像个蚕蛹把自己包起来,蛄蛹到床里像是丝毫不会碰他。

确认自己安全,他也没再吭声。

时至半夜,那仿若陷入一汪春水的触感再度袭来。

水流顺着少年结实朝气的身体流淌,浸润,缠得他身体发沉。

沉梦中,他听到了铃铛声混合着少女哭-吟,犹如清脆悦耳的奏曲。

梦境里的少女始终模糊成一团,看不清脸,只有胸口一颗玫瑰红痣跌宕起伏,美艳至极。

他被少女沾染得滑腻不堪,浑身都是污秽。

他被弄脏了,他很不高兴,恶劣的报复着她。

直到最后,他听到自己愉悦的伪装声音,“现在,我们两个里里外外都脏了。”

封行渊蓦的睁开眼睛!

这个榜需要隔日更压一下字数宝宝们,很快就能稳定日更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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