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眼看向假山后出来的人。

“四皇子殿下是想要为她出口气吗？”

公西淡月笑笑，他一向是个温柔的人，在皇帝众多皇子中，说谁对皇位最不感兴趣，那第一个想到一定是公西淡月。

在其他皇子为夺人心拉拢大臣的时候，他却在翰林院读书，在其他人为了积累声望抢夺差事的时候，他安静地在朝堂上，不争不抢。

这样一个儒雅随和的皇子，大臣称叹，陛下宠溺，兄弟关怀。

可世上有这样的人吗？

公西淡月注意到青谙警惕的眼神，嘴角擒着笑安声道：“青小姐不必如此警惕我，我只是路过。”

“那你现在离开我就当你路过。”

“青小姐，似乎很怕我，在下得罪过青小姐吗？”

青谙皱眉，自己已经表现的很生气了，可是眼前的人仿佛是棉花做的，打上去软绵绵。

公西淡月已经走到青谙身边，他和煦的笑带着温柔注视青谙，面上如清竹般，可青谙却从那双眼里看见浓稠的**，似密不透风的网捕捉她。

青谙退后避开他，道：“小女怕污了殿下的名声，被人瞧见说闲话。”

“无妨。”

公西淡月瞧见青谙嘴唇没有血色，雪落在单薄的肩膀，解下斗篷上前一步就要给她系上去，青谙大步退后，公西淡月的手就落在半空，青谙道：“如若殿下没有事，小女就告退了。”

青谙转身离开，雪地里留下一连脚印，公西望着手里没有送出去的斗篷，眼神冷下，手一甩，斗篷在空中碎成渣渣。

“收拾干净。”

公西淡月大步离开，身后暗卫闪现。

宫门外，青谙在车里昏昏欲睡，依在壁上的头慢慢滑下，快落下时粗糙的大手拖住，顾煜小心扶着青谙头让她倚靠在肩上。

对车夫做了一个手势，车夫驾车离开。

安静靠在肩膀上的头忽然动起来，稀碎的头发挠在敏感的脖颈，顾煜被挠的痒又怕吵醒青谙，只能维持这个姿势。

青谙在梦里极其睡得不安稳，她梦见顾煜在浑身是血的躺在战场上，周围的人举着刀包围他。

“不要，不要。”

她低声呓语，顾煜心疼地拍拍她的背，安慰道：“莫要怕，有我在。”

在顾煜的安慰下，青谙慢慢地平静下来，头无意识向顾煜靠近，热气一下下喷洒在喉结，在一片静谧中顾煜喉结上下滚动。

不同与男子的硬朗，温热娇软的身体贴在他手臂，顾煜本应该撒开手，但是不知咋的，心里有一处慢慢塌陷。

还未等他想清楚，车停下了，他停下思绪小心抱起青谙下车，路口的门卫看见顾煜，连忙打开门。

在院子等待的秋莲看见顾煜抱着青谙走来，赶忙提着灯笼往前引路，走进卧房，掀开床帷幔，顾煜放下青谙，扯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

然后坐到了床边，看着青谙的侧脸，顾煜忽然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刚来的时候他还是懵懵懂懂，把这当做虚假。

后面与青谙的相处中才发现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一个可怕的封建时代，他原以为凭借自己熟读剧本可以带着青谙活下来。

后来才发现在皇权下，他的挣扎就像一个孩子梦想变成奥特曼打小怪兽一样可笑。

好在，青谙活的很好，她摆脱了自己的命运，往后没有他也可以过得很好。

月光下，顾煜的背影显的如此单薄寂寥，他弯下腰靠近青谙耳边低声道：“再见。”

“王爷。”

秋莲追到大门外，顾煜骑在高大的马背上，背后是沉默无声的黑甲玄卫，火把照亮了顾煜的脸。

他身披银甲，头戴银盔，手持长枪，肃杀之气让人不敢直视，秋莲鼓起勇气道：“王爷不等小姐醒来吗？”

顾煜抬起头望向王府，他目光幽幽，眼里的情绪翻涌，仿佛目光穿透墙壁看向里面的人。

“不了，我给她留了信。”

顾煜收回视线，握住僵绳，最后看了一眼扬鞭策马离开，黑夜里马蹄声划破长空，黑甲玄卫训练有素跟在后面。

卧房内，青谙大颗汗留下，梦魇缠身，却怎么也挣不开。

雪自顾煜离开后就下个不停，紫禁城从未下过如此大的雪，连绵不绝的雪覆盖了屋檐，覆盖了街道，这场突如其来的雪让所有人活动受阻，于是迫于无奈陛下取消了上朝。

王府后院亭子，青谙窝在顾煜平时最喜欢的榻上看着顾煜最爱的景色。

以前顾煜就说这里看风景格外雅，青谙也曾看过，只觉得就是一片冰冻的湖面，凌乱的假山，和一颗枯败的老树，有何雅。

她问出了口，顾煜就在榻上笑做一团，摇头说他不懂风情，青谙一个白眼过去，他又收回笑，来哄她。

如今，再次躺在这里青谙忽然明白了顾煜的想法。

他看的不是冰湖，是他的内心，是他孤寂的内心。

顾煜留下的信坦明了一切，他说他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这看起来很荒谬的话，青谙毫不犹豫信了，顾煜说那的那个世界青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仿若天国。

顾煜说这个他害怕这个世界，要不是有青谙，他可能第一天就要崩溃，在这个庞大的世界看似青谙倚靠顾煜，实则她才是他唯一的倚靠。

他说原谅他不辞而别，他受不了离别，也知道自己上战场是凶多吉少，他希望就算出了事青谙可以好好地明艳活下去。

“顾煜，你还不知道我喜欢你，你要给我平安活着回来。”

青谙蜷缩起来，这样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让秋莲，夏荷看着心疼，王爷已经离开一个月了，他的离开仿佛把小姐的灵魂也带着离开。

短短一个月小姐就消瘦许多，没有了往日的生机，经常待在王爷长待的地方，睹物思人。

他们宫里也没有人，不能打听战场情况如何，王爷是否安好，只能日夜祈祷王爷早日平安归来。

“小姐……”凉亭外，刚收到消息的孙管家面露难色在外候到。

听到声，青谙从榻上起身，抬眸望去，秋莲给她披上斗篷，怕冻着她，夏荷则掀开帷幔让孙管家进来。

“可是王爷有什么消息？”青谙迫不及待问道。

一直低着头的孙管家不知如何开口，楞在原地不发声，他这份沉默让青谙没由得害怕，她再次出声，语气严厉。

“王爷发生了什么？”

孙管家噗通一声跪下，头抵在地上，青谙愣住，只听得孙管家哽塞，气不成调：“王，王爷去了！”

手里的暖炉滚下砸到小脚，秋莲赶忙蹲下来把暖炉拿开，慌忙问道：“小姐，有没有哪里被烫到？”

青谙手还维持抱着暖炉的姿势，她慢慢低下头扯出笑容道：“秋莲，孙管家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秋莲努力压抑内心的悲，眼泪却不争气地留下，她拿住青谙的手，竭力安慰道：“小姐，没事，你还有奴婢和夏荷，我们会一直陪着小姐。”

青谙霍然起身，大步往前走几步，脚被雪冻得激灵才发现没有穿鞋，她喃喃道：“鞋，不穿鞋他会嫌弃我笨。”

她又急忙找鞋，秋莲抱着鞋跑过去给青谙穿上，“小姐……”

秋莲的话还没有说完，青谙又甩开她跑了，她跑得很快，游廊里她衣摆翻飞，发丝飞扬，飞雪刮着她的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她一路跑到了前院，往日空荡的院子里站满了人，黑甲玄卫执着枪站在四方守卫着中间空地上的黑色的棺材，在棺材边青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秦墨衣。

他看见青谙狼狈出现，眼里闪过悲伤，弯腰道：小姐。”

不要用这种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青谙跌跌撞撞过去，秦墨衣下意识要扶她，青谙避开走到棺材边望着里面的人。

顾煜身着银甲，双手合十紧闭双目，躺在里面，他似乎吃了很多苦，瘦了很多，脸上有着一道很深的伤疤。

顾煜最怕疼，从前划破一根手指也要嚷半天，眼前这么深的伤疤，他怎么熬过来。

“王爷被乌蛮设下毒蛇阵围困，他撕杀一天一夜才杀出来，等他回来的时候脸上就留下这道疤。”

秦墨衣在一旁开口解释，青谙摸向顾煜的脸颊停下，心里揪着，他很疼吧？

你这么怕疼为什么要上战场，待在王府不好吗，当什么英雄？

我还给你找了神医，让他给你治病，你往后冬日就不会怕冷了，可以陪我去市集，可以去玩雪。

青谙眼泪留下，滴答答砸在顾煜脸上。

可是，顾煜为什么你死了？

青谙手指在顾煜脸上游移，手指往下忽然掐住顾煜的喉咙。

雪越下越大，树枝承受不起折断掉到了地上，砸落的雪花在空中爆开，飞溅。

手慢慢收紧，秦墨衣瞪大眼睛想要拉开青谙，青谙呵斥道：“停下！”

秦墨衣脚凝固在原地，不再上来，青谙又将视线移到顾煜身上，她的手很小，包裹不住顾煜的脖子，然而，她手上力气集中，青筋凸起。

周围的黑甲玄卫看着他们的王妃缓缓低下头，将头靠在王爷胸口，闭上眼，轻生轻语，含着恨。

“顾煜，我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