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麦崇醒来时，他被白炽灯的光线照得有些刺眼，他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才发现他现在正在医院里。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机器运作发着让人心慌的滴滴声，还有半夜都没法安静下的嘈杂声响。

这是在二院的急诊室。

麦崇跑过市里的许多医院，对医院的环境自然是很熟悉。

他记得刚刚是在成越峰的车上，后来他就晕过去了。

那应该是成越峰送他来医院的。

麦崇撑起身体依靠着床头坐着，他环顾一周，找到了放在旁边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手机，屏幕上除了两个客户和顾昀的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微信上同学聚会群的刷屏消息，就没有别的消息了。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了，麦崇记得在离开饭店时才八点三十几，也就是说他晕了大概有两个小时。

……等下好好感谢下成越峰吧。

麦崇给两位打来的客户发了信息，在看微信时，他也注意到了工作群里的信息，这个是施工团队的群。

设计师、工程师以及负责这个项目的几位负责人正在激烈地讨论着，大致的意思是工地依旧有村民围堵不让施工，现在到底是要怎么才能解决这些麻烦。

更何况，如今这块地的产权又出现了新的争议。

秦家现在正处于争夺产业白热化阶段，秦家现在风头正盛的秦胤前段时间来过工地，声明这土地的产权是二房，三房只是有个代理权而已。三房未告知二房，擅自将土地转让给顾家做开发，这并不符合流程。

如今，这块地麻烦重重出现，让顾昀忙得焦头烂额。

麦崇在工作群里，他思索片刻，打下了一行字，“我明天回去上班，我看看能不能约秦总详谈。=”

秦胤与顾昀向来都不对头，这个时候秦胤出来，多少事冲着针对顾昀去的。

麦崇并不清楚秦胤为什么会与顾昀起争执，这两人同出一所高中，同处于海市的上流社会中，在一些宴会活动上抬头不见低头见。

而秦胤对于顾昀是厌恶至深，基本上一见面就争锋相对，话里话外间丝毫不掩饰他的讥诮嘲讽。

如果说两人一个代表着顾家，一个代表着秦家，或许是生意场上有摩擦，让两人交恶。可两家的发展方向并不一样，秦家注重着房地产和电子科技，而顾家则是重于钢化产业。

不过，麦崇记得，在高中时，秦胤对顾昀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手机响了下微信的提示音，麦崇低头继续看着手机

顾昀：小麦，你不需要出面，我自己能搞定，而且你也不一定能约到秦胤。

麦崇：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他之前想挖我。

顾昀：……

顾昀：表情包（望天大哭）

顾昀：暂且不提这个了，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回我，你不痛了吧？是在家里？成越峰跟你一起？要不我现在开车过去找你，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啊。

麦崇没有理会，他目光瞥到了走近的成越。对方在见到他已经醒过来时，神情显然轻松许多。

成越峰认真打量了下麦崇，在看到麦崇还亮着的手机时，他忍不住出声呵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着为顾昀工作吗？”

这本来就不会怎么瞒得住，都在医院这了。

麦崇淡淡出声否认：“我没有那么无私，我是想看看手机而已。”

成越峰拉过一把椅子重重坐下，他抱着双臂，颇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虽然不是肿瘤方向的，可也清楚你现在的情况是不能拖沓下去了。麦崇，你总不能不要命吧。”

“命确实是要保住的。”

麦崇垂下眼睛，疲惫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在这一瞬，他反而觉得自身的时间因痛苦变得永恒与冗长。

他想，他还是没有做好要离开的觉悟。

“你怎么会搞成这样，有胃病不是应该更注重身体吗？不是说顾昀给你请了有名的中医医生调理身体吗？”成越峰还是按捺不住激动，他眼尾微红，俊郎的面庞沉着痛苦与悲伤。

他感觉到了一阵眩晕，从那天晚上被拒绝后，成越峰心里一直有股气难以消弭，一直如常年笼罩在深渊中的迷雾。

是不是人性总会执着于爱而不得，越是想念，就越难以脱身，就算装作再洒脱，可还是无法骗过自身。

情绪总会泛起，爱意也跟着波澜。

麦崇怔住，他脑袋有些空白，不知怎么面对情绪有些失控的成越峰。

雪白的天花板在崩塌，周围机器运作响声慢慢湮灭……仿佛周围的空间场景在变化着，时间飞速回溯，好像就这样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夜晚。

树的影子在惨淡的路灯照射下拉得很长，周围冷风吹得麦崇有些冷，他搓了搓手背，在面对成越峰认真地望向他的眉眼时，在面对着汹涌翻滚的爱意时，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他看着少年眼中的光一下子湮灭了，风起得更大了。

麦崇突然觉得有些疼痛，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又或者做点什么。

……反正，反正成越峰不会跟一个快要死的人生气的吧，他不是医生吗。

“对不起。”

成越峰无来由笑了声，他看了看麦崇，才说：“没关系，你不需要说什么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好像这个时候，他才稍稍回了一点理智。

“我不是为了谁才搞成这样，越峰，你一直搞错了缘由。”麦崇组织了下语言，他缓缓说：“给顾昀打工确实很累，他创业那段时间我也跟着忙，没怎么休息，可那段时间我学习了很多，也赚了很多。”

“我在顾昀身上赚到了普通人工作二十年才得到的钱。这对我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成越峰：“所以那些钱也够你看病了，是吧。”

麦崇：“……”

成越峰按了按眉心，他还是压抑不住戾气，思索一会，他说道：“你先吃药控制下，过两天办理签证，我给你联系外国的医院治疗。”

麦崇什么也没说。

成越峰这会儿才稍微平静了下，他继续道：“工作你赶快辞了，顾昀那边，你要是开不了口，我帮你去跟顾昀说。那个混蛋总不会拖着你不放手吧。”

见到麦崇默不作声，成越峰也懒得继续追问。麦崇已经没有了亲人，现在又病了，不是他管，还有谁来管麦崇。

等着成越峰离开后，麦崇拿出手机，找到了之前存在通讯录里秦胤的电话。

麦崇默然片刻，还是拨打了电话过去。

嘟嘟的几秒忙音后，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了低沉的嗓音，“……麦崇？”

麦崇：“嗯，是我，秦总晚上好，没有打扰到您吧。”

他能听到对面可以堪称扰名的音乐声，大概是在哪个会所蹦着。

“怎么会，你的电话我当然是要听。”秦胤懒洋洋说着，“考虑清楚是要跳槽来我这了？我早跟你说了，给顾昀打工不是个好的选择，他那个人啊……”

末了，秦胤发出嘲讽的嗤笑声。

麦崇淡淡道：“秦总，您最近什么时候有空？能否赏个脸一起吃个饭。”

“明晚吧，长祥码头，游轮上见，我请你。”

说罢，秦胤就挂了电话。

麦崇深呼吸一口气，他重新躺下，疲惫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