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书院里关于唐林的传言真真假假，若是只有一个过目不忘的本事，倒还不见得未来可期。
而是比如眼下，他能做出这篇拥有独到见解，有章有法，精彩绝伦的策文。
便是去正规科举应试，也是可以一举前十的名次，至于前三就要看主考官的品味。
八双眼珠子像是发射十万伏特一般齐齐将唐林照射了遍，眼热的狠，这要是自己的学生该有多好。
唐林所拥有的潜力在于思想深受后世积累，所涉及的学域更广。
信息化时代大爆发之下，是个人都能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大谈阔论。
不过这四人当然不知道，只以为唐林真有生而为知的奇异。
毕竟他这策论里引荐的先人言论可不在四书之中，就是这字吗，确实不咋的。
四人开始争抢试卷，想再仔细欣赏一番好文，却不知外头等得一众人黄花菜都要凉了。
为了避嫌，刘夫子自然不能出现在考堂上，不过这老学究也候着动静。
“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出来？到底过没过，横竖一刀给个痛快！”
“是啊，急死我了，我的全部家当就在这一瞬间了，是化为泡沫，还是点石成金就看结果了。”
众望所归，那扇禁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众目睽睽之下，一脸淡然如风的唐林踏了出来。
看其表情，也没说喜悦，或者愁苦，众人恨不能上去摇晃唐林给句实话。
却不想唐林他竟是撒开腿跑路，现在不跑待会儿可就跑不掉了。
果然，等到那四名监考的夫子意满离的出来，就遇到了很多人问话。
“敢问夫子，考试结果如何？”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都不去准备上课，围在这里做什么？”
“想知道结果，看看张贴出来的试卷便知晓了，哈哈哈，竟有这般天才！”
夫子中自然也有宽和者，为他们指明了方向，尤其是最后一句天才，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闻言者咯噔一下，心头慌乱，手脚瞬间冰冷，他们或许已经知道了结果，但还是不认命得想去确认。
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张上头标注优上评语的试卷。
再看错漏几乎没有的填空译文，尤其是最后一篇策论上一个彩字，可见评阅者的满意。
或许唐林都不知道，试卷会被张贴出来示众，好羞耻有木有。
升学考之事闹得动静挺大，也难为这些人起早作陪，估计有些人还腹内空空。
“哎呦，有人倒下了！”
不知是饥饿引起，还是在知道自己的全副家当都要赔出去的恐慌使然，接连有不少学子疯狂大哭大笑，转而晕倒，场面一时混乱。
幸好唐林有先见之明，先一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学生幸不辱使命！”
转角廊柱下等着个小老头，可不就是刘夫子。
刘夫子是既骄傲，又伤感。
他同唐林说起来才大半月不到的师生情谊，竟要到头了。
“好！去了乙班也要踏实勤勉，不可骄傲自满，浪费这份天赋！
唐林，我唯愿你乘风展翅，前途无量。”
唐林后退一步，双手齐眉深深一拜。
“谨遵老师教诲。”
听听唐林喊得并非夫子，而是老师，说明在其心里启蒙师者必有刘夫子一席之地。
“去吧。”
对于唐林这份人情练达的通透，刘夫子当然高兴。
但不高兴者却更多，甚至都影响到了正常上课。
就说平时省吃俭用的那点钱全没了，对于甲乙班中已经规划好时间和盘缠下场科举的寒门农子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虽说鹿鸣书院包吃包住，但笔墨纸砚就要自己承担了，学习越到后头要花费在这上面的钱财越多。
抄书课本是一个，因为四书五经一整套在书肆里卖的很贵，买不起那就只能手抄下来，自制成课本。
还有就是不停的刷题模拟，没个几尺厚的稿纸积累谁有把握去应试。
现在好了，一家子辛苦支持他们读书的体已钱，或者自己抄书挣的钱一场空！
这会导致接下来的学习计划被耽搁，最终影响的是下场科举。
当然了，要问损失最大的那当然是坐庄的大皇孙。
本以为胜券在握，可以全副吃下盈利的深渊巨口突然被打回来。
甚至还要将这笔五千多两的堵金分给唐林一万两，入不敷出，他还得倒贴。
百倍的赔率！一百两兑得一万两，眼下唐林突然就成了他最大的债主。
呕死了，大皇孙拳打脚踢，骂骂咧咧全发泄在狗腿子身上，然后他双眸冷冽，嗤笑道。
“哼，就看那唐林有没有这熊心豹子胆，问我拿钱！”
至于唐林敢不敢，如今他没时间来同大皇孙掰扯，因为眼下他所要面对的是衙门铺头的盘问。
“唐林，在衙门中人面前，据实相告你所知道的，其他不用管。”
屋子里有四人，其三都是熟人，山长杨玄，糜书办和掌德，唯有一个穿着官服衙袍的中年男子是新面孔。
问不出头绪的韦捕头首先见到，一个小少年睁着清透干净的琉璃眸子，害怕又好奇的偷瞄他。
韦捕头裂开一口大板牙，那小家伙就吓得激灵避开，有趣。
“是。其实学生真正见过两人还要更早，山长应该知晓学生习惯了早起跑步。
就在山长旁听第二日，学生像往常一般早起便遇上两人拦路，为此那一日学生没去跑步。”
杨玄点头附和，确实如此，唐林被认可后继续说道。
“原以为是巧合，避开也就算了，况且我刚到书院几日，能认得几人？
心想也没道理惹了他人不快，便也没放在心上。”
唐林有些委屈的眼神偷偷打量了韦捕头一眼，然后立即缩回来。
“都知道学生要在今日升学考试，这段时间为了温习，笔墨纸砚花用最耗！
原想着旬休这日去山下补给，谁知我刚离了院门没几步就被捂口架走！”
唐林大概是想到了当时的无助，惊慌，有些瑟瑟发抖，像只小鹿睁着大大的眼珠子可怜巴巴，不知要向谁求助。
“唐公子别怕，那期间可有旁人看到？”
韦捕头不知不觉放轻了声音，若是有第三方人证目睹那最好了。
“大人，应该是没有，因为来回一趟路程也远，我起的挺早，想着早些赶回来，所以还真没人看到。”
唐林有些不好意思，为他好像没帮上忙很愧疚。
“无事，那接下来呢，唐公子慢慢细说。”
“接下来.......”
唐林更害怕了，他抱紧自己的臂膀，企图缩小自己获得安全感。
“他们.....他们说......说要折了我的右手，让我参加不了升学考！”
“对，他们还说了......说我得罪不起背后之人，乖乖听话顺从，不然就要.......”
唐林眼眶里续起了泪水，他不停抚摸着自己的右手，待确认还好好的手臂，又喜极的模样怪叫人心疼的。
“韦捕头，先停一停！
我这学生心性纯白，这般年纪遇上生死之事本就惊惧，如今又要重新回忆，无疑是将结痂的伤疤再次揭开。”
杨玄叫停了谈话，这几日见惯了灵动肆意的唐林，突然见他袒露柔软的一面。
感觉怎么说呢，杨玄复杂中夹带一丝怀疑，这小子跟他呛的时候，眼瞅着胆子也不小啊。
唐林捧着一杯温凉的茶水，小口小口抿着，渐渐平复情绪，直到泪意褪去，他很乖巧的放下杯盏。
“我可以了。
我自然不从，挣扎慌乱中，想起了家父为我防身打造的匕首！
挥退，不，应该是划伤！
对，我好像划伤了其中一人，所以才能逃脱出来，正巧碰上山长的书童，他们没有追来！”
唐林当然不能说的很确定，那一听就很假。
而且他一个九岁小娃，要从两个比他高大的少年人手里逃出来，总得有一丝能助他反抗的事物，比如这把匕首。
唐林大大咧咧的把匕首取出来，大大方方递给韦捕头看。
“我......我伤了人，要抓我吗？”
迎着一双忐忑不安的眼珠子，韦捕头觉着自己该对镜自照，学习怎样笑才不会吓着人。
“唐公子也是为了自保，情急之下，情有可原。”
见唐林舒了口气，韦捕头便开始问话。
“唐公子再仔细想想，可还有其他遗落的地方。
比如他们还说过其他什么话，做过其他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若是可以，能否让唐公子带着我等去现场查验！”
要去现场？！
唐林一抖，很害怕，他无措的眼睛望向杨玄等人，想说可以不去吗，但只有他一人知道的现场怎能不去。
“我若是帮着找到了他们，以恩报德会不会放过我，不要再折我的右手。”
两具尸体：你能找到个毛线，有鬼还差不多。
听听只有这般心性良善的孩子，才想着以直报怨，并非以怨报怨。
其实唐林不配合，韦捕头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先不说那两人是否为失踪的学子，就说唐林自己就是受害者。
无凭无据衙门也拿不了人，屈打成招那也要看元宋帝身边的唐大监乐不乐意。
经过三天的后山，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唐林带着韦捕头几人来到了当初遇上两人的地方。
“我其实不太记得了，应该就是这附近前后。
我也不知道划中了哪里，划伤了谁，只是有人摔下了我，我才得以逃出。”
“分头搜！”
要说唐林紧张吗，好像还是有一点，三天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吃干抹净，或者要是还在，按着气温渐升也该腐烂了。
这林子里搜来搜去，能有什么，原先血迹早就跟泥土分离不清。
又没要现代科技，仅靠一双肉眼哪里能分出来里面参合了血水。
“头，这山坡挺深，要不要下去找找。”
呀，正是唐林踢下尸体的山坡，他们会找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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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山坡下会有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