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喘息抑制不住的从佟瑞口中传出，他的手青筋暴起，眼尾泛红，轻微的颤抖过后，他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手指握住鼠标，对着文件点了下去。这次并未有弹窗，很自然的登了上去。

佟瑞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文档名上，脑中自动浮现出相关的事情。

「存档（一）」

那像是曾经的自己给长大后的他一点点的提示。

虽然佟瑞从记忆中捡起了它的存在，可还是有一块地方是欠缺，是空白的。

那便是他想不起来，这个存档中到底存放着什么。

可在佟瑞要点下去时，脑中自动浮现了一个声音。朦胧、破碎，带着细碎的叹息，好像是母亲的宽慰，又似是一种预言般的警示。

它说：“时候还不到。你确定要点开吗？你……做好揭开一切的准备了吗？”

佟瑞的手顿住，他有些痛苦的捂住脑袋，摇晃几下，那种难言的疼，才稍稍缓解。

电脑被他所合上，大脑深处传来的疲惫，与他眼皮愈加的沉重，都迫使他往房间走去。

整座屋子安静的有些可怕，没一丝声响，连风都没有。幸而阳光初照，才稍稍驱散了那点邪门。

佟瑞往床上一扑，就不省人事的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早已是傍晚时分，那时，刘南骁正在厨房处理食材。

见他起床，微皱眉，柔声道：“你也注意一点身体。一把年纪了。”

“嗯嗯”佟瑞敷衍的应下，如同梦游一样，坐在了沙发上，开始发呆。

过了那个劲儿，他才像是突然惊醒一样，开了口：“你昨晚上加班，还是半夜有事出去了？”

刘南骁清洗蔬菜的手变慢很多，文质彬彬的眼底有了丝狠，像是想到了什么事。

“星城晚上不太平。警察出警率高了不少。”刘南骁提醒道，“都市传说又出现了”

“嗯，我见到小丑了”

话音落下，厨房里忽然落针可闻，只有水还在流淌。刘南骁瞳仁遏制不住的睁大，显露出几分惊骇。

他扭头与佟瑞对视，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彼此眼中的晦暗，有些相似，又有些许不同。

佟瑞先移开了视线，他走到厨房，帮刘南骁把水龙头关上，轻佻的话语，似是情人的呢喃，缓缓滴入刘南骁的心灵。

“不论见不见到他，该来的总会来。”

“你想起什么”刘南骁也突兀的开了口，他的目光泛起丝烦躁，蔬菜被他暴躁的甩到了案板上。他倚在桌前，像是审视，又似是打量，目光慢慢扫过佟瑞全身。

原本宽敞的厨房，因为他们间的火药味，开始变得狭小。那股气势，一点点在挤占厨房里剩余的空间。

佟瑞皱了皱眉，没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起别的，“那把钥匙其实不是真正的物件儿，对吗？它的开启方式……”

“你要做什么？”刘南骁简单粗暴的打断了佟瑞的话，强硬的问，“佟瑞，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这一下，是佟瑞开始沉默不语了。

他低眉垂眸的模样，有些乖，有些软。不似旁时的强硬，扎人一手的刺。

刘南骁的目光继续留恋，缱绻的柔意混杂着凶狠，像一只狮子，有些焦躁，可也不得不低头。

“你该知道的，瑞”他伸手去牵佟瑞的手，“打开后，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我知道”佟瑞看着刘南骁一点点与他十指相扣，心底弥漫起很多的苦涩，多年的心有灵犀，他们之间都很明白什么话可说，什么话不可说。

可这一次，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抬起眼时，满目都是悲伤。他问：“哪怕知道，但过去依旧是不可更改的。不是吗？”

刘南骁倚在那，安静的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你要是想打开，便打开吧。只是这样，你会看到她，会感受到那么多年全部的情感。”

刘南骁似是叹息般拥住了他，把手放在佟瑞的头顶，用力摩挲。

一滴泪从佟瑞眼角滑落，滚烫而炽烈。

那顿饭吃的很沉默，也很简陋。饭桌上的欢声与笑语，不知何时转为了机械、安静的动作。

佟瑞几乎没有什么胃口，只是草草扒拉几口饭，就回到了书房。

他打开电脑，毫不迟疑的按下了那个文档。几乎是同一时间，星城的精神网震荡。

那像是有细碎的波纹，开始一圈圈荡漾，最终逐渐蔓延到了整座城市。破碎而又美好，山呼海啸在来临前夕，所奉献上的一点预警。

那海一重高过一重，慢慢压至边境线。白色细沙逐渐被水所掩盖，高耸的山崖沉默注视着底下的风浪，又说不出一丝该有的话。

＊＊＊

“怎么回事？”

观测中心，身着白色研究服的中年大叔，一路小跑着过来看。

就见屏幕中央的波动很剧烈，上下浮动超过了以往的最大值。尤其是精神稳定值，更是一路下跌，直逼负线，最后堪堪稳在了1点。

中心的所有研究员全部震惊的望向这一幕，然后开始疯狂向外打电话。

中央医院的院长召开紧急会议，此时离中心打电话过了短短十分钟。

医者听着院长的话，全部面色凝重。权高位重的主任沉声说：“精神网动荡，这可不乐观啊！院长，还是得做好准备。”

“是啊！谁也说不准现在是什么情况。”

…………

短短半个小时，夜晚的城市开始苏醒，又沉寂。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数值，依旧在屏幕上跳跃、翻滚，谁也不知道，他们会被卷入哪个方向。

“杨老师”

一个学生跑过来，面上的焦躁不安，又让她分外熟悉。

杨墨言平淡无波的眼轻抬，那股淡然的气质瞬间安定了人心。

她的学生站定，说：“研究中心的数值不是很稳定。现在星城的精神网处于狂暴状态，所有在线的精神连接器，纷纷被震荡到下线模式。”

“是吗？”杨墨言锐利的眼神轻飘飘一扫手上的文件，问：“还是有人没下线”

她的语气很肯定，然后转身对学生说，“挨个搜查，确保无一人在精神网上。我现在要去数据中心看看。”

“是，但”学生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现在精神风暴朝着星城学院扩散。只怕那边的学生无力抵挡。”

杨墨言前行的脚步一顿，随后若无其事道：“这个自有那些大人物操心。我们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可学生的一番话还是让她的心神起了涟漪。

「星城学院」

这四个字跌宕起的波澜比任何时候都要大。那就像是一种心照不宣，而又尘埃落定时的悲。

像是多年前，那场空前绝后，史无前例的灾难的后续，叫人摇摆不定。

杨墨言苦涩一笑，浅浅的泪坑积蓄，她在心底默念：「真的要来了吗？」

时光倒转

昨夜的杨墨言不用加班，趁着空闲，去了趟老城街一家巷口。那里有家开了二十多年的火锅店，算是较为正宗的口味。

杨墨言从学生时代就极其喜欢去哪儿吃饭。老板自然与她相熟，见她来了，急忙招待。

“诶呀，墨言呐！真是稀客啊！”老板迎上来，给杨墨言一个大大的拥抱，松开后，他笑眯眯的说，“还是老样子，是吧？你等会儿啊！先坐，先坐”

杨墨言来的有些晚了，此时的店铺里的位置基本上坐满了。

老板也有些尴尬和为难，索性，有一桌客人马上要走了。服务员有眼力见儿的上前，快速打扫一遍。

然后杨墨言就坐在了那里。

这是个靠窗的位置，一抬眼能望见那高高的建筑。杨墨言知道那是哪。

星望塔

这个承载着欢乐与悲伤的地方；这个承载梦想与现实的地方；这个承载着他们青春的地方。

杨墨言撑着下巴，习惯性的观察来往行人，那一个个穿着校服，洋溢着笑容的年轻脸庞，说说笑笑的经过时。

她还是会恍惚觉得自己也该是他们间的一员，可是……她已经毕业了啊！

“锅底来喽！”老板的一声吆喝，像是老式胶卷，猝不及防将杨墨言带入了时光通道。

她有些茫然的看向来人。

老板的模样变得年轻许多，褶子没那么多，唯有朴素的笑和……那充满快乐的声音，还是老样子。

泪忽然落下，那咸咸甜甜的味道，像是唤醒了她一般。那幅模样从她眼前褪去，回忆又像是在嘲笑她，嗖的一下，将一切抛却在她脑后。

那种悸动显得越发明显，就像一锅水突然沸腾般。

“墨言呐！你可得好好尝尝叔的味道，是不是没变过。我问我家那臭小子啊！他说什么不如以前好了，屁，叔还年轻。咋啦？这眼圈咋红啦？”

老板大嗓门的问，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杨墨言“噗嗤”笑了出来。

她说：“没事，可能是被风吹的。叔，你的手艺我记了多年呢！这几年加班多，压力也大。你这儿还是老样子。要我说啊！搬到市中心商场也不为过。”

“有眼力见”老板大手一挥，哈哈笑起来，“诶呀，还不是舍不得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啊！不然呐，叔还年轻。”

老板其实也不年轻了，如今也六十多，快七十岁了。按理来说，他应该退休了，只是因着闲不住，才天天来店里转悠转悠。

他也是看着这所学院里的学生长大的。知道不小的秘密。

杨墨言含笑看着老板，笑着说：“是是是，叔肯定还年轻。”

她拿起筷子，专心把菜都下进红油锅里。老板见她开吃了，一脸满足样。

“你啊！也是太瘦了。我上次看佟瑞他们俩，唉，一看气色就不咋好。佟瑞那小子也变瘦不少。都这么大了，还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杨墨言沾蘸料的手慢下来，笑意浅了不少，“压力大，工作忙。都是这样的”

“干啥要这么拼命？赚得钱不少了。也得顾些身体啊！”老板摇头叹息，是真的为他们感到不值与不解。

“谁知道呢！”杨墨言模棱两可的回答，避重就轻道，“可能是闲不下来吧”

“唉”

好不容易挨到老板离开，杨墨言吃饭的速度依旧不快。在等锅沸腾时，她的目光一直在外游荡。单看背影，也觉得她甚是孤单，可没人会去管她。

直到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开了。

“滋啦”一声，才算是唤回了杨墨言的神智。她转身子，单单抬眼一瞅，就像是呆愣住。意外的一挑眉，嗓音忍不住带了几分笑。

来人身着米奇色卫衣，爽利的短发，桀骜不驯的眉眼。他一坐下，就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你……怎么来了？”

对面之人漫不经心的一转筷子，瞧着锅沸腾起来，连忙把羊肉放下去，在沾上麻辣酱，被烫的直伸舌。

“呵，谁知道呢！”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也不气馁。嘴角温柔的笑越来越明显了。

她幽幽的说：“索性老板刚刚没看到你。不然啊！”她摇头晃脑，好一阵装神弄鬼，“你怕是要完了”

来人笑眯眯的，“看你吃饭太孤单了，特意来陪你的”

“来看我的啊？！我很欣喜”杨墨言也是一副笑意渐浓样，“还要什么菜，可以再加，我请客。”

“你变大方了”

“我一直如此”

…………

这顿饭，杨墨言吃得很开心，以至于她忘记了那个人到底为什么会来到星城这件事。

可当菜品都被清空后，杨墨言摸着浑圆的肚子，却是理清了思绪，开了口。

“你……来这，是……因为它出什么问题了，对吗”

那人果真没回答，脸上的笑意反而变深了许多。可从他的那双眼睛里，杨墨言还是读懂了一切。

那个大家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那个大家一直竭力去避免的……真相。

幸好有把手，且是大庭广众之下，杨墨言才没有当堂失控。

她把头转向了窗外，喃喃自语的话被扑灭而来的风所浇灭了。

“……原来……原来，无论如何挣扎，一切都以注定，原来如此。难怪那些数值一直在上下浮动……”

猜到在餐馆的男的是谁了吗？

他曾在前文出现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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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破茧化成蝶（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