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慕喻晚走进房门,绕过屏风,屋内飘来一股奇异的暖香,香味熏得骨头都酥了。

慕喻晚定了定神,屋内的陈设典雅华丽,一个披散着长发的男子坐在圆桌旁。他穿着一袭黑色绣着祥云金线的衣袍,衣袍宽大遮住了身下的椅子,他一只手撑着额头,墨发垂下挡住了他半边脸,慕喻晚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的下颌和薄唇。

即使没看见他的脸,但是这个人的气场依然不容小觑,他看起来不是很舒服。奇怪,人不舒服的时候还熏这种香,那不是更让人难受?

男人维持着姿势,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射过来,审视着她。

慕喻晚从来没有被人一看,就觉得脚底灌铅、心生寒意的。这倒不是男子的形貌奇特或者丑陋,相反他非常好看,下颌线优越,鼻骨高挺,一双剑眉更增添了他的气场,放在哪里都称得上美男子了。

只是这个人的气质,难以形容,很冷,有些阴郁的那种冷,和他身上的黑色衣袍相得益彰。

慕喻晚想到了一个词,峻鸷英气,这四个字却是非常贴切。

她脸都吓白了,想来这是国公府的什么贵客,自己可惹不起,而且看这人目前身体抱恙,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这房间只有她在场那岂不是有口难辩?

慕喻晚福身,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抿唇,这礼数也不需要顾得许多,眼睛都不敢直视男子便道:“公子,妾身莽撞了,妾身这就去叫人来。”

慕喻晚立即转身,快步绕过屏风去推门,结果门居然被从外头锁上了。

这叫什么事?

慕喻晚只好回到屏风后头,打算寻求帮助。那男子的表情这才有了微微的变化,他头依然低垂着,撑着额头的手放下来闲搭在玉石桌面,他看她的表情像是在看戏班拙劣的表演。

“大人,门锁了。”

黑衣男人“嗯”了一声,“想必是晋王关的,今天外头莲池那边吵闹。”

晋王?不会是当今的皇室亲王之一的那个晋王吧?想来其他人也不敢叫这个称号了……

黑衣男显然非富即贵,他看着模样很冷淡,结果开口倒是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也没有什么不耐烦嫌恶的神情,风度如此不至于为难一个弱女子,慕喻晚微微放了心。

这时候屋中沉默片刻,黑衣男一直审视她,她不由得微微低下头。

男人嗤了一声,“这回送来的这个倒是不错。”

因为他说话间拈起一颗水晶盘里的葡萄,那颗葡萄鲜艳饱满,所以慕喻晚觉得他说的是葡萄,这葡萄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能见到的品种,慕喻晚也跟着赞同道:“是不错。”

闻声,男人目光又移向她,脸色带了笑意。

慕喻晚不敢确定,这就哄开心了?那能放她出去了?

结果下一刻,男人朝她勾勾手,示意她走近点,慕喻晚只好顺从。

慕喻晚在他面前站定,两人之间还有一步路的距离,结果男人觑了她一眼道:“胆子这么小,会伺候人吗?”

慕喻晚下意识点头,听清这句话,瞬间瞪大眼睛,什么伺候人?她立马又摇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脸上一片绯红。

黑衣男笑出了声,带着点玩趣。

男人又让她走近一点,接着长臂一揽,将她按入怀中,手掌稍稍用力迫使她坐在他腿上,他右手拿着那颗葡萄贴到她唇边,慕喻晚唇角感到些许冰凉。

慕喻晚感到身后宽阔的胸膛传来一片火热,她身子尽力前倾直坐,对方仍然不住地碰触她,她咬唇,急出了眼泪。

“爷今天心念动了,是你的功劳,吃吧,从冰窖拿出来不久。”

难怪这么冰!

男人的鼻息传到她的颈部肌肤,激得她一缩脖子,慕喻晚听到他略带诱惑的低沉嗓音想站起来但是双腿无力。

大宛朝重视女子名节,她又不是魏国公女儿沈君念那般地位,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她不用做人了,慕家也会因此蒙羞。

慕喻晚焦急,出声抗阻道:“爷,妾身是良家,不是明月楼养出来的瘦马,万不可如此轻薄,妾身失了名节只好一死了。”

男人动作一滞,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面对自己,这个距离慕喻晚很怕他做出什么浪荡行径。

“都被人送到我房里,还说什么良家?爷十几年没碰女人,今天是破了例,你不想趁此留下?”男人的声音多了些嘲弄。

慕喻晚听出他的意思,多少女人想攀上他跃上枝头,这机会别人求还没有,劝她不要想不开。

慕喻晚咬唇,“妾身只是走错路,误闯进来的。”

男人看了眼她表情,松开手,微沉了脸,“也罢,你既不愿意,我也不是那强人所难的主。”

慕喻晚心中一喜,这是放她离开?这么简单?

她起身站定,等着男子的吩咐,结果他转头质问:“还不滚?”

慕喻晚咬牙,想不与他计较,提醒他:“大爷,方才妾身看门锁着。”

“从后门走。”男子的眼神示意她靠床右侧的方向。

原来还有后门。慕喻晚立马走去,结果被他叫住,她艰难转身,尊敬地问他还有什么吩咐。

“等会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就当爷怜惜你的。”

慕喻晚知道他还是把她当作了调教出来的良妓,心中恨不得对他拳打脚踢,然而此时不想再徒生风波,连忙装作感恩戴德,一副获了赏赐惊喜不已的情状,趁男人彻底不耐烦前赶紧脚底抹油溜走了。

后门出去是一处亭子,周围点缀种着兰花,亭子东西面是一方池塘,池塘上有睡莲。饶是慕喻晚再不认识路,也知道这就到了东兰亭。她一个人去往亭子里静静坐着,抚平心中的慌乱。

还好,对方并不知道她的姓名与来历,事后只觉得遇到个不懂事的雏妓不做他想,此事便也翻篇了,没有人会提起。然而,她心中还是不定。

“慕喻晚,你望着池塘想什么呢?我来了你都不知道。”一声尖锐犀利的嗓音将她从沉思中惊醒。

也许是慕喻晚一副吓得慌了神的模样,左龄露出觉得蹊跷的神色,她再次盯着慕喻晚的脸,“想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里偷人。”

慕喻晚知道左龄一向对她看不起,此时口无遮拦也算不得什么,开口道:“没想什么。”

左龄见她此刻神色如常,不疑有他,道:“何家公子我看你是不消想了,既然他和君念县主的事人尽皆知,他必然是这座府邸的女婿了。”

左龄的眼神中透出羡慕之色,恨不得她能和国公府结成姻亲就好。慕喻晚倒也不怪,左龄的父亲虽然是御史,但是左龄是庶出而且排行倒数第二,她下头一个弟弟上头五个哥哥七个姐姐,左家还有旁系,左龄在家中不受重视是可以想见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慕喻晚问。

左龄翻了个白眼,回道:“县主叫我来问你留不留下来吃晚宴。”

慕喻晚心情不好,在这国公府里她没遇到什么好事,没好气说了句:“不去。”

慕喻晚一直胆小怕事,出身低微不敢得罪人,左龄默认慕喻晚是跟在她们后头的跟班,只比丫鬟高一级,没想过她会忤逆自己甚至沈君念。但毕竟刚刚发生了未婚夫弃她于不顾的事,眼下又只有她们两个人,慕喻晚这个态度情有可原。

“真不去?说沈家家主回京了,现在在宫里述职,也许傍晚会回府。今晚这个宴他也会在场,邀请了许多京城贵胄呢。”左龄看起来十分期待。

慕喻晚想,什么贵胄,不过都是群目中无人的纨绔,她才不稀罕。

“要去你自己去,我眼下太过疲乏,还是回去歇着比较好。”慕喻晚绕过左龄,直接前往莲池去和主人家说清楚。

没走几步,她又折返,和声和气问左龄:“我们一起回去,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怪不放心的。”

好吧,其实是她不知道路,万一又迷路了撞上什么人,她可不想再经历刚刚那样的事了。

左龄刚刚看她不知好歹地走了,本来在后面破口大骂,这下抬手不打笑脸人骂不出来了,嘴上嘟囔一句:“怕老虎给你吃了啊,谁不知道国公府就沈君念一个主人,今天盂香会,下人都被命令不出门。”

慕喻晚紧跟她的脚步,心里在盘思她的话语,她以前也认为国公府平常就沈君念一个主家居住。沈君念十四岁前养在宫里,之后宫里府邸两头跑,以在府邸居多,这也是京城女儿家都羡慕她的原因,偌大的家业只供她一人取用,自由自在。沈君念平常也会邀请闺阁密友来家中玩乐,如果举办大的宴饮,为防下人打搅总是只留几个端茶滴水的丫鬟小厮,吩咐其他人不要出来。

那么她刚才看到的那个男子是谁呢?看起来也不似寻常人,举止之间气势冷厉,就是实在是个浪荡子……

慕喻晚想到这里脸红了下,左龄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慕喻晚连忙用手挡住阳光:“日头太晒了。”

左龄羡慕地看了眼她细腻白皙的肌肤,没说话。

在门外指使她进门的那个锦衣男子,又是谁?他穿的可是一身深紫色的绸缎,结合黑衣浪荡子的话,莫非锦衣男子就是晋王?晋王是给什么人送女人过去,这两个人关系一定不差。

慕喻晚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龄儿,我也不是不想去赴宴,我就是觉得,国公爷长年驻守边塞,他怎么能突然回京?莫不是你和沈县主做了什么局,用沈公爷也会赴宴这种瞎话诓骗人,好捉弄我。”

左龄气急败坏,“你不相信,你有本事自己进宫,沈帅打了胜仗回京,清晨就到了京城,此刻在和万岁爷述职。县主,咳咳,也是刚刚知道的,还在准备。”

慕喻晚这下确定了,魏国公尚在宫里,所幸,方才的浪荡子不是他,要不然她真没脸见人了。

至于左龄咳嗽一声,大概是说沈君念怕自己的丑闻被亲爹知道,到时候沈家主回府不定怎么收拾她呢。

慕喻晚雀跃道:“是吗?那今晚赴宴我还可以长长世面,是真的那倒是不错。”

左龄翻白眼:“当然是真的。”

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没什么好害怕的。

她们回到莲池,慕喻晚神色如常,沈君念过来问她关于晚宴的问题,慕喻晚欣然答复会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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